《落袈裟》 褪僧衣1 喜山老早就盯上这和尚了。 放眼整个华山之巅,就他能和自己战上一场,长久呆在逍遥宫,喜山只听说掌管少林的弗妄功法高深,因几次围剿逍遥宫也没见到少林的僧人,今日倒是喜山第一次见到他。 只见此人一袭白色僧衣,外披一件红色的袈裟,比喜山想象中要年轻得多,气度出尘,俊朗不凡,眉宇间一股高僧的悲悯,只论体态,甚至称得上是少年了。 喜山把头贴向他胸口的这一息内,弗妄已经完全排尽体内的摄魂香气,拨弄着佛珠抬起手,“施主失礼了。” 喜山低头轻笑了一下,将气息向外扩散出去。 神功大成以后,她已能随着意念控制媚骨,从而操纵男人的欲望。此刻房间里的香气浓烈起来,就连弗妄也不能自控,动作慢了一下。 喜山单手环着弗妄的脖子,继续把自己挂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则循着弗妄的指缝一一插入,和他一起叩合佛珠。 弗妄在动用内力驱散她的功法,喜山能感觉到,白玉做的佛珠在两人叩合的掌心之中发出尖锐的鸣声。 喜山仿若未觉,抬手从他喉间向上,一点点抚摸着弗妄的嘴唇。 她笑盈盈地想到,这人就连唇形也极好,要是笑起来肯定勾人。 只是想来这人是不怎么笑的。就连内力陷在她的媚气当中,这人也毫无表情,不知是另有破解之法,还是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依然是此前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倒是很对喜山的口味。 她从他的脖颈后抽手,指腹轻点,一寸寸来到他胸前,触碰到他坚硬的骨节。 在细长如刀锋的甲片之下,白皙的皮肤现出一道红痕,随即汩出殷红的血滴子,可这人竟连动也未动一下。 真性感啊,喜山眯着眼睛看他:“哎呀,真不小心,小师父,人家给你舔舔吧。” 弗妄直视着前方。 平静到看不出丝毫波澜,就像一颗石头投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之海,喜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 她伸出舌头,用舌尖把那颗血滴子舔到口里,舌尖舔过脖颈,勾着他坚硬的喉,轻轻往上一扫。 这人还是纹丝不动,就像摸着一块石头似的,喜山勾了勾唇。 她轻轻吐息,抬起下巴,往上吻着,而手则向下,探进白色的僧衣里头,摸到小麦色的饱满胸口。 弗妄突如其来,握住了喜山的手。 褪僧衣2 阻止了她的动作。 内力抵抗之间,僧人短暂占据了上风,然而很快,几乎是下一刻,喜山就抬起腰肢微微往上,再次往弗妄的身体送了点内力进去。 局面倒转。 趁着局势明朗,喜山顺势剥开了弗妄的袈裟,加快了动作。 她的手在袈裟里游走,抚摸单衣下宽阔的肩膀,以及若隐若现的骨节,喜山听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僧衣落下,大片饱满健硕的皮肤现出,孔武有力,然而一丝汗也没有,甚至还带着檀木的清香。 触感也温良,这还是喜山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的功法下保持平静,甚至连体温都没有变。 她草草把这碍眼的上衣剥了个精光,大力扯动佛珠,莫名感受到一股反抗的力量。 这佛珠被弗妄挂在身上日夜温养,竟已有了灵气,她扯不散。 佛珠来回跳跃在僧人赤裸的胸口前,撞击着。喜山调整了一下坐姿,笑着舔了舔嘴唇,眼睛眯了起来。 她像只蛇一样攀附在僧人身上,转过脸来,把嘴唇从他的喉间往上,再到下巴,触碰着他的嘴唇。 红唇在津液的润色下愈发鲜艳,喜山张口含住,就像含着一块入口即化的糕点。 喜山心跳如鼓,她闭着眼睛松开僧衣上的扣带,然后把手再次往下—— 这人竟然能第二次在她的功法里占据上风。 他态度强硬地握住了喜山的手,力气极大,让女人完全无法动弹。 喜山瞳孔微微缩动,勾着嘴角:“小师父,你松开我好不好,你捏疼人家了。” 抬起一张妩媚到妖异的脸,呢喃着:“你让让人家嘛,人家会让你很舒服的,你信不信呐?” 这一招对其他任何男人都有效,此刻她却颇为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无法让这人松手。 功法发作之时,她的身体本身就是一把武器,容不得人拒绝的同时,自己也像是离弦的箭,没有回头一说,这让喜山有点难受。 她夹了夹腿,轻轻蹭着弗妄腿根,手被他握着,无法动弹,两人对视。 这臭和尚对她的媚眼完全视而不见,喜山迟迟不见破局的机会到来,轻咬后牙槽,突然间她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走近了,在厢房外面敲门。 “方丈,您在吗?” 随后是压低的声音,似乎是对另一个人说,“都找过了,除了这方丈还能在哪里,要不推门看看?” 喜山夹着弗妄的腿愈发紧了起来,挑眉看他。 如果这两人推门进来,必将惊动外人,到时候喜山很快会遭到正派人士的围攻。 但同样,弗妄僧衣尽褪,和她缠在一起,少林戒律森明,这人会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么? 喜山听到他说:“觉空,觉远……” 喜山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她的反应比其他更快,在弗妄开口的瞬间,喜山探手向下。 摸到了温热的硬物。 褪僧衣3 弗妄的声音停顿了一刻,喜山一直在看他,似乎在这瞬间看到了弗妄的表情,然而再看时却又发现没有。 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的停顿:“何事?” 隔着僧衣,喜山轻握着那物向上,再往上,试图握满,却发现需要两手才能做到。 而弗妄的手牢牢发力,这会儿是真的把她弄痛了。 她坏心眼地抓了一下那物,也用了一些力气,然而此时动作受限,只是在衣衫里抓出了那物巨大的轮廓,看得喜山下意识舔着嘴唇。 她说:“小师父不舒服么?把人家弄得这么痛……” “方丈,比武到最后一场了,华山的崔掌门,和武当的云长老让我们请您过去……” 她的声音和和尚的声音重迭在一起,停顿片刻,门外声音压低,和另一个人交谈起来:“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好像是……咳,可能是我听错了……方丈的厢房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喜山又要说话,手上的力道再紧,她浅笑:“小师父如果不想听人家讲话,不如亲亲人家呀。” 弗妄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喜山耸肩,声音被他盖住,自然也不会再被外头的人听到,但她也不算在意,只继续看着手里的那物。 像是僧衣里立起的帐篷,哪怕这人看起来再风轻云淡,果然反应不会骗人。 喜山的功法还是有效的。 她扭动着屁股,心底愈加躁动,试图将嘴唇贴上弗妄嘴唇。 男人本是自然呼吸,随喜山贴过来,突然抿起了唇,抵触得相当明显。 喜山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又惊又笑:“小师父怎么这么讨厌人家呀,为什么呀,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嘛。” 随之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的疑惑如此真实,甚至把她的表情衬托相当天真——如果不去看她此刻正做的动作的话。 她正像蛇一样盘踞在弗妄的身上,柔柔弯下头,把僧人胸口的佛珠叼进嘴里。 颤动的珠玉在她口里鼓动着,把她的嘴撑起成圆形,喜山把手探进僧衣当中。 手掌从里触碰肌肤,一点一点地下移,摸到腿根,再继续…… 弗妄终于没再直视前方,把喜山视若无物了,他突然转过来看她。 两相抵触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冲撞,几近失控,他的表情仍是浅淡的,就算喜山把那颗含得满是津液的佛珠渡进他口中,他也是清醒的神色,甚至称得上自若。 就在喜山再次向下,即将握上他那物的时候,突然一股浑厚的内力爆发出来,抵抗的力量失控,越来越大,越来越凝实,甚至变成一股巨大的罡风,席卷而来。 气息外泄,喜山心下一凝,闪身退到两米之外,眼看着房间的门窗轰然洞开,浓烟滚滚,轰然的爆炸声响彻,她极目远眺,看到了山巅比武众人闻声转头的画面,以及华山顶上叱咤武林的高手们,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阵阵灰雾之间,喜山深深看了弗妄一眼。 某一刻,她突然千娇百媚地笑了一下,在屋顶坍倒之前,蓦地消失在原地。 下迷香1 喜山把自己缩了一节,略微佝偻着背,换上了一身婢女的衣服,从角落不知名的房间走了出来。 前头是奔走的人群,因为她的模样太过普通,这群人对她视若无睹,擦身而过。 她假意张望了一眼,勾着嘴角,很好地扮演了华山顶上的婢女,先是提着裙子跟上前去,随后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耳边是远处清晰可见的交谈声。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弗妄禅师那边发出来的。” “刚刚突然离席,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和少林的弟子都还未归,莫不是……” “这,这……” 她又往上走了十来级台阶,眼见灰尘越来越大,突然看到一片狼籍。 喜山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央的弗妄。 看来她是真的来得晚了,这人竟然已经把那身僧衣穿妥,好整以暇地握着佛珠。 左手举在胸前,口中念诵着真经,威严极了,哪见刚刚赤身狼狈的样子。 武当的掌门摆手,说话的声音极大,响得喜山脑袋疼:“华山招待不周啊,弗妄禅师的厢房怎么才住一天就垮了!” 华山掌门没接话,只是问弗妄:“弗妄禅师,可是有什么异常?” 众人皆在等待弗妄的回答。 喜山舔舔唇。 只见眉眼慈悲的和尚站立在春日的阳光当中,身后是一片滚滚浓烟,白色僧衣纤尘不染,他就这样拨弄着佛珠。 “方才离席,是因为看到一个影子。逍遥宫主,喜山仙子。” 各位武林高手均是大惊失色,惊疑不定地叫喊出声: “喜山仙子?” “喜山仙子现在在华山顶上?” “方丈可看清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知道我们刚刚在……” “那件事真的是她做的!” 华山掌门张虚然神色凝重,方才放言嘲讽华山的武当掌门陈方知,也是一脸的严肃,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若她真的在场,此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华山掌门主持论剑大赛,转瞬间就拿了主意:“比武的最后一场暂时搁置,各位,且不论这件事是不是逍遥宫做的,魔教中人敢擅闯我们正在论剑的华山之巅,若是这都能全身而退,以后我们还有何面目面对江湖中人。请各位掌门助我一臂之力,找出魔女的藏身之处!” 说完他径直看向人群中央的弗妄。 弗妄说完刚才那句话,就没再发表任何观点,此刻见华山掌门张虚然看过来,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随后峨眉、武当诸派纷纷应和,同意一起找出逍遥宫妖人的踪迹。 晌午时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武林高手几乎是掘地三尺,仍是没有找到喜山的踪迹。 哪怕再给他们一天一夜,这群人也肯定找不出来,因为喜山正藏在他们当中。 她坐在长亭里,看着走在人群中间的弗妄,伸出手摸了摸下巴。 按照计划,她应该在和尚说完她藏在华山顶上,立刻走出来现身,说一声“没错,是我”的。 但就在看向弗妄的那瞬间,喜山改变了主意。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下迷香2 很少有人知道喜山擅长用毒,因为几乎没有她用得到的场合。 往常她只是站在那里,媚骨天成,便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加之刻意在特定时候放出迷惑人心的功法,几乎无往不胜。 遇到弗妄一样的人,还是喜山习得功法以后的头一遭,属实让她印象深刻。 另一边,众人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出喜山的影子,眼见天色将晚,华山掌门张虚然提议回到各自的住所严加防守,一旦看到逍遥宫妖人,或夜间遇袭,立刻放出信号。 终于散去了。 少林吃斋,厢房和其他人不在一处。弗妄的房间被他轰了,下午华山的弟子都被派去找人,自然是没有时间给他更换厢房的。 所以弗妄和他的弟子住在一起。 喜山早就料到会这样,下午就趁着找人时观察过少林的厢房,陈设简介,没有多余的布置,只院落外面有早开的栀子花,很是清幽。 也更方便她做手脚。 少林惯用的檀香,已是一味药引。喜山拿出顺手从华山藏宝阁弄来的药材,稍作调配,药成。 她和弗妄交过手,知道他的功法属性,这药专门克制他的修为,不可能再不得手。 此时已经入夜,月亮高悬,喜山藏身在暗处,将焚好的香吹进少林的窗户。 三位僧人已经睡下,因为白天的事情,都是和衣坐在床上打坐,幽暗的香气飘了过来,他们还未察觉,就已慢慢倒了下来。 夜已深,推门时,只有风的声音,其他的门派都离得很远,很难注意这里的情况。 弗妄卧在中央的床榻之上。 月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只见他褪下僧衣的外袍,身上的里衣愈发单薄,但因身型饱满有力,一点都不显得羸弱。 喜山偏爱这种身型的男子,她从来没有料到和尚能有这样的力量,觉得很是新奇,就这样攀爬上床,趴在床头看了好一会儿。 月光照耀,静静洒在弗妄脸上,让他看起来莫名有些圣洁。 喜山暗想,这人佛修的造诣很深啊,兴许真如传闻那样,是这千年来最接近成圣的人了。 她勾起嘴角,用手抚上弗妄脸颊,对于接下来可能做的事情将会毁去这人的金身,丝毫没有任何悔意。 她趴在他身上把亵衣脱了下来。 白日里弗妄运气抵抗,害喜山脱得很不顺利,就连这会儿睡着了,想脱下也很花力气,喜山第一次见一个男人的衣服这样难脱,扯着扯着有了火气,甩手对着他胸口的佛珠重重一击,佛珠剧烈跳了一下,竟然吸收了喜山的攻击,毫发无损。 喜山歪头看着这串佛珠。 然后她伸出手,将这串赤红的佛珠戴在了自己手上。 长长的一串,在喜山手腕上缠了两圈,还有很长的一部分贴在弗妄胸口。 看着佛珠下僧人裸露的胸口,喜山舔舔唇,突然掀开裙摆,就这样坐了上去。 她没有穿亵裤,下面是空的,坐上弗妄身上,立刻就把佛珠塞进了花穴当中,刺激她发出一声叹息。 “唔…” 喜山下意识跟着前后耸动着身体,在佛珠上摩挲着花穴,佛珠一颗颗被含住,又一颗颗被吐出,很快,就变得晶莹透亮,满是淫水。 然后喜山抬起手,带着佛珠往上,一阵窸窣,将沾满淫水的珠子塞进了弗妄的口里。 下迷香3 月夜里,平日威严的圣僧赤裸着上身,口中含着一串湿润的佛珠,卧倒在极尽妖媚的女人身侧。 那女人一身青衣,长长的水袖四散,正骑在僧人的身上,耸动着身体。 她的下身没有穿着亵裤,就这样暴露出来,摩挲着僧人的胸腹,下巴,嘴唇。 一路向上的过程中,留下一道道晶亮蜿蜒的痕迹,还没教人看清,就被她的青色长袍遮盖,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看得到她正坐在僧人的鼻尖处,把花穴捺在上面来回蹭着,一边怂动,一边后仰,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那声音像是幼兽的唤声,温软缠绵,听得人心痒难耐。 对于喜山来说却远不止如此。 弗妄的鼻梁高挺,质地很韧,径直戳进花穴深处,饶是身经百战的她,也忍不住想要颤抖。 她发颤的身体往后,便再次覆上被含在口中的佛珠,坐实了,同时触碰到弗妄的唇。 柔软的嘴唇和玉质的佛珠触感过于不同,互相放大了彼此的质感,变成了极硬和极软。 就这样一并含进湿润的花穴当中。 鼻尖抵着穴口的花蒂,而小穴正吞吐着弗妄常年握在手里温养的佛珠。 想到它们曾在弗妄手里,日夜虔诚地盘握,喜山突然一阵颤抖,把持不住自己,狠狠坐了下去。 “啊…” 又是一阵淫靡的惊呼,小穴汩汩地吐出更多液体,又很快渡入僧人含着佛珠的口中。 喜山几近痉挛,细长的双腿在僧人两侧伸展开来,随后夹紧,越来越紧,紧到高挺的鼻子和温良的佛珠一并没入她下身翕张的口中…… 喜山有点恍惚,再次呼吸不稳地叹气,脑袋发麻。 她停下耸动,夹紧的身体几次痉挛,慢慢看见了一道白光。 莫名的,喜山突然想要看看身下僧人此刻的表情。 她支撑着无力的身体,软软握住垂顺的长裙,单手掀起,露出僧人额头上的结疤,饱满的额头,然后—— 看到了他的眼睛。 不可能!喜山瞳孔微缩。 她立刻往后退,然而弗妄也已经找准了时机,起身,向前。 他确实是受迷香影响,动作相当迟钝,但因为先发制人,且酝酿了许久,在这一刻打出了爆发的力量。 只见弗妄从口中撤下佛珠,一掌向前,震动着磅礴的内力,轰进了喜山的胸口。 这回喜山连回头都没有来得及,闪身不见。 房屋震动,弗妄抱起仍在梦中的两位弟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已经接近极限,动作愈发木讷,用最后的力量燃起了传唤的符纸。 刹那间,整个华山之巅灯火通明。 出重围1 人头攒动,各大帮派闻讯而动,逐渐向少林处聚集,来得又快又多。 这群人正准备闯入少林的厢房捉拿妖女,还没上台阶,闻到一股香气,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呵斥—— “往后退,厢房有迷香。” 他们这才看到坐在长廊上的弗妄禅师,夜色下,如松的坐姿影影绰绰。 靠前的人已经吸入了大口的香气,闻言只觉得头晕目眩,不一会就倒了下去。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人群接二连三倒下,后面的人慌了,发出不知所措的叫喊声。 一道看不见的力量不容反抗地将他们往后推去。 “以此为界,别再上前,刚刚被我点到的都已摄入迷香,很快就会发作,派一位同门搀扶回房。” 禅师的声音沉着,指挥也有条有理,可耐不住这群人实在是慌了手脚:“我们摄入了什么香?有、有毒?他…们怎么样了?” “为什么你…没事?” “大胆!” 门派的长老和掌门姗姗来迟,还没看到人,就传来了声音,厉声制止门下弟子的追问: “弗妄禅师的修为可是你们能相提并论的,没听到吗,刚刚靠前的几个,找人搀扶自己回房!” 陆续赶来的掌门们稳定住局面,可仍有人不死心往后看,似乎要从弗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坐于长廊上的僧人未披袈裟,只着一身白衣,没像惯常那样将佛珠挂在右手,而是放在腿上,抬眼扫了过去。 慈悲的眉眼看得众人心神一颤,听到他说,“我因摄入迷香无法动弹,请诸位过来,是因为我已击中魔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找出她的下落。” 华山掌门主持每一届论剑大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当是难辞其咎:“好,就按禅师的意思办。” “以此处为中心向外搜索,逍遥宫妖人被禅师击中,跑不了多远。” 弟子们俯身领命。 这里是华山的主场,人最多,被掌门张虚然分成了十二个队伍,划分的搜索范围所有重迭,好教找到妖人以后互相通告、立刻支援,考虑得相当周全。 其他的门派前往华山参加论剑比武,只带了门派核心弟子,人少,不好分散,大部分都选择留在了原处,以弗妄为中心,围在了长廊周围。 他们像是听禅师布道似的,一个个坐在下方,此前已经休息过了,夜间惊醒,却都很有精神。 华山掌门朝弗妄行了个礼,抬起头后问:“禅师已经和喜山仙子打过照面,可知她是否是为之前青城山一事前来?” 弗妄说:“不知。” 昆仑掌门厉声说道:“无论是不是为青城山一事前来,就凭她一届妖女,擅闯我们武林各派比武大会,都当杀一儆百!更何况,青城派一事也是她们所为,此番前来,不是挑衅是什么!” 似乎都是想起了青城山的惨状,突然之间无人说话。 只有武当掌门摸着大胡子,朗声笑了笑,“既然喜山仙子敢来,那我们自当是要抓的,不然诸位脸面往哪里搁?不过青城山一事,不正是待明日讨论后见分晓,是何时下了定论,我怎么不知道?” 出重围2 喜山原本是一座山的名字。 那山常年雾气弥漫,气温比外界要低,周遭一直没有村落。误入此间的猎户传出过一些秘闻,说喜山上盛产毒蛇,甚至盘踞着一只巨蟒,百年来一直人迹罕至。 后来,不知哪一天,一个青色的人影独身前往,一年以后,附近的村民突然发现喜山上的雾气向下散去,围聚在半山腰上,而山顶竟然有座宫殿。 那段时间,大片大片毒蛇从喜山往外迁徙,靠山吃山的老一辈见了,哆嗦着叫后辈关紧房门,不知道过了多久,毒蛇散尽了,更没人敢去山上了。 而喜山仙子就在那座山上开山建宗,名为逍遥宫。 逍遥宫常年有雾,极为阴湿,山上又有阵法,无人敢闯,只有被逼着走投无路的人才敢去往山里,多少年来,能躲过毒蛇、闯过阵法的人少得可怜。 而九死一生、学成归来的,当以黑链罗刹最为出名,据说是被人负心,心灰意冷,前往逍遥宫求死的。 没想到死没死成,反而得到喜山仙子传承,从此出入江湖,杀尽负心汉。 杀人的手段针对男性,且极为残忍,会剜掉受害者的下体,将那物煮成浓汤,尸体则摆在焚烧的大煮锅外围一圈,就像是某种仪式。 真正打响逍遥宫名头的,是这样一件事:某名门正派的传人被杀,师长前往逍遥宫讨说法。 黑链罗刹现于世人眼前,一袭黑衣飘动,和门派的长老缠斗得难分难舍。 很多人都在当场,听到黑链罗刹的质问在空中盘旋,“你竟觉得他无辜,是不是你也做过这等负心害人之事?” 两人缠斗许久,正派人士这边人多,黑链罗刹体力不支,折返上山。 终于教武林这帮人第一次看到了逍遥宫底下的场景,才知道那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巨蟒已然被喜山仙子驯服,盘踞在大雾之中,守着那宫殿的地基,睁着一双碧绿的眼睛。 讨公道的人吓破了胆,当然无功而返,而很快,就有人发现他和他的弟子一样暴毙在家中,下体被人挖出。 逍遥宫就这样以魔教的身份出现在武林眼中。 但因为逍遥宫人神出鬼没,且被杀的长老后来确实被人发现曾抛弃糟糠之妻,是以,逍遥宫虽然因为滥杀而引起众怒,但对于是否无辜的讨论一直未有定论,所以还没有到被武林高手围攻讨伐的地步。 然而就在此次华山比武召开之际,前去邀请青城派的教众回报,青城派一派惨遭灭门,全都是下体被人挖出,尸体沿着大煮锅摆放成一圈,这才有了华山掌门主持会议,讨论讨伐魔教一事一说。 武当掌门话音刚落,昆仑掌门应声答到:“这事板上钉钉,除了她们,还有谁行事如此乖张?昨日的讨论,明明就只有你一个人反对,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这会儿还在这转移话题,我看你和那魔女的关系非同一般!” 武当的陈方知捏着自己的胡子,气得发抖:“莫要血口喷人!你说我没有证据,你们就有证据了?” 他说着朝昆仑掌门走了两步,走路间地动山摇,眼见着催动了功法,眼神都变了。 昆仑掌门也不见退让,原地变了个姿势,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只听得—— “你们正派人士,就这样污蔑清白的么?我可看不上这样的糟老头子。” 出重围3 月光清肃,这一刻的华山之巅静默无声。 叱咤武林的一众高手围聚在少林厢房外,面朝长廊,俱是屏住呼吸,紧紧绷直了身体。 这么多武林高手在场,却无人知道弗妄禅师身侧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女人一袭青衣,绸缎般的长发随风飘动,说话间巧笑嫣然,一颦一笑真如传言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喜山仙子。 几位掌门互相使了个颜色,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他们派了门下弟子地毯式搜索,没想到这人竟藏都没藏,径直出现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难怪逍遥宫问世以来的百年间,几次有武林人士上前围剿,无一不是无功而返。 这人真是深不可测。 他们先是忌惮,随即也想起了弗妄说的话,他击中了喜山。 不知那一击伤口在哪,可光凭这女人的神态,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样子,如果有,也仅仅是面色苍白。 “她在强撑!刚刚弗妄禅师击中她了,要是真没事,刚才怎么会藏起来?” “而且我们有这么多人,就不信她能全身而退。” 昆仑掌门刚刚已经摆好了攻击的架势,这会儿转过身体面对喜山,一脸凝实的杀意。 青衣的女人垂手绞弄着僧衣的下摆,头靠在弗妄的肩膀上,散漫而随意地平视着前方。 弗妄吸入的迷香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此前击中喜山已经是突破了极限,现在真正动弹不得。 众人眼睁睁看着千娇百媚的女人斜靠在僧人的身上,一手在僧人的肩头轻轻划圈,另一只手从僧衣间抬起,握着一串佛珠,就着月光细细观看。 昆仑掌门运气在拳,看到她轻慢的神态,愈发怒不可遏,凭借战场上用命磨练出来的本能,立刻发觉这就是最好的出击时刻,也不多说,将内力凝聚在手心,带着浩然的真气挥拳向前。 喜山垂下眼来,直视了他一眼。 只一眼,青衣底下的白练翩然起舞,轰地撞上了推出的真气,白练停在空中,众人先是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气,随后不知道谁先注意到的,发现昆仑掌门呆立原地,已经很久没有动了。 昆仑的弟子咬紧牙关,悍然上前,终于看清了自家掌门的脸—— 鲜血从眼底溢了出来,不知道流了多久,满脸的殷红。 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高手,没有立刻惊呼出来,但腿上的动作还是露了破绽:脚步缓慢而僵硬,举起来的手一直在颤,只想着快点把掌门带回去医治。 喜山靠在弗妄肩头,带着笑意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人再上前,武当掌门满脸凝重,沉声问:“青城山一事可是你做的?” 喜山嗤笑一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哪怕我们都折损在这里,也不会放过你这妖女,绝对不会让你祸乱人间!” 喜山转动眼睛,视线在说话的武当掌门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主持论剑比武的华山掌门,随后收回。 幽幽叹了口气道。 “就、凭、你、们?” 出重围4 几位掌门对视一眼,很快就确认了眼神。 只一击就能击退陈方知,他们在场每一个人单对单,绝不是她的对手,但…… 此地是华山的主场,他们人多势众,几乎是武林最高的战力集结,协力抗敌,结果真不好说。 众人收回目光,全力催动着功法,这群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一方霸主,很清楚这样的局面往往第一击就奠定了结果,丝毫不敢怠慢。 一息之间,月夜愈发凝郁起来,隐隐有了乌云密布的架势,就连地面也发出轻微的轰鸣,风雨欲来。 站在前面的弟子,有的根基不稳,被凝实的气场推得连连倒退,抱着廊柱才稳住身形,大气都不敢出。 喜山此前收回白练,轻轻呼气,吹了吹自己的指尖。 同一时间,夺命的必杀技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向她袭来,以她为中心,七条白练向外伸开,猛的一拽,显赫一方的武林顶尖高手踉跄一下,被不可抗的巨力扯动,变动了阵型,自死向生。 七人虽然没有像昆仑掌门那样当场丧失战斗能力,但是内力骤然返回,一定程度伤及静脉,都需要时间平复体内暴戾的气息。 局面瞬间明朗,喜山站起来,手撑在弗妄肩头,眉眼弯弯地笑笑。 “还要试试吗?” 一片死寂。 就连调息都不敢出声,生怕被她瞧见了破绽,当场击杀。 喜山拍了拍手,盯上了弗妄这串佛珠一样,又拿起来戴在了自己手上。 弗妄身上有两串,长的挂在胸前,短的手里拿着,常年挂在右手虎口,此刻喜山拿的是短的那一串。 在她手上缠了三圈,刚刚能够戴上。 此行的目的达到,虽然没能真正睡了这个和尚,但是来日方长。 她眯着眼睛,像预备了很多次那样,退后一步,准备立即从原地消失。 然而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喜山面色突地一变,不知何时,弗妄已经能够动了。 他随之转过身来,再次朝喜山推出一掌,喜山作势要躲,然而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就在此刻突然发紧,她挣脱不开,生生受了一击。 在喜山默认了自己就是灭门青城派的凶手以后,弗妄每一次出手都是穷尽全力,哪怕喜山调制的毒药专门克制他的功法,他也强行突破了这一障碍,势要把这滥杀无辜的妖女留在华山之巅。 喜山接下他的攻击,边打边往后退,因为连续的内力冲撞,唇边溢出一口血,看起来愈发的妖冶了。 传闻中,逍遥宫的魔女和男人欢好以后会挖出他们的心脏,生生吃掉,若是那时抬起头,一定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鲜血从唇边溢出,长发飘散,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似乎有爱,有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弗妄定要将她留在这里。 然而她边打边退,迟迟看不见破绽,不知过了多久,竟把弗妄引到了山顶上。 这一路上土地翻飞,树木震动后轰然倾倒,她扛下越来越多攻击,嘴唇的血也愈发鲜艳,从下巴流到了锁骨上,好像一道蜿蜒的烛泪。 只见她纵身一跃,突然坠入悬崖,弗妄收回手,立掌在胸前。 远远的,一声鹤鸣传来,接住了下落的女人。 她在仙鹤的背上撑着身体,满脸苍白,几次倾倒,摇摇欲坠,看起来孱弱极了。 牢牢盯着弗妄的方向。 同时各派掌门也陆续赶到,一阵有惊有怒的嘈杂之中,弗妄渐渐看出了她的唇形。 她说,“等我。” 忆前尘1 江湖上,很少有人御鹤飞行,因为它们的体型纤细,承重不佳。 哪怕这只仙鹤在逍遥宫精心养育了百年,把喜山带到山底也已摇摇欲坠,险些落入水中。 它跌跌撞撞地落到池边,勉强站稳,跪下来把喜山放平,随后起身。 站起的瞬间,颀长的仙鹤立即踉跄了一下,溅起大片的水花,它调整过后终于站稳,低头啄着水里的草,叼出来放在喜山面前。 喜山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又从水草里拿出可以入药的根茎。 她撑着胳膊,起身,一手握着药材,另一只手在空中静静抬起,对着月光翻转过手腕。 只见这个姿势保持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突然,腕上青色的镯子动了。 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变得更宽、更细,其中一串抬起头,晃动脑袋,竟吐出了蛇的信子。 逍遥宫底的巨蟒原是一对母子蛇,子蛇庞然盘踞在山底,母蛇却是比寻常的蛇小上许多。 这对母子蛇被喜山驯服以后,每天都需给母蛇喂养一滴指间血,是以它衔尾缠绕在喜山手腕,乍看上去,就像一个青色的镯子。 它活了上百年,可以号令天下的野兽,这会儿从喜山的手腕上起身,发出喑哑的“嘶”声。 随着这声音落下,暗处传来一阵窸窣,随后爬出了一只只廊柱般粗细的巨蟒。 它们聚在一起,像有灵智一般,协作着将喜山驮在背上,带她隐进黑暗当中。 喜山一路向前,偶尔伸出手对着临近的草丛抓上一把,很快就有了不少草药。 医毒本是一家,她擅长用毒,疗伤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和用毒一样,这些年来也罕有用得到的时刻。 她服下药后,靠坐在蛇身上,接过它衔着的火石,点燃了某物。 那东西并无烟气,只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是逍遥宫通讯用的熏香。 她躺在蛇背昏昏欲睡,随着时间过去,华山的的追兵也已点亮树林的大半,眼见着就要迫近了。 天色将近拂晓时,喜山耳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那人一袭黑衣,面色冷艳至极,利落下马,跪在了喜山面前。 她单手扶膝行礼,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出鞘的剑,仿佛下一刻就要毁灭、杀除些什么。 喜山朝来人转过身,青衣上血迹斑斑,头发也披散,蛇背后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见此情景,来人朝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姑姑,你受伤了!” “叫我什么?” “教主……” 她的眼里似有幽怨,只重复着说:“你受伤了。” 没等喜山回答,她便接着自顾自往下说:“一百年了,费了这么多心血喂养幽荧,为了保住他华山的名望,不惜帮着掩盖青城山一事……” 喜山唤她的名字,试图平复她的情绪:“黑链。” 然而黑链越来越激动,一双眼睛血红欲滴,咬牙切齿:“你许久不管武林诸事,为了他上了华山之巅,甚至还受了伤!姑姑,多少年没人敢伤过你一根指头了——” “他徐鹤一复活之后要是负你,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忆前尘2 徐鹤一这个名字,曾经在整个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位有史以来唯一登上云梯的华山弟子,从上届的师祖处得到真传,一度将华山剑法发扬光大,令华山派成为武林最繁荣的门派,并一手创造了华山历史上最为鼎盛的时代。 所有人都以为在他的带领下,华山派会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光耀千年,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天才,才刚刚显露出他的雄心壮志,就过早陨落了。 后来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当年徐鹤一究竟是为什么突然离开华山,去往西域,最后竟一己之力悍然撕破西域皇室的严防死守,自己也身负重伤,直至被围困在宫殿深处,再也没有出来。 喜山猝然回想起当年。 她少年叛逆,翻出宫殿来到街道上,乔装打扮,藏在商旅的队伍里一路去往江南,见到了人间百态。 彼时战火纷飞,流民遍地,武林儿女劫富济贫,挨家挨户送去救济。 年轻气盛的她,立志改变这个世界,也学得武功,仰慕于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徐鹤一,和他做了同门。 初见徐鹤一时,喜山刚刚豆蔻年华,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五年。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们朝夕相处,一起练剑,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一起看遍江南百景。 然而战争越来越紧迫,她不知道这五年间父皇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直到被找到,她才明白,她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她必要去西域和亲,成为那个强盛的国家年轻的二皇子的妻子。 在去往和亲的路上,喜山拼尽全力,留下了只有徐鹤一能看懂的信号。 却没想到徐鹤一不仅看懂了,还只身前来救她,一己之力对抗着一个盛极一时的国家,冲破精锐部队的包围,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剑那么快,内力如此之雄厚,却不想西域的国师擅长用巫蛊之术,触碰她的那一刻,就是徐鹤一的死期。 如果不救她,徐鹤一本可以全身而退,给他的坊间传说增加更加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他会带领华山称霸武林,成为显赫一方的势力,真正和一个国家抗衡。 但他选择了带喜山走,抓着她的手,托举她走出宫殿深处,将毒吸入皮肤,吸入肺中,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直至死在喜山面前。 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喜山出神了好一会,直到听到耳边的声音才回过神,视线缓慢清晰起来。 她也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看到廊柱,屏风,黑链,王座。极尽奢侈的大殿当中,她正坐在中央王座之上,斜斜靠着椅背。 逍遥宫。 黑链的马脚程极快,日行千里,一路狂奔,已经将她带回。 见她没有回答,黑链抿唇,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我们都回来了青环还没回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弟子说今天早些时候,收到了青环的来信,果然……” 喜山从她手里接过信件。 展开。 逍遥宫的密语,转换过来的意思是:“青环未能将人带回,路遇少林僧人拦截,不敌,请宫主恕罪。弟子正密切跟踪少林的踪迹,是否要埋伏,请宫主明示。” 黑链说:“少林弟子何时这么厉害了,连青环都不敌?” 喜山的面前浮现出一张慈悲肃穆的脸。 她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下,随后放下手,翩跹的手指在空中留下青色的弧度,柔若无骨。 “把青环叫回来,我自己去。” 君入瓮1 弗妄动用内力一再驱散毒气,迫在眉睫,不惜以反噬为代价突破极限,为的就是当场击杀喜山。 青城山一息之间惨遭灭门,整个山庄血流成河,前去送信的弟子当场吓出癔症,至今没有恢复理智。 去往华山论剑的路上,弗妄带着弟子绕了远路,亲眼看到了青城山上的惨状。 祭祀用的铁锅重重翻到在地,残余着尚未完全清理的血块,尸骸遍地,虽已掩埋了大半,仍能看到血迹浸到泥里,把土都浇红了。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修行修心,少有动怒,他只觉得一片悲恸。万物皆有因果,无论这个“因”到底是什么,以他的“道”,都不允许这样的魔物存活世间,继续滥杀无辜。 此事不是没有疑点,无人目睹魔教的痕迹,可能是模仿作案,但魔教中人行事向来跋扈,喜山独自一人来到华山之巅,万般挑衅,甚至默认。 弗妄也动了杀心。 他站在华山顶峰眺望喜山远去的背影,陷入反噬久久不能动弹,等到终于驱散体内剧毒,立刻遣门内弟子动身,他知道她逃不远。 好巧不巧,正遇上魔教的魔女快马赶路,马背上托着一名昏迷的少年。 弗妄出手,对方完全招架不住,然而魔教中人几乎一般狡猾,青烟之后只看到一具青环海蛇的尸体。 此番当然是救人要紧。 那少年有少林弟子见过,竟是青城山少帮主。 这一发现再次验证了魔教和此事的牵扯,弗妄不知道魔女要拘着这少年去往何处,又要进行怎样的凌辱虐待。 只见少年从惊惧的噩梦中醒来,踉跄着跪在弗妄面前,痛哭流涕: “圣僧…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报仇……” 弟子觉空回答:“施主放心,我们正在追踪魔女的踪迹……” 少年抬起眉眼稚嫩的脸,欲绝的悲痛中生出一丝迷茫:“…魔女?” 觉空还当他不信,“我们在华山之巅发现了魔女的踪迹,方丈已经将她击伤,这会正下山搜索她的踪迹,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抓到她的!” 少年终于听清了,他呆呆看了看觉空,又呆呆看了看僧人中央的弗妄,嗫嚅着说:“可…可是,那明明……都是男人啊……” 闻言少林弟子都是一愣,觉空反问:“怎么会?” “都是男人?难道一个女子都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少年低下头,陷入回忆当中,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惊恐,大叫着抱住头。 弗妄出手制止了弟子的追问,任由少年抱头痛哭。 他想到论剑当场,陈方知几次三番反对旁人的定论,认为此事有所蹊跷。这人似乎早就知道点什么。 陈方知为什么没有直说? 弗妄随即传唤弟子:“觉远,拿纸来,我要给武当传信。” 说完又摆手,道:“不,不用传信了。” 抬起头,视线穿过远山,穿过曲折盘绕的江河,极目远眺之间,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我们直接去一趟武当山。” 君入瓮2 弟子回传,武当派已从华山上下来,没有追逐魔女踪迹,而是遣返回航,走的水路,逆流而下,难觅踪迹。 弗妄确信,陈方知肯定知道些什么,却又碍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这才未在比武大会上明说。 思忖过后,弗妄带着弟子驾船,把青城派那名叫做“连城”的少年暂时安顿在舱房。 一来,少林恪守清规戒律,不是一个适宜养伤之地,让知晓内情的武当派保护连城是个更好的选择;二来,陈方知既然未在比武大会上明说,肯定是忌惮什么,传书也未必问得出内情,不如见上一面。 自皇家平定战乱以后,百姓休养生息,进入了国富民强的和平时代。 没了外敌以后,几个帮派不仅没有清闲下来,反而接二连三爆发了内乱,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华山自其天赋卓绝的师祖早逝以后,继任皆是平庸之辈,反倒是青城派的剑法发扬光大,几次在问剑时胜过华山,武当掌门心直口快,提出论剑的场地不再囿于华山,让其他的门派轮流主持,也好领略不同风光,本是好意,却引起更大的分歧,最终不欢而散。 又逢峨眉派弟子遭昆仑弟子负心背叛,讨要公道不成,堕入逍遥宫,逍遥宫人逼上昆仑,连杀数名昆仑派弟子,江湖人尽皆知,昆仑自觉丢脸,找峨眉派讨要说法,却被峨眉派弟子丢下山,结下梁子。 是以各大帮派之间多有龃龉,各怀心思也未可知。 弗妄正思忖着,突然听到弟子的脚步声,看见觉空进来了。 这名弟子面露古怪之色,向弗妄行了一礼后,磕磕巴巴地说:“……行船途中,见一姑娘在水中求救,我们打捞上来,这才发现,是,是……” “喜山仙子。” 喜山仙子。 她穿的还是论剑那晚的青衣,胸口处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同一朵朵腊梅绽放,却没能让她的面容更为艳丽一些。 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无,满身是水,无力地瘫倒在甲板之上,水藻般的长发散开,在甲板上留下一圈清亮的水渍。 少林弟子律己清修,将她打捞上来以后,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俱是低垂着头默念心经,非礼勿视。 只修为高一些的内门弟子神色如常,犹豫着问弗妄:“方丈,这逍遥宫的魔女,我们要抓起来吗……可,可她……” 可她气若游丝,被击落山崖虽然未死,但也几次三番撞上礁石,泡在水里奄奄一息了。 弗妄低头行了一礼,从指尖处伸出一条透明的白色弦线,缠绕住那人手腕,把着脉。 此前在山上,他下手确实很重,霸道的罡气在她的体内乱窜,几乎伤及肺腑,如果不立即治疗,可能会死。 弗妄沉声道:“先安顿下来,找件干净的衣物,备着姜汤和炭火。” 君入瓮3 哪怕炭火和姜汤都备好了,和尚们还是犯了难,他们这群苦修的僧人,哪里会有女子的衣服,只有僧衣罢了。 再说喜山仙子受伤过重,奄奄一息,好半天也不见醒,一半的身子烤干了,另一半还湿着,没人敢上前照顾。 “……她可是逍遥宫魔女!” “就算是逍遥宫的魔女,既然已经救了,就要救到底。” “那你去。” “可…那、那是女子。” 此行论剑,少林弟子由方丈领着,遣了许多小沙弥来华山开开眼界,没成想现在竟然为了这种事情吵个不停,觉空只觉得他们丢了少林的脸面。 不就是翻个身子。 他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一边深吸气,走到了女人旁边。 还没等他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真的好香啊,香气正中央,女人侧身而卧,长长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蝴蝶,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微动的影子。 觉空脸红了。 他吞了口口水,伸出的手悬停在空中,突然在余光中看到方丈正看着自己。 觉空立刻放下手来,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猛地低头狂念心经。 “你们先出去。”方丈说道。 觉空立刻转身出门,心跳不止,漫无边际地想着:逍遥宫魔女媚骨天成,也只有方丈能做到这样视若无物,还将她击伤了吧。 这样一想,还是少林更厉害。 弗妄静坐厢房的长椅之上,落手于膝,伸手朝上,弹指间弦线缠绕喜山的手腕,用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翻转过来。 随后,弗妄又抖动手腕,输入了一些真气进去,烤干了她身上的衣服,以及未干的长发。 连续的真气渡了过去,他开始引导之前狂暴的内力,让它们在喜山体内自成周天运转,逐渐平复消散。 床上的女人突然支起身体,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然后倒回床铺,急促地起伏着胸口。始终闭着眼睛。 房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江水拍打船舱的声音。 弗妄说:“施主已经醒了。” 话音落下,又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喜山这才幽幽睁眼。 她还是那身青衣,胸口的血迹看起来异常刺眼,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说:“……为什么不杀了我。” 弗妄没有回答,只说:“青城山一事,为何要隐瞒?” 喜山抬眼看他,仍旧是那袭青衣,流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柔弱气质,她却没有回答。 弗妄收回弦线,不再输送内力。 喜山突然以手支撑,在床沿处大吐一口鲜血,整个人几欲晕倒,立刻就要撞上床板之上。 弗妄伸手,以丝线支撑扶住了喜山,他也因此站了起来:“贫僧找到了青城派的遗孤,得知灭门一事的主谋另有其人,施主为何又要在论剑大会上认下?” 因那口吐出的血,喜山雪白的脸色得了一抹艳红,看起来妖异异常,她说:“我何时承认过了?” 弗妄还当开口,却见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语气急促起来,似是发狠:“是你们早有偏见,将罪名安在我们逍遥宫头上!” 弗妄停顿片刻,沉声回答:“此前在华山之巅,施主虽然没有承认,但各门派都在向你问询,是你先出手伤人。” 她睁着眼睛,一双明艳、炫目到几乎是摄人的眼睛,径直望向弗妄的心底。 “你且再回想一番,那时我若不出手会是什么下场,在你心中,只有我手无寸铁、引颈就戮,才算真正无辜。那么,就算我此刻告诉你真相,你怎会信?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问我?” 君入瓮4 弗妄不得不回想起当时在华山之巅上发生的事情。 她藏身在暗处,如入无人之境,直到被他逼退以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各派掌门见到她后忌惮异常——如果她不出手,确实会被人伏诛。 但她也并非完全无辜不是么? 弗妄无意于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做出虚妄的假设,也知道此番争执会无穷尽地追溯下去,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说:“施主,只需告诉贫僧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喜山不肯说。 她不肯说,这天底下有谁能逼得她说,哪怕她现在看上去如此虚弱,分明不能承受半分威逼胁迫的手段。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 她睡着了。在险些将她击杀的自己面前,竟然也能睡得如此安心,弗妄很是怀疑她是否真的睡着了。 只见她呼吸平稳,内力也平息下来,所有的攻击、防备都不见了,让弗妄看到一张洗去铅华、近乎纯粹的脸。 他是出家人,寻常不会这样盯着一个女子。可喜山又不是一般的寻常的女子,作为逍遥宫宫主,几次三番挑衅武林正道,在人无所察觉之时使得一手好毒,他又不得不看紧她,盯着她。 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 看着她竟然真的睡着了,从下午时分睡到了天色已黑,突然动了一下,伸出手来。 弗妄确实有一瞬的紧绷。 但她却只是伸出手,随之伸展身体,像哪家娇俏的姑娘似的,打了个刚刚睡醒的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弗妄,好像疑惑他怎么还在此处一样。 他们两个中,是喜山先开口。她说:“水。” 弗妄命人打来水。 她说:“我饿了。” 弗妄命人端来饭。 她盯着僧人的斋饭,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弗妄说:“此处除青城派遗孤以外,皆是佛门弟子,日常的吃食,就是这些。” 喜山说:“你也吃这个?” 弗妄说:“贫僧已经辟谷。” 喜山“哦”了一声。 弗妄见她毫无自觉,只好再次出声提醒:“想来以施主的功法,应该也已辟谷。” “对哦,我都忘了。”喜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歪着头说:“虽然功法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不用吃饭了,但吃到好吃的东西会让人开心呀。这些年来,我还是会每天吃上一顿的。你难道不觉得尝到美食很快乐吗?” 弗妄显然不会同意这个说法。但是他也没有否认。 一时之间沉默蔓延,然而,还没有沉默很久,喜山拍了拍手,说:“这样吧,你给我找点好吃的,我就告诉你。” “告诉他”什么,弗妄无需多问,然而他们此时正航行在江中,离岸数百里,附近没有码头,上哪去找好吃的。 弗妄没有说话。 喜山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又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乐此不疲。 不知道过了多久,弗妄施施然起身。 “想来逍遥宫主是说话算话的。” 大步离去。 叩佛心1 此行前来华山,他们本就走的水路,开的是自己的船,来时已明确分工,有专人负责做饭。 弗妄没有要求那人另外起锅再做一份,只是借用了炊具。 他行走江湖数百年,广传佛法,普渡众生,也习得各种技巧。有时虽然他不需要,但为了旁人,还是会上一点,比如说做饭。 后厨的食材无非就那么一些,他拿了冬瓜、野米、茨实、白莲子,又捏了点菌子,准备给喜山熬汤喝。 这汤能去除她体内的湿气,喝来确有益处,至于是否像她要求的那样“美味”,弗妄并未多想。 喜山仙子能提出这个要求,说明她还是愿意说的,只不过在华山上受到围攻,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想来是需要一个台阶。 汤很快就成了。 弗妄装了一碗,命人给喜山端过去,自己则留下来收拾后厨。 没过一会儿,刚刚的弟子突然折返回来,面色古怪,半天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碗:“方丈,喜山仙子说你做的汤特别好吃,能给我也尝尝吗?” 弗妄愣了一下。 这弟子相当年轻,刚入少林未满一年,还保有口腹之欲,犯了贪念。 弗妄没有责罚他,只是未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他明白过来,脸色涨红。 弗妄说:“明日找觉空……” 那人“不要、不要”地大叫,“方丈,别让觉空师兄罚我,求你了……” 弗妄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明日找觉空要食谱。” 小和尚这才松了一口气。 弗妄放下手中的炊具,朝他点了点头:“剩下的东西,你来收拾。” 小和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此事告一段落,弗妄离开了后厨。折返回厢房的路上,他依然颇感惊讶,没想到喜山会夸赞他的厨艺,至少是给出相当正面的评价。 行至厢房,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之上的喜山,不知何时换下了那件染血的青衣,穿着一身白色素净的僧衣,捧着汤碗,眉眼弯弯。 弗妄暗想:……果然让人不容小觑,好高明的手段,仅凭妆容的变化,就能让人放下防备来。 他面上一点也不显,坐于原来的位置,一言不发。 喜山也没有说话。 等到她喝完了,把碗放下,清脆的“咚”声以后,她才起身。 弗妄早已有了戒备,眼见她靠近,只是淡淡拨弄佛珠。 听到她说,“我说了,你信么?” 弗妄说:“贫僧自会判断。” 喜山点头,“告诉你也无妨。” 她停在弗妄近前,一个不会在一息之间突然袭击而令人毫无防备的距离:“有人以逍遥宫手法作案,我遣人去查,是张虚然。” “华山日渐颓靡,青城山逐渐势大,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张虚然不服。” 弗妄立刻发现了这句话里的疑点,追问道:“灭青城派满门,张虚然做不到。” 喜山说:“他找了同伙,是谁我不知道,还在查。” 弗妄继续追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着华山论剑公之于众,而是揽过罪名?” 喜山说:“我曾是华山派弟子,陷华山于不义,我做不到。” 弗妄委实震惊,又要问:“……你曾是华山弟子?” 喜山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又为何……”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 喜山突然大叫了一声。 那样突然的震动,令弗妄不自觉调动了功法,转化成防备的姿态,可没等他等睛去看,就看到喜山极速转过头去,只在空中留下侧脸的残影。 太快了,快到几乎是幻觉,快到弗妄本不应该看到的。 她因为重做休整,喝了祛湿的鲜汤调养,脸色不再惨白,但那一抹泫然欲泣的、凝实在眼尾的红,还是显得如此这般刺眼,在弗妄眼前挥之不去。 叩佛心2 只见她背对着弗妄,以指为剑,在空中舞出了一段剑法。动作干脆而利落,就像百年间从未懈怠那样,剑风既出,入木三分,弗妄看到了只有华山内门弟子才有的剑魂。 她曾是华山弟子…… 弗妄思忖着。 那一袭白衣,衬得她出尘的清丽,宛然一个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女侠,似乎能遥遥瞥见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又为何…… 剑舞终了,只听得“啪”的一声,势如疾风,刚刚还完好的汤碗一息之间应声碎裂,给弗妄留下了一个过于锋利的背影。 他想起方才她泫然的样子,转动佛珠,一圈,又一圈,终是没有问出一句。 而喜山转过身来,重新坐回了床榻,长发垂掩,不让人窥见表情,她垂下手落于腿上,复又抬起,明显是心潮起伏的样子。 突然,像是想通了,抑或是决定了,终于还是放下手来,侧转过头看着虚空另一侧,说。 “我原是前朝的公主,儿时贪玩,翻出皇宫拜入华山,后来被父皇遣大内高手抓了回去,送往西域和亲。” 江湖上关于喜山仙子的传闻很多,有的明显荒诞不经,诸如她本就是喜山上的巨蟒成了精,需要吸食男人的精气,这才为祸人间;也有人说她和弟子一样,是哪个门派师祖的炉鼎,饱受虐待终于逃出,这才痛恨男人,恨不得赶尽杀绝。 她从未说过一句,哪怕为自己辩解过一句都没有,只是轻笑着来,巧笑嫣然地看上一眼,便能让无数人闻风丧胆,落难而逃。 弗妄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一段尘封了很多、很多年的秘辛,自此再未插上过一句。而喜山也确实像是沉浸在回忆当中,只自顾自地说,不愿意回过头来。 “我本是江湖儿女,不愿囿于宫闱,一心想逃。二皇子将我的出逃当作是背叛,勃然大怒,愈发将我幽禁在宫中。有一回我逃出宫中,偷了一只骆驼,穿过沙漠回到了边疆,碰到了守城的将军,我求他带我回去,却发现醒来以后回到了宫中,右腿被打断了。” 众生皆苦,弗妄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但,那样平静的叙述,仿佛经年陈旧,久到已经不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则陌生传闻。 平静到了极点,显得异常迟缓、温吞,教弗妄蓦地想起了她那声尖利的“你不信我”,仿佛那一刻的喜山才是她自己,此后的每个瞬间,那个自己都被她一再掩埋、埋葬了,不再令她发出声音抑或是话语。 只剩下平静到了极点的叙述,无关紧要的,事不关己的,自我放逐的,甚至于带上了笑意的。 “我最后一次出逃被抓回来,他们将我关入棺木,葬在皇家墓穴当中。我不停地抓那棺木,终于开了一个小口,慢慢抓开了,出来以后和一堆尸骸呆在一起。其中有具尸骸起了磷火,我想要拿着它爬出坟墓,结果刚够到,就跟着它一起掉进更深的地底。” “我举着磷火看到墓穴地底最深处,地面、墙上有一门功法,我修炼了,我出来了。既然修炼了邪门歪道,我自然不再是华山的弟子,所以我开宗立派,名为逍遥宫。但我确实曾是华山弟子,所以不忍见本就凋敝的华山成为众矢之的,立刻倾颓,扛下骂名。” 叩佛心3 “这下你信了吗?” 她问他,这下你信了吗。 弗妄想,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正是因为确如她所说,自己并不信她,所以喜山不得不自证,不得不挖出这块在无数次谣言面前都未曾吐露过哪怕一句的旧事,只为此刻证明给他看。 不知何时,喜山已经把脸转了过来,正巧笑嫣然地看着他笑,但是弗妄并没有注意到。 因为他听到喜山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圣僧。老早就听闻你从天竺取得真经,周游列国传道,那时我在西域,他们说我疯了,怕我怠慢了贵客,这才把我关入棺木,活埋地底。后来我找遍史料,也没见我和亲那段时间有哪个国家的大臣拜访西域,那天他们见的……不会是你吧?” 言笑晏晏的,不知何时已经靠得这么近了,正弯身站在弗妄近前。 这么近的距离,已然超出了警戒的范围,但弗妄却没有运起功法,或将她喝退。 只见她拿起了弗妄手上的佛珠,耐心观看,细细把玩,就像她曾着一身青衣时那样,对它产生了一再浓厚的好奇心。 她煽动着蝴蝶一样的睫毛,天真、狡黠、妩媚的,和青衣的模样融为一体了,变得那样危险。 再次坐在了弗妄的腿上,让他抱了满怀,在他耳后呵气如兰。 像情人间说悄悄话一样,千娇百媚地笑笑,“都说你宅心仁厚,慈悲为怀,广传佛经是为救济苍生,那你为什么不来渡我呀?我在棺木里推门时,你没有来渡我,我为了西域十年间不再来犯,被至亲送往西域,你没有来渡我……” 说话间气息喷洒,留下一道湿润的水痕,一路从耳后到了脸颊,再到他的唇。 “……却在我为华山抗下骂名时,叫你一而再再二三嫌恶我,怀疑我,推开我,不惜杀死我而后快。世人都说你取得真经,看破红尘,洞悉一切苦。” “那我问你,我做错了什么呀?” 耳垂被人含住,然后是嘴唇被人含住,胸口的僧衣也洞开,被她剥了下来,还俯下身亲吻他的胸口,吻住一滴汗。 “以前你都能抵抗我的功法”,她朝他眉眼弯弯地笑笑,佯装嗔怒道,“这次怎么流了一滴汗呀。” 弗妄听到了“砰”的碎裂的声音。 佛珠在喜山手中轰然炸开,一颗颗掉落在地,发出连续的脆响。 她做完这一切,颇为得意地拍了拍手说:“果然是这佛珠有问题,佛门至宝是不是,竟然能抵抗我的功法。” 不…不是的。 弗妄想说,不是这样的。 但是他说不出来。 他眼前慢慢开始旋转,出现了很多画面,他将喜山抱坐怀中,喜山长发飘散,跪在他身体两侧的;喜山把手伸进僧衣里面,吻住他胸口、脖颈、嘴唇的;他环着喜山的腰,身上的汗越来越多,大滴大滴下落,湿透衣衫,被她逐一剥了去了的;她倾身抱住他,吻着他额头的汗,渐渐向下坐去的。 更多的是穿越了冗长的时间河流,奔涌而来的尘封记忆:他来到西域传道,王室暗流涌动,大皇子问二皇子,听闻你的和亲妻子和禅师出身同国,她现在人在何处,二皇子说她突发隐疾,这才不能前来。弗妄不问朝中之事,更无心于内阁之事,只当是过耳的风。 却不见深深的地底,彼时还是少女的她一心想要回到家乡,一遍、一遍抓着棺木,直到精疲力竭、五指血肉模糊,直到新的血迹反复覆盖旧的血迹,直到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问他:“我做错了什么呀?” 破金身1 喜山趴在弗妄身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以前弗妄假装中了迷香就是这副模样,稳稳盘坐,平静地直视前方,仿佛超脱于万物之上。 她对之前两次遭遇犹有余悸,不敢再有轻慢,趴在弗妄的膝上处抬头,向上看,时刻注视着他的表情。 确实和此前不一样了,哪怕还是之前那副姿态,却莫名有汗,像是哪位神仙落进了凡间,终于也要像常人一样烧火、吃饭、沐浴、歇息。 喜山舔了舔嘴唇,她含住那滴下落的汗,舌尖轻舔,复又向上,似乎听到了一阵越来越响亮的心跳。 那声音混入佛珠落地的脆响当中,喜山心念转动,环住了弗妄的腰。 她将嘴唇贴上弗妄的腹部的线条,一点点又再往上…… 抬至胸口,忍不住突然开口:“你怎么不说话呀?” 她的尾音上翘着,带着一丝报复成功的洋洋得意,还有百年来行走江湖惯有的恣意妄为。 却没想到弗妄竟然转过了脸。 喜山蓦地停下动作,莫名不安,却久久没等来接下来的事情。 她的身体极为紧绷,此番前来,为了效果逼真,是真的令自己置于极端虚弱的状态,就是为了在此刻控制弗妄,引诱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没想过失败的可能,走的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 然而局面似乎发生了某种出人意料的变化,此人的道行过于高深,完全没有喜山以为的那样濒临失控,而是如慈悲的佛像一样注视着,怜悯着,仿佛看穿了所有的伪装、计谋,明白她的恶意报复和真实所图,却又并未多加指责。 喜山想逃。 她经历过无数战斗,求生本能深入骨髓,知道在无法抗衡的力量面前最佳的选择就是立刻就逃。 然而…她动不了。 这一刻,佛珠滚动的声音停止,她清楚地听到刚刚那阵心跳……来源于弗妄。 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快到和他平静的表情之间生出一股诡异的割裂,他微微开启了嘴巴。 没有言语,只是把头低下,覆在喜山头顶,落下轻如羽毛的一吻。 那样的注视和亲吻,似佛似圣,几近慈悲,让喜山几次颤抖,她控制不住自己,莫名满脸的泪痕,下意识想要转头不让人看见,却依旧无法动弹。 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底也是一片悲恸,突然可以发出声了,她发出了一声陌生的、百年间未曾发出过的哭声。 有人…吻去她的眼泪。 慈悲的注视下,那如鼓的心跳声越来越近,直至紧贴她的身体。 泪水被吻去了,她可以看清东西,看到他放大的脸颊,鼻尖扫过,又含住喜山的嘴唇。 大量的真气渡入进来,他明知她此番前来别有所图,仍旧用内力再次平复着她的创伤,修补她的筋脉。 随之是一阵和舒缓内力截然相反的侵略之感,叩开她的唇齿,将舌探入她的口中。 透明的津液从她唇边不断溢出,她抓紧浮木般握住了他褪下的僧衣,察觉到自己正在发颤。 破金身2 莫名的,局面倒转,主导的人换了。 只见弗妄双手覆于喜山脑后,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突然发力,让她更深、更多地含住自己,极尽缠绵。 等到喜山抬起手开始挣扎之际,弗妄才将她放下,生生看着相连的唇齿间拉出一道银丝,炸开过后,有过剩的津液从她口角处流下,令他眼神晦暗。 因为方才哭过,喜山眼睛发肿,视物模糊,看不清弗妄的神色,她听到房门、窗户接连“砰砰”关闭,感受到弗妄抱着她走向床铺,以及宽厚的手掌抚上后背,再次有真气修复着身体。 像是泡在了水里,展开了,舒服了,却不知道身上的僧衣什么时候被人褪了干净。 迷迷蒙蒙的,还有细细密密的吻,点点落在脖颈之间。一直到有东西抵在腿根,喜山这才反应过来,浑身一颤,呼吸也乱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很难找回主动。 双手被按着,抬不起来,那物慢慢进到腿根深处,挤开了一个口子。 “啊……” 喜山不由得太息。 心跳如鼓间,迷蒙着看到他慢慢远离,竟往回抽,令刚刚挤开了一条小缝的幽暗甬道闭合起来,不禁一阵失落。 她伸手想要抓什么,朝前一够,却只抓到他光洁的额头,正从她胸脯处往下去了。 亲吻小腹,一再往下,直至亲吻到至深处。 高挺的鼻梁径直没入花蒂当中,仿佛坐着他的鼻子自行高潮的场景就在昨夜,那时喜山根本没有想过,几天后他吞吃她小穴时,会是这副模样。 嘴唇覆上肉阜,时而含住,时而探舌向内,左右捣弄,时而用舌尖去舔,不停吮吸着,来回搅动着。 “啊…啊……” 喜山接连发出一阵阵喘息,手在空中乱抓,又被弗妄一一握紧了。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你”来,挣扎着睁开眼睛去看,看到他在腿间只抬着眼却没停下动作,鼻梁还埋进小穴当中。 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透露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眼底既有慈悲也有欲望,看得人心头发紧。 复又再次深深埋下,按着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肩头,越来越深,越来越快,明明因为初次而毫无章法,但却很快让喜山紧紧抓着床单,不由分说地喷出一道水柱来。 弗妄逐一舔尽。 那出尘而清修的佛子,正领着虔诚的少林弟子回航,在他们看不见的幽暗房间当中,吞吃着女人的小穴。 喜山蜷缩着脚趾,几近痉挛。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慢慢看到他再次往上,却没有亲她,只是含住她眼尾的泪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哭了。永无止尽一样的。 他就继续俯身,亲吻,含住,也一样不知疲倦的。 直到某时某刻,再次令庞然勃起的肉棒抵在穴间,又进了一点进去。 因为方才的舔弄,小穴已经足够湿润了,肉棒入得略微顺畅,比之前要快,甚至比之前更深。 进得更多了,更加扩张,喜山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小穴间一股浓郁的酸涩扩散开来,到胸腔,到腰腹,到指尖…… 她皱起眉头,呼吸都不畅了,只是呆呆张着口,任凭口中的津液流到下颌。 他用手抚平她的眉头。 手掌轻抚,缓慢抬起又落下,而另一只手则往下到腰,按着她的腰,突然用力地挺近。 破金身3 y e du6.c om “啊!” 层迭的媚肉中,突然挤开了一道极为粗大的口子,那硕大、赤红的硬物,不容分说地按了进去,一点点挤得更深,挤得更用力,直到一时无法再进。 喜山惊呼不已,感觉到无法自持,任津液从张开的口中大片大片流出,滴滴洒在身上。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跟随他摆动着身体,压入床铺,挤至床板,还欲要进得更深。 她的手自然横在二人中间,又被他按着,握住在手心。 令肉棒再次插了进来。 落入凡尘的佛子突然沾染了人间的情欲,来得这样凶狠而突然,一再把那硕大的肉棒往她腿心小小的穴口里塞,也不管她是否能够承受。 喜山好不容易聚拢的视线又近乎涣散了。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失控的感觉愈加明显,徒劳地抓着虚空,试图掌控点什么,却被他再次握住。 感觉他正垂头轻吻着她的胸口。 酥酥麻麻,痒到让人发颤,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摆子,然而随着颤抖的动作,那深入穴口的肉棒也因此一并搅动起来,双倍的快感重迭,喜山竟开始痉挛。好看的小说尽在:rou we nwu5.c om 她身体紧绷、小穴也发紧,与此同时听到了一声闷哼,庄严的身影逐渐靠近,他迟缓埋在她的身体里,呼吸是乱的。 他们贴得那么紧,心跳听得无比清楚,如擂鼓一样,那么响亮,那么大声,却渐渐由“啪嗒”的水声所赶上。 明明几次痉挛,眼睛也看不太清了,喜山还是努力睁着眼睛,去看他表情,她想看他沾染情欲失控的表情,想大声说:“你…你……输给…我……了……” 可每吐一个字,都能感觉到他进得更深一点,抵抗快感用了她极大的力气,她喘息不已,几乎难以成句。 但她就是要说。 弗妄只是把头埋在喜山的颈窝,在她长发之间胡乱地呼吸,谁曾想听到她细微的呼喊,性器竟然又膨大了些许,状似回应着她说的话。 喜山想要大喊出声,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沉迷于欲望,她在他撞击之时发出细碎的喘息,把那声叫喊一点点散出去,试图让自己找回节奏。 然而那声音还未散尽,就又被挤了进来。 “啊…啊……”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又一次放空,好久以后看到他的动作慢慢停了。 俯下身来,细细吻着她额头,将真气从手背处渡入进来。 下身却没有拔出。 喜山一边恢复,一边被下身的震动刺激得发颤,每刚觉得适应了一点,他就像事先感知到的那样,往里挤了一分,又把她送得连连喘息。 但她还是不肯讨饶,执拗着说:“是…我……赢了……” 赤红的性器在她身体里搅动,缓缓往深处送去,终于在她实在忍不住即将要尖叫之时,应了一声。 “嗯。” 直到她第七次下身痉挛,小穴已经肿得再进会痛时,他才终于停下了动作,不再往外拔出,只是放在里面。 他说:“是我输了…” 从后背轻抚她的后背,渡入真气进来,吻她的嘴唇和眼泪,让她好受一点。 喜山盯着她看,看见他放大而逐渐清晰的脸,想笑,却因为牵扯的动作波及到下身,再次感觉到那物横亘在身体里的挤压之感:“…那你出去……” 弗妄并未听从。 只是反复地运输真气,滋润她的嘴唇、喉咙,修复之前的受损的筋脉。 喜山不得不推他:“你…出去……” 他握她的手:“你累了…这样歇息一下……” 喜山说:“你…出来……” 他把她环在怀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来。 喜山没有办法,她现在完全打不过他,只能瞪他。 他就亲她眼睛。 喜山被迫逼着眼睛,就连咬牙都没有力气:“你…就是……这样……渡我……” 话音落下,尾音却陡然上扬,变成一串短促的娇喘:“…唔……啊……” 他竟然还能再膨大一些。 喜山咬着下唇,惊疑不定,不敢再说。 然而不想她此刻的模样却令弗妄更加心动,肉棒在深处硬得发痛,捣得喜山又要痉挛,几乎失禁。 她只好转过头,不让他看,也更加小心地收敛着功法,不再让他感觉到魅惑。 放平呼吸,渐渐调整回来,只除了下身被插入的感觉之外…… 慢慢适应了起来。 惊坐起1 西域皇陵的地底,只有那一个功法,喜山别无选择。等到她开始用这身功法行走江湖的时候,才发现修炼一事并非逆天而行,也有颇多限制。 男女之事虽然会给她带来极大的欢愉,但也让她过于敏感,极难自持。 此前的每一次,一朝得手,男人们几乎瞬间就沦陷在她的裙下,成为欲望的奴仆,受到她的支配和控制。 她以此征服过无数的男人,让他们一次次成为摇尾乞怜的狗——不去治疗所受的伤,不惜落水让自己显得更加凄惨,说起过往的故事自揭伤疤,说到底都是一种手段,一种让这和尚付出代价的手段——她本想让弗妄也像这样。 控制他,让他沦陷在欲望当中,任凭自己摆布,谁叫他此前叁番四次对她视若无睹,甚至于出手击伤,以喜山的性格,势必要报复回去。 但这件事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弗妄耽于情欲吗?耽于。将肉棒生生插进小穴当中,不知道肏干了究竟多久,直至夜幕低垂还没放过她;但气息却依旧清雅,目光交接之时,甚至带着一股宽恕的圣息,让她每每回想都忍不住想要颤抖。 这人根本不受喜山的控制。 从后面把她抱着,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另一只则往下探去,以掌贴合穴口渡入真气,让它慢慢不再肿胀,以便接下来更深的插入。 奇怪的是,喜山真的就这样渐渐习惯了。 任肉棒缓缓地拔出,然后一点点再进,她感觉到的不再是突破极限的失控,而是…… 好爽。 她已然恣意活了百年,早就不会说着让对方兴起的话,同样也因阅尽千帆而不再发出过于夸张的惊叹。 但此刻感知到的,确是如此。 头皮发麻的爽,想要叹息,却吐出一声短促轻微的喘息,连绵不绝的爽。 看到喜山恢复过来,弗妄摆动的幅度逐渐变大,提起她一只腿,将肉棒插得更深。 他越进越深,动作也越来越快,似乎想要以此控制她发出的声音,让她叫得更多而更大声。 好舒服…唔…… 脑袋有点转不动了。 随着接触愈发变多,他抱住她弯曲的膝盖,手掌覆于乳房之上紧握,捏着她的下巴吻她。 喜山失禁般涌出大量的阴精,双腿颤抖着想要闭拢,却被他用力按开,插入更深处。 因肉棒堵在穴口当中,汹涌的淫水想要向外涌,只能从每一个拔出的间隙里射出,就这样成了一道道长长的水柱。 高潮迭起间,喜山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可是却莫名的,还想要更多。 她缓缓叹气,话未说出口,立刻就如愿得到了更多。 被弗妄托起屁股,复又下落,就这样径直迭坐在他的身上,礼佛一般盘坐。 喜山扭动着屁股,想到这曾是他此前清修时最为常见的礼佛姿势,不自觉失去力气,猛地向下坐落,叫喊出声。 “啊…啊……” “唔……不行了……” “好…舒服……” 她停在他腿间不再动弹,任凭双腿抽搐,看着满是白浆的巨大肉棒渐渐从小穴的黝黑洞口中出来…… 白光回落。 理智渐渐回笼,喜山把嗓子里那口气吐了出来,长长的吸气间,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分外熟悉。 她曾在一个个倒在她裙下耽于欲望的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只不过这一次失控的人变成她了。 惊坐起2 这一发现让喜山一阵骇然。 仿佛置身于悬崖边上,再往前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却不想情欲带来的吸引如此致命。 越是强行让自己清醒,就越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吸引力到底怎样作用于自己。 快感重迭之间,她被推到最高点复又缓缓落下,一阵阵灭顶的快慰如浪一般涌来,慢慢从纳着肉棍的穴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就像是某种入骨入髓的蛊,令快感强烈,也让人变得极端敏感,更要命的是,让喜山变得特别的脆弱。 她愈发想要靠近弗妄,才刚刚升起想要逃离的想法,就觉得难以忍受,她很想哭。 如此反复尝试了几次,强烈的失落最终裹挟着喜山,她不由掉下了好几滴眼泪来。 而弗妄只当是又将她弄疼,垂下手轻抚穴口,再一次放缓了动作。 可一旦他慢下来,肉棒在穴口之中那缓慢的摩挲,就变成了一种极为难忍的瘾毒。 喜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被强烈的渴求攥住,拼命拉住弗妄的手,夹紧双腿不让他离开,一心想让他留在自己身体里。 “不要……” 仿佛开启了某种开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弗妄突然用力往她的身体里挤。 一边亲吻喜山的眼泪,一边强硬地把性器挤进她的最深处。 令她发出和哭泣别无二致的呜咽,又因为这声音而动得更加剧烈。 一息之间,仿佛所有人都失控了,天旋地转的。 喜山感觉到他射了。 精液注入到身体当中,如温暖的河流将她包裹,潺潺不息。 她呆呆张合着嘴巴,缓缓将口中的喘息吐出,不知过了多久,略微调整着姿势,却不想弗妄根本没有射完,正用力按住她的腿根不让她动弹。 很久很久,喜山缓慢感觉到有力量在体内运转,自行一个周天。 然而不像此前的每次那样,从男人的体内渡来大量的真气没能滋养喜山,而是相反,那些真气回到了弗妄身体当中,渐渐归于沉寂。 喜山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功法的受益者确实颠倒过来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暗骂一声,心思急转间,对目前的情形仍有一些不太确定。以往她利用功法吸收男人的精气,一番云雨以后,几乎能够用语言控制着那人,只要喜山愿意,哪怕命令男人挖出自己的心脏,那人也会照做。 喜山不确定弗妄对自己的控制是否也到了这种程度……但她并不敢试。 她不敢赌,更不敢泄露半分,让他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权力。 喜山微微闭着眼睛。 真气再一次运转,纳入弗妄体内,许久不见接下来的气息。 只感觉到原先硕大、肿胀的性器终于往外抽出,留下翕动的小穴,仍保留着纳入巨物的漆黑空洞,一张一合地吐着白浆。 她又感觉到空虚了。 感觉到无能、软弱,一息都不能和他分离的痛苦,像汹涌的海浪一样卷土重来。 喜山微动手指,抓住了他垂落的僧衣。 惊坐起3 第一,事已至此,切莫回头看。 第二,此事蹊跷,弗妄一时之间可能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那么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喜山努力抵抗着那种软弱无力、想要依靠点什么的感觉,暗暗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了解男人,知道一朝尝到云雨的滋味,哪怕是表面看上去再禁欲的男人也必定难以自持,可问题是…… 云雨过后,当他从欲望当中平复下来,但凡回头细想,不可能不发现端倪。 察觉到她没有看起来那么虚弱,甚至能够在关键时刻运转功法将他魅惑以后,弗妄想要推论出她的别有所图,实在不难。 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因为被魔教妖女破了金身而暴怒不已?受到此前压抑的欲望反扑,干脆放纵自己彻底沦为一个酒肉和尚? 喜山只能牢牢锁定弗妄的表情,试图看出点什么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也尽量维持着此前的动作,不敢被他发现任何的破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确信弗妄已经从极乐世界回归现实,也给足了一个足够迟钝的人充分的反应时间,明明以此前的交集来看,弗妄不会是那样后知后觉的人,但在欢好结束后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所做的仅仅只是任凭喜山抱住自己,将僧衣披在二人身上,如此而已。 没有暴怒而起,也没有过分的亲昵或挑逗,甚至没有言语,喜山观察等待的时间太久,久到让她有一种错觉:似乎如果不提醒他,弗妄很愿意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下去。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猜测,听闻佛教的弟子想要修行,必须历经各种劫难,难道她正是弗妄修行路上的小小劫数,此刻他正大彻大悟,坐而悟道? 但…… 真气在他内运转,于运行一个周天以后湮没无声,那维持着佛门弟子身份的金色光罩已然消失。 喜山确信他的金身是破了的。 她不明白,但也不敢问,害怕一开口就露了怯,让这男人发现什么端倪,知晓他能控制自己。 然而没有让她等待太久,突然间门外有弟子的声音传来—— “方丈,弟子们已经等候多时,今日何时开始讲经?” 太阳早已落山,天色渐黑,舱房里未燃烛火,一片暗淡。 沉默了一刻后,弗妄开口对外头的人讲:“觉空,把觉远也叫过来。” 觉空说:“是。” 这和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喜山也不懂,只听到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人再次站在门前,弗妄说:“觉空,这些年你苦读经书,早已可以给弟子们讲经,此刻开始,每日的戌时讲经由你主持。觉远,少林众弟子之中,你的身法最为了得,可惜耐性不够,仍要搓磨。以后觉空讲经,觉远在每日卯时领弟子们晨练……” “那方丈呢?”觉远打断弗妄,确如他所说耐不住性子,但也问出了喜山想问的。 弗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停顿过后,莫名说了句:“……弟子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觉远还想问,“可是”两个字都已经吐出来了,被觉空拉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随后,二人在门外行礼,告退。 游船不算太大,能听到他们教导着弟子聚集在甲板处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房间沉寂,喜山忍不住开口,“那你呢?” 她问出这话颇有试探,提心等待着弗妄的回答。 只听他说,“我已叛佛。” 惊坐起4 ……果然如此。 犯了淫邪之戒以后,强行修炼少林功法只会走火入魔,喜山不意外他的回答,意外的是他的态度。 此后无法修炼,也不再能胜任少林寺的方丈,甚至还会因为和魔教染上关系遭到武林的攻歼,但弗妄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了喜山这件事情,丝毫没有任何谴责的意味。 黑暗里看不太清具体的表情,只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喜山感觉得到,他比想象中平和得多。 缓慢而沉静,让那些因为害怕露怯而产生的不安,以及被他吸引而产生的躁动,都渐渐平复下来,思考没有那么费劲了。 喜山再次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局面。 她也安静地问他,像是熟稔的朋友喝茶时闲谈一样,“以后都不去了吗?” “嗯。” 喜山开始相信他不会突然失控了,但仍有一些不太确定,所以又说,“从华山上下来,我没有落水,我是故意让你放松警惕,为的就是……报复你。” 她斟酌着用词,说“报复你”的时候,故意流露出些许真情,也让弗妄回想起当时在华山确实是他出手在先。 “贫僧…我知道。” 他改变了自称,喜山注意到了。 她问他:“你知道?” “……若真是无意落在我的船上,见到我,你不会是当时的表情。” 当时喜山把自己浸在水里,如愿上船后,装的是楚楚可怜,确实如他所说,如果不是有备而来,见到弗妄的第一眼,她只会是暴跳如雷。 这次喜山是真心实意地发问了:“那你还把我放上来?” 弗妄也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答案让喜山并不算太意外,她说,“……那你信我了吗?” “信。” 有江风吹拂窗框的声音,江水拍打船舱,少林弟子们那让人昏昏欲坠的诵经声依稀可闻。 自欢好以后,喜山始终受着弗妄的吸引,此前她害怕露出破绽时刻不敢逾矩,直到此刻才放任自己。 她将脑袋贴上弗妄的胸口。 没有拒绝或者是反对,弗妄任凭喜山就这样靠着,默许的意思。 她能听到从他胸口传来的“咚咚”心跳声,健硕而有力,和那沉静的表现对比得极其明显,心跳得有些快。 喜山本想说点什么调情的话,可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是收敛了起来。她只是缓慢移动着指尖,从胸口处一点点向上,在锁骨处停顿片刻,突然一转,抚上他的下巴。 长长的手指摇曳,也摸到他的嘴唇。 可能是因为放纵自己沉浸在他的吸引当中,喜山感觉到很难移开眼睛,手指腹在他的唇上抚了又抚。 他的唇生得极为性感,轻抿着的时候,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感觉,如果不是成了那恪守戒律的和尚,要是像平常的男子那样蓄发修行,闯荡红尘,想来会有不少风流韵事。 他突然转过头来。 喜山望进他的眼睛,几乎被吸进去了,心跳如鼓。 只见那张俊朗的少年似的脸庞突然完全占据了她的视野,她在几乎不可抵抗的引力中闭上了眼睛。 听到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我已犯戒,想要修习少林的功法只能自废武功重头来过,我试过,但反倒让心魔入体,此刻你感觉到不能自控,只是因为你我现在同是魔修。” 不可说1 他说……什么? 同为魔修? 不…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那句“不能自控”…… 喜山维持着闭眼的姿势,任凭心底翻起惊涛骇浪,不知弗妄说的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如果弗妄真的知道他能控制自己……想到这里,喜山心头一紧,她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那些为她着迷的男人的:在他们身上放纵着欲望,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最后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死去。 一瞬间,喜山睁开眼睛。 面前仍是僧人清俊的脸,不辩喜怒,似乎看透了一切,包括喜山接下来要讲的话,要问的东西。 只一眼,喜山明白,他是真的知道了。 如他所说,他正处于某种玄妙的境界,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联系。 但问题是…… 明知可以控制她,弗妄却没有这样做。 喜山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憋着一口气,突然往后一退,和他分出了一段距离。 原本僧衣披在二人身上,刚刚能够遮蔽,此刻喜山突然远离,僧衣半覆在弗妄身上,露出了僧人宽阔的脊背。 而她只为自己穿上衣服,拢起衣袖,慢慢站于弗妄面前,因弗妄是坐在床上的,便这样低头看着他。 “既然你知道我来此地另有目的,依然并未阻止,想来是默认。” 弗妄缓慢地抬起手,做着一个行礼的姿势,没有说出那句“阿弥陀佛”,回以沉默。 在巨大的失控感中,喜山勉强自己镇定下来,她不喜欢性命握在他人手上的感觉,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我会带走连城。” 如果弗妄再不说话,喜山打算直接就走,打晕连城将他扔上竹筏,离开这艘满是和尚的船。 “为什么?” 她垂眸看他,心底愈加烦躁不安:“你不是信我了么?所以,我要带走连成。” 弗妄没有说话,她便真的转身就走,然而叁两步行至门前,即将推开门时,她却又放下手来。 不是被人控制,而是她的思维因为那种巨大的失控感愈发清晰,自行解释道:“……我是华山弟子,不忍看华山因为张虚然一人失去威望,留下骂名,所以我不会让你把连成送到武当。” 弗妄仍坐在床上,似乎喜山离去与否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影响,他极为轻巧地发现了话里的陷阱,直中要害:“哪怕让逍遥宫背上骂名?” 喜山怒斥道:“逍遥宫在你们眼里不就正是这样的邪教么?就算我不承认,你们正派人士对我们的偏见又少得了几分?” “我师父圆寂之前,带我去北疆参加论佛大会,彼时风吹幡动,有人问,幡是无情物,怎么会动呢,一人答,因为风吹幡动,又有人问,既然风是无情物,那又怎么会动呢……江湖的各大帮派,就如同这幡,因一朝得知青城山灭门一事,如风吹动了幡,云集响应,势要上逍遥宫灭你派教众。幡和风都是无情之物,是因为心,风、幡随心而动,施主…你,一念之间,差之千里,但你执意如此……” “是因为你丛生贪嗔,有烦恼障。” 不可说2 事实上,喜山所说句句为真。 她是华山弟子是真,愿意为华山背负骂名为真,感觉到武林各派的偏见也是为真。她只不过是有意引导,故意漏掉了驱使她做这件事的真正原因:她不想毁掉徐鹤一的心血。 关于徐鹤一的一切,她都不愿、也不会说。 而弗妄明显看出来她有所隐瞒,甚至因此讲了那个风吹幡动的故事,最终问她:“不知你的执念来源于何处?” 喜山捏紧拳头,下意识抵抗着,她明白如果此刻易位而处,自己有很多办法能让对方开口,得到回答。但弗妄并不是她。 他没有继续追问。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这人显然想要了解青城山的真相,然而临到了这份上,喜山不想说,他竟就没有再问了,只坐于床铺之上,僧衣也没有拢起,还是半露,竖在胸前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搭在盘起的右膝之上。 舱房没有烛火,行船离岸太远,只有依稀的月光从窗户中倾泻而来,朦胧间映照着他的眼睛。 那种奇怪的感觉渐渐凝聚在喜山心底,终于能看清了,其名为“愤怒”。 ——明明刚刚破了金身,衣衫都不整,明明已经叛佛,也自认自己成了魔修,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此前那副庄严、慈悲的样子。 更有甚者,在得知了喜山的过去以后,那副神情仿佛又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感觉,似圣人亲临,愿意大发慈悲地免去她的罪责,给予她至上的宽恕。 喜山想起此前在弗妄的注视下爆发的啼哭,彼时情之所至,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甚至起了生理反应,有细密的鸡皮疙瘩从手臂升起,一种类似失血眩晕的感觉袭来,好半天才扶住门框勉强站稳。 她紧紧握着门板,手上越来越用力,直到骨节突出,青筋暴露。 然后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从更高处俯看坐立的僧人,回答道:“与你无关。” 仿佛开了个口子,吐出其他的话语变得越来越自然:“你既已叛佛,堕入魔道,这副清高的样子还能维持多久,还是好自为之吧!” 弗妄没有回应,然而越是没有回应,越是平静注视着她,喜山就越是愤怒。她被一种类似于愤怒的情感支配,叁两下走向床沿,扯动弗妄身上的僧衣—— 僧衣飘舞在空中,僧人抬头注视着她。 “抱歉。” 衣物落于地面的窸窣响动,随后是起身的动作,他缓慢站起,从坐立渐渐站立,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挺拔,直到高出喜山一个头,如钢铁、墙壁一样笼罩。 他伸手抱住喜山,手掌覆于她的脊背,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喜山皱眉看他,而僧人也在此刻垂眸,对视间,她再次被他的表情所刺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既然知道你能控制我,也知道我受你吸引情难自己,你这是想做什么?” 她冷冷笑道:“怎么,尝到男女欢好的滋味,还想再试一次,好啊……” 说着伸手按向那赤裸的胸口,试图把他按回床铺,但他却如同墙壁一样纹丝不动。 喜山垂手,揽上他的腰间,又要再次按下。 她突然被人抱了起来。 不可说3 走动间,僧衣在空中翻飞,再次穿着于弗妄身上,他也将喜山的衣带系好,叁两步走到门前,伸手推门。 他只用单手就牢牢抱住了喜山,令她坐于手臂之上,就这样带着她走出了舱房。 月光洒向江面,一片冷白的波光粼粼闪动,少林的弟子在甲板上诵经,层迭的佛音在波涛间缓慢涌动。 弗妄将喜山带到船尾的栏杆之上。 喜山极力挣扎,行至船尾,她以为弗妄想要就这样把自己丢下去,大惊失色,又牢牢抓住他结实的前臂试图贴上他的胸口。 但她不能动弹。 只能坐于栏杆之上,任江风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气,蔓上她的脸颊。 察觉到弗妄不会将她抛下江中,她在惊恐中渐渐回神,望着面前的男人,声音竟平静了不少:“你干什么?” 弗妄两只手位于喜山身体两侧,防止她跌倒,却也给足了空间。 他自下而上抬起头,神情坦诚而认真,“此前在华山顶伤了你,抱歉,为寻真相追溯你的过往,抱歉,换了修炼的功法,一时间没办法解除对你的影响,抱歉。这叁件事是我不对。” 喜山的衣袍在风中翻飞。 她好像明白弗妄为什么带自己来这了,此地视野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江水,让她得以在江风中渐渐冷静下来。 她凝神俯看着身下的人,抿了抿唇,“我要带走连成。” 而弗妄的神情平静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停顿片刻,似在思考,然后说:“好,靠岸时你带他离开。” 喜山慢慢的,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 反倒变成她问“为什么”了:“少林在众目睽睽之下携青城山遗孤赴武当,你让我在靠岸时带他走,是打算让全武林知道你和魔教妖女有染吗?” “我已叛佛,不再是少林的方丈,此事和少林无关。” 喜山渐渐倾身,愈发向他靠近,声音带上从前的叁分轻佻:“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是真的吗?” 话题的徒然转变让弗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想到喜山接下来的话,在问…… “初尝云雨的感觉如何?” 弗妄凝神看向喜山,不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想做些什么。 只听她促狭地笑笑,举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颇为无辜地眨着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放荡:“想不想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如何?比起其他男人是好是坏?” 她倾身向前,伸出手臂环住弗妄的脖子,一下子掉进了僧人的怀里,像初次见面那样攀附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呵气。 “手上力气都松懈了几分,能让我挣脱出来,看来你是有些在意的吧?” 弗妄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喜山的手在他腰间流连,不耻下问一样:“你说话呀,感觉如何,爽不爽,还想不想要,知不知道你这兄弟在男人间排行几何,有没有让我爽到?” 手指一再往下,摸向他的腿间,她轻声惊呼,“…好硬!” 弗妄闭上了眼睛。 裙下臣1 j iz ai 8 .co m 喜山莫名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弗妄的时候,那会好像也是这样攀在他身上,连剥个衣服都显费劲,手往下摸,还没摸到,就让他把房子给炸了。 而此时此刻,喜山悬挂在他身上,为了把喜山托起来,弗妄不得不用一只手做支撑,顾不上其他,被她轻松握上了发硬的肉茎。 只见她前后动了几下,还嫌不够,又把手伸到僧衣里头去摸。 黑暗放大了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下身被人握住的陌生快感侵袭着弗妄的脑海,此前他六根清净,从未让自己陷于这般境地,也从未想过这种狎亵而下流的动作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一个狭窄的洞口,任她带领,随着那双小巧灵活的手一点点撸动,时而浅浅撸动,时而抽离出来,在甬道当中流连。 一只手抽出,只剩一只握着,没能握满,弗妄睁开眼睛。 看到喜山伸出舌头把手掌舔湿,笑了笑再次回到他身下,被更加细腻、温软的手心围绕,重回那个愈发滑腻的洞穴。 每四次贯入最深处,就有一次极浅,把他马眼分泌的润液裹进手心,随后环住龟头,往里一推。 酸涩的快感从腿根蔓延到四肢,脖颈之间极痒,气息喷洒间,她正低头吻他的喉结。 含糊不清地说:“喜…不喜欢……你在吞口水哦……” 马眼分泌的润液越来越多,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可是弗妄太持久,喜山又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半盏茶的功夫,她渐渐放缓了速度。更多类似文章:ji zai 1 2. co m 及至喜山兴致缺缺地放下手,弗妄的呼吸已经变了频率,他略微抿了抿唇。 只看到她从僧衣里收回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不知道闻到什么味道,竟伸出舌头要舔。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没见过啊?” 听到她这样说道。 她也抿着唇,慢慢伸出舌头,让舌尖在嘴唇上轻扫。 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栏杆,缓慢而自然地张开双腿。 她的下身没有穿亵裤,她肯定知道,依然就这样掀起裙摆。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捉弄他一样:“弗妄圣僧,天赋异禀,在男人里呢,有一根上上好的鸡巴。不过口活这事,就算天赋异禀也还得要学,不如叫声师父听听,我好教你呀……” 媚眼轻佻,姿势也露骨,说着这样轻抚浪荡的话语,几乎是淫邪的化身。 弗妄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无法把视线从她的腿间移开。 那毛发之下,一层肉阜包裹着另一层肉阜,就像山间的花。花瓣包裹花心,在深黑的缝隙里只露出那么小一个小洞,让弗妄无法想象此前她是怎么纳下他的。 想来逍遥宫的妖女就是这样任性,单用手指就能轻松搅弄男人的性欲,一念之间,又随意松开,平白令他硬得发疼。 他想象着把手指纳入那里的样子,就像突然插进还未完全开放的花朵当中。 他想搅弄着柔嫩的花心,弄出一手汁水来,然后再一点点捣开。 她好像突然忘记自己置身怎样的境地,此前又是多么大惊失色、谨小慎微了。 可弗妄却还记得她讨饶的样子。 “想不想舔舔看?” 过去弗妄和弟子讲经,说起四如意足,止息妄念以得定,从而修得禅定之正修。他见过太多缺乏慧根的人,在修行欲如意足时举步维艰,彼时他早已净众生,灭苦恼,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贪嗔无法灭除的一天。 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裙下臣2 小穴里,青筋暴起的肉棒缓缓向外拔出,带着细嫩的穴肉层迭翻涌,一点一点刺激着喜山的感官。 才刚刚适应暂时的虚空,穴肉聚拢,几欲恢复成狭窄的甬道,就被猛地插入进来,强行扩张成那凶猛硕大的形状,贯穿至小穴最深处。 喜山失声叫喊着,不由自主发出一阵短促的“唔”,瞬息间含进了僧人的口中,喘息都发不出来。 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淌,脖颈之间也都是汗,随他再次压住她的后背,染在他宽大的胸口处。 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江水也旋转起来,夜晚寂静,呻吟得喑哑无声。 可她明明被那么庞大的物什捣弄到最深处了呀。 喜山迷离着一双湿润欲滴的眼睛,似睁似闭,勾勒眼前男人的模样。 他凝眉抿唇,眼神深黑,动情至极,再次从后方凶猛地插入进来,明明已经把喜山肏成这样,还嫌不够一般,提起了喜山的左腿,弯曲膝盖,让她张得更开。 喜山本就全身无力,双腿勉强立在地上,无助地颤抖,随着左腿提起,几乎立即失去了支撑,不由得重重下落,满满坐进了那根还在肿胀生长的肉棍当中。 她再也无法忍耐,呜咽着又泄了一次,然而汹涌的爱液无法从堵住肉棒的小穴里溢出,只能积蓄在里面,反复冲击着细细的穴肉,一再刺激着。 她因高潮迭起愈发敏感,受不得这样的逗弄,绞动双腿,想要闭拢、站稳、拿回节奏。但她站不稳,也更闭不拢,眼睁睁看着他靠近,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失禁似的泄意无法散去,而是顺着穴口向四肢散去,跟随那缓慢抽动,一点点向外喷射。 穴里继续的淫水越来越多,于是再次插入的声音听得明晰起来,令这漆黑的夜晚添上了淫靡的异动。 也不知道这一船的和尚到底是没有听到这样的响动,还是不敢出声,不敢听、不敢看,更不敢相信那是他们膜拜崇敬的圣僧弗妄。 他正托着喜山的腿,生生将她抱了起来,令小穴失禁地喷出爱液。 一道又一道水柱泄出,好久都没有平息,只剩白色浑浊的液体顺着穴口流到二人相连的腿根,再往更低的地方淌去。 弗妄抱着她走动着。 每迈出一步,她都随着他的起伏抖动着身体,也因此反复含入那根性器,复而吐出。 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完整的呻吟,“啊……” 刚刚吐出口,深深平复,再次吸气之间,房门洞开,随着弗妄把喜山放在床上,轰然关闭。 遂又将她的叹息掩盖了。 喜山不辨方向地旋转着,被放置到床铺上,感受到的是无穷无尽的下落。 而弗妄在这下落之中,先她一步赶了上来,把从未从小穴中分离出来的肉棒,不容分说地送进最深处。 他跪在床板上,俯身一再向前送出,也终于打飞慈悲放开她的嘴唇,让她能够发出声音。 俯身抽动之间,他深深看着喜山的面孔,看着她四散的长发,湿润的嘴唇,眼尾的泪水,还有因他而迷乱的神情。 裙下臣3 明明小穴已被肉棒塞满,插至最深处,就连十指也紧紧扣住指缝,完完全全地侵占着。 但这视线,如同更加露骨的侵入,誓要将她完全占为己有一样,看得喜山略微移开目光。 她不自主张着唇,已经能够叫喊出声,发出一阵细小如同幼兽的喊声,“啊…啊……” 几次下来,她再次感觉到泄意,任凭快感直冲脑海深处,一再将她推到高处。 每次即将下落,都被他顶弄回去,越飘越高。 弗妄听着她迷乱的呻吟,感觉到她因高潮而用力夹紧了穴肉,轻轻一滞,放缓了握着她手的动作。 喜山因此挣脱出来。 她没有逃离,只是轻轻反握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指,就这样一点点滑了上去。 缓慢上移,一路向上,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捏了捏那饱满结实的肩头。 僧衣早就乱了,于弗妄俯身时露出胸口,此刻被喜山轻松拿在手里。 僧衣飘落。 弗妄往前,往深处去,再次俯身贴着喜山的身体。 喜山则被他顶得一再往床板里撞去,退无可退,生生纳着他的性器。 伸出手摸索着他的后背。 湿热而有汗,宽阔又结实,随着纳入的动作,俯下身贴在她身上,完完全全将她覆盖住,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空间。 喜山轻抚他后背,流连紧致的侧腰之间,最后平放于腰,随着他挺入的瞬间,轻微用力地抓挠。 好几次,弗妄突然猛地一进,令喜山闷哼出声。 她的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最终挠了挠他的后背。 指甲细长,很难不划到他,然而他的金身虽破,肉体却依然宛如钢铁之躯,没能伤他分毫,只留下一道苍白的划痕。 但次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那么持续,经久不衰,轮番变换着姿势。从弗妄在上,变到他侧着抬起喜山的腿插进小穴,再变到喜山坐在他身上。 抱着弗妄脑袋,上下抬起屁股起伏,脸颊贴上他的,眉眼弯弯地笑笑。 她说:“…好舒服……好喜欢……唔……” 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随着他突然剧烈地挺胯,凶狠地贯穿到最深处,发出一声失声呻吟,眼珠转动着看着上方不知名的高处,一片茫茫白光。 她浑身痉挛,手指用力,这一次终于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一道殷红的伤口,溢出了一两颗红到刺目的血珠子。 夹紧的双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放开,涎水落到了下巴尖上,余下一片晶亮湿润的光点。 她千娇百媚地朝他笑笑。 弗妄突然倾身,将她压在身下,刹那间极重极重地撞进她身体,弄得喜山惊叫连连,讨起了饶,嗓子都哑了。 “…唔,慢点,要被你肏坏了……” 弗妄停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喜山看。 只见庞大的内力在两人之间来回涌动,再次像不久之前一样,从喜山体内涌入进弗妄身体,浸润着。 她的手在弗妄后背的伤口处流连,轻轻摩挲着,没过多久就发现伤口已然愈合。 她只是抱着他,始终睁着眼睛。 蛰虫振 起伏逐渐平息,空气中浓郁的精液气味一点点散去,男人在欢好之后,常常会有一段迟钝、缓慢的阶段,但这时间对于弗妄来说似乎也太长了。 喜山支撑起乏力的身子,继续一瞬不瞬看着他,只见他的表情恢复此前无悲无喜的模样,正随着喜山的动作,不太自然地转动焦点,长久没有开口。 喜山知道,蛇毒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 那是盘踞逍遥宫底那只巨蛇的母体,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也是喜山身上最后的武器。 它常年盘踞在她的手腕上,青翠欲滴,乍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绿镯,往往在这种时刻给喜山带来一线珍贵的生机。 她在云雨时突然使力,几次叁番抓挠弗妄的后背,为的就是给他铜墙铁壁一样的皮肤破开一道口子,将蛇毒注入进去。 终于如愿了。 她勉强支撑起上身,让自己坐在弗妄的身上,将手掌撑在他的脖颈之上,低头浅笑。 弗妄不能动弹,只随着她的动作转动眼睛,仍是平静的表情。 喜山轻声说:“弗妄禅师,此前你向我道歉,我都接受了,这次换我给你道歉。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抱歉,我不能忍受一个能控制我的人活在世上。” 她慢慢俯下身,也在观察着弗妄中毒的状况,确认情况是否真的在她的掌控当中。 俯身时,她贴上弗妄脸颊,还如此前欢好时一样轻蹭,呢喃着:“弗妄禅师,你能理解我的吧,一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朝不保夕,肯定要比寻常人更谨小慎微,这才能活下去呀。您今天大发慈悲放过我,可明日呢,后日呢,我总不可能仰望您的慈悲,天天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吧……” “只能请你去死了。” 尾音下沉,说着将长长的指甲刺向弗妄的胸口,试图冲破那坚硬的阻力。 弗妄始终未曾言语。 他压着喜山一头,只要抢先开口,必定能命令她停下动作,但不知道他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在暗中窥伺破解之法,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危机关头,也没有反抗。 只当喜山将指尖扣进穴肉之时,他才略微抿了抿唇,哪怕如此,仍有鲜红的血从他口角处流下,越来越多。 喜山大喜,命令青蛇再次恢复蛇身,把蛇毒从破开的血肉间注入心脏,此招必死无疑—— 突然间惊雷乍现。 “砰——”的一声,此前还算平静的湖面骤然爆破,行进的船只剧烈颠簸,令喜山从弗妄身上跌下来。 她大惊失色地稳住身形,仍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用力合掌,却发现随着她的动作,那惊雷再响,好似正劈在了她耳畔、身边一样,让她毛骨悚然地立在了原地。 ——这人…这人,真正临门成圣,已经受天道庇佑! 喜山伤不了他。 她吞咽着口水,听到了门外的惊呼,此时少林的弟子也被这颠簸牵连,从房中走出,可能下一刻就会来到弗妄的房前。 喜山勉强抵抗反噬欲伤弗妄,已经耗费了极大力气,她刚刚经历了那样激烈的云雨,身上完全没有力气,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她悻悻收手,从弗妄身上起来,后退,叁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房间。 她行走在逼仄的甲板上,穿过一个又一个逆向而来的少林弟子,偏头用力吹动腰间的笛子。 同时她很快找到了连城的房间,走到这突逢巨变本来就睡不安稳,因雷击而发抖着裹紧被子的少年面前,落下一记手刀。 喜山拎着他来到甲板之上,单手舞动青色水袖,将白鹤牵引到上空。 少林的弟子在船上奔走,此前见过她,直到她坐上仙鹤,带着连城飞走,才终于反应过来,四顾大喊。 “这…青城山的连施主,被喜山仙子带走了!” “快,快告诉方丈。” “方丈…方丈!” “方丈,您怎么了!” 房门轰然大开,他们终于看到了床上僧衣开散的弗妄圣僧,惨白濒死般躺在床上。 弟子欲要靠近,只听一声:“退。” 一股外力驱散了试图冲上前来的僧人们。 只见床铺之上的僧人嘴唇殷红,有血从唇角流下,染上白色的床单,而胸口一片模糊的血肉,正缓慢而不规则地蠕动着,像活物一样生长,渐渐闭拢了。 诡异、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卸去力道,任凭关心则乱的弟子冲入房间,将自己围在中间,却迟迟没有起身。 他看着头顶低矮的厢房,一并将洞开的窗户外波橘云诡的江面映入眼帘,还有那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 弗妄想起游历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个无聊的故事。 有个农夫在树下劳作时,见着一只冻僵的蛇,心有不忍,把蛇抱在怀里,却没想到蛇从冰冻中复苏过后,立即就咬了他,遂毒发身亡,不治而死。 他就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这个故事。 还有释伽牟尼舍身饲鹰,为了救下那只可怜的鸽子,佛祖割下自己的肉,直至骨瘦如柴。 喜山破开他胸膛时,弗妄想的就是这两个故事,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确信那是一个合适开口的时机,事实上,他的禅经只有少林出世的弟子愿意不厌其烦地听。 她像鹤一样轻巧地飞舞在天地之间。 对于他的故事,对于他虚无的道和苦涩难懂的经,弗妄想,喜山肯定觉得无聊至极。 哪怕这是他穷尽一生,唯有的东西了。 死更生1 要喜山说,一朝失误,处处失误。 杀弗妄未遂惹来天谴,慌忙逃窜,力道都没恢复过来,还是打轻了。 一记手刀下去,还没到目的地,连城就醒了。 那时喜山和黑链一人一马朝前疾驶,她把连城裹成一个粽子,丢到了黑链身后的马背上,自己则懒洋洋独占了一匹。 骑到一半,连城醒了,察觉到目前的情况大惊,剧烈挣扎,看得喜山眼角直跳。 只见黑链转身一劈,令这人再次昏死过去,然后她转过头。 继续问:“姑姑,为什么?” 喜山眼角跳得更厉害,没来得及纠正她的称呼。 此前竹青已经抓到连城了,就差将人带回逍遥宫,结果路遇弗妄,不敌——当然不敌,就连她逍遥宫宫主自己都不敌——把人折那里了。 从头到尾,此事由此而起。 喜山在华山上被他伤着,一门心思想要报复回来,遂放言只需自己一人过去。 她计划着控制弗妄,把整个少林端了,让弗妄开船把连城送回来,结果反倒差点儿赔上自己,狼狈不堪地回来,只两条马奔赴逍遥宫。 因差点把即将成圣的圣僧给杀了,惹祸上身,现在准备封掉逍遥宫出去躲躲。 她有心想和黑链解释,但也要顾及自己的威严,最后酌情说了实话:“那臭和尚,半只脚成圣,我打不过,只一点就把他杀了,早知道就不那么多废话了……他现在还受余毒影响,一旦解开,万一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就要封逍遥宫藏匿起来?” 喜山闻言梗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黑链。 黑链继续说:“逍遥宫常年有雾,极为阴湿,宫中之人住不惯,少有留宿。目前宿在逍遥宫的,共计四十九名,遣散不难。但我们这些年搜集来的功法、珠宝、药材、灵宝,想要搬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 喜山按了按太阳穴:“麻烦…” “您计划封宫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些事情吗?” 喜山没忍住嘴角一抽,嘴硬道:“考虑到了。” 黑链说:“嗯?” 面对这张显然不相信的脸,喜山硬生生顿了半晌,终于想到了:“把绿归唤来守山吧。” 盘踞逍遥宫底的青色大蛇,名为绿归,因为活的时间太久,早几年已经渐渐陷入沉睡,只有特定的仪式才能唤醒。 黑链说:“一定要这样吗?就没有办法杀掉那和尚……” 喜山又一次欲言又止,想到弗妄能够控制自己,又是一阵头痛,说不出口。 她正思忖间,听到黑链继续说:“如果一定要进行唤醒仪式,这次可否用我的血?我也是姑姑养大的……” 喜山正色说:“绿归认主了,黑链。” 好半天没人说话,喜山越想越闷,凝神开口:“我自己做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我付出代价。” 黑链说:“是……你不需要别人帮你付出代价。” 这语气听得喜山莫名不爽,然而还没等她发作,就听到黑链继续说:“……但我已经长大了,姑姑。” 喜山生生把话吞进肚子,幽幽的,叹了口长气。 思绪飘远,她想起百年前被封在西域皇陵的时间。 山河易主,她的胞弟继位登帝,废止和亲政策,以铁血手腕撕碎西域的防线,换来至今的和平。 黑链是他最小的女儿。 从小就得宠,长大了自然也是放在心尖的,及笄时就对当年的状元郎一见倾心,此生非他不嫁,逼着她爹下了圣旨。 但这状元郎早就心有所属,在皇帝在位时还能藏住马脚,皇帝盛年病逝,太子过于年幼,外戚干政,操纵皇权,和驸马里应外合,架空了皇室众人,将黑链锁在侯门深处,终于娶回当年的白月光。 后来就是江湖人尽皆知的,黑链拜入逍遥宫,学成杀遍天下负心人的故事了。 喜山慢悠悠地想着,视线收拢,察觉到不知何时气候已经变冷,从下往上,看得到逍遥宫底连绵不断的山脉。 她们束马,徒步穿过布着阵法的山林,来到了逍遥宫内殿。 逍遥宫没有其他门派的繁文缛节,弟子遍布天下,留在此地的多半是受过喜山恩惠的女人,做着操持内业的事情。 喜山仆仆而归,跟着她们来到内室,换了身衣服,几句话交代了后续的事情。 她从池水中出来,更换新衣,缓缓行至大殿中央,闲庭信步地走到暗门前,叩响。 门扉轰然,现出一个漆黑的迷失,她提着裙摆翩跹往下,从走廊深处一路盘旋向下,来到了地底。 “绿归……” 庞然的大蛇盘踞在大殿下方的望不到边的漆黑空间当中,缠绕着基底廊柱,僵而不动。因为过于巨大,看不到首尾究竟在哪里,只看到烛光之下微微闪烁的青墨色鳞片,光彩流离。 喜山站于中央祭台,闲闲握着镶嵌宝石的金色匕首,径直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面无表情。 血如泉涌,随后浸润至巨大甲片当中,喑哑而无声。 轰鸣由远及近,似是大厦侵颓的巨响从大殿深处传来,蛇身缓慢动了起来。 以前也是这样。 彼时喜山刚刚找回徐鹤一的尸体。 临门成圣的,古往今来从不止弗妄一人,当时徐鹤一也是这样,他越战越勇,杀死西域精锐成百上千,被他乡人惊恐地唤做“不死的战神”。 最后是西域召集所有的巫师,在大会上讨论出唯一的解法,用蛊毒封印徐鹤一,一点点抽去他的生机,这才没能让他如愿带着喜山回家。 那时喜山功法练成,毁去了西域的皇室,在皇家园林的任何地方找寻蛊毒的解法,终于知道,世上有一名唤“幽荧”的东西,能够作为药引,驱散徐鹤一身体里的死气。 然这东西乃上古传说之物,没有任何活着的人看到过它,只传言说是千年的母子巨蛇,在认主之后,能够通过仪式召唤出来。 是以喜山几次叁番以伤及自身为代价举行仪式,屡次失败,屡次再试,她没有放弃,只是隔着的时间变久了一些。 仍日夜用指尖血喂养着母蛇,希望总有一天能获得幽荧。 喜山垂眸将手覆在伤口之上,用纱布缠绕,回落于身下。 青黑的巨蛇缓慢地游动于地底,喜山款款走出那条深邃的长廊。 死更生2 马车疾驶,行进得却不颠簸,喜山撩起帘子一看,入目一片黄色的原野。 初春多雨,马儿踩在泥巴地里,溅起星星点点的泥印子,风也是暖和的,从窗户吹进来,吹进喜山身后的马车空间。 宽敞的马车当中,左侧放着一口雕花的古朴乌木,右侧躺着一位不知生死的少年,场景看起来有些诡异。 但逍遥宫的女人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淡而不惊,像是春游一样。 喜山趴在窗户上,摆弄手里的野花:“什么时候到啊…” 那朵朵不知名的红色、紫色小花,被她插进手腕上白色的纱布之中,已经插了十余朵。 黑链无奈地说:“我们才刚刚出发。” 喜山则回答:“不是吧,我怎么感觉走了好久了呢,而且已经看不到逍遥宫了呀。” “既然是逃难,自然不能去附近的城市了,照理说,走水路最快,但你不愿意……” 喜山睁大眼睛:“他们就是走的水路,碰上了怎么办?” 黑链沉默了一会,沉声问:“那和尚到底有多厉害,连你都打不过,和徐鹤一比呢?” 喜山说:“我那是被他克制,要没这回事,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他俩谁厉害,不知道,等徐鹤一醒了,让他们打一架呗……” 黑链抿唇。 兴许是想起这些年间喜山一次次试图复活徐鹤一的尝试,不忍再看她犯傻,也不愿看她失去希望,仔仔细细斟酌着用词,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沉默突然被一声惊呼所打断,黑链猛地转过头,看到喜山正痛苦地握住手腕,脸色苍白。 黑链起身,试图握住她手,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将自己生生定在了原地。 口里的话这时才缓慢地吐了出来,问,“怎么了……”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喜山捂着右手。 此前喜山割开的是左手手腕,缠绕着纱布,上面插了好多五颜六色的花,这会儿,她正用那只受伤的手紧紧捂住右手,似乎…是被什么……咬了…? 黑链猛地想起那只子母蛇的母体,常年首尾相连,卧在喜山的右手之上,它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主人,怎么会……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想法,车夫突然“吁——”了一声,控制不住,车厢左右倾倒,棺材重重撞上了门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她身体摇晃,好半天能够动弹,勉强支起身,却发现喜山比她更快,把手伸出马车外,一把扯下车夫。 探出一半的身体,控制住马,将它逼停在路边小径。 另一半的身体还在车内,黑链看到了她停留在马尾处的手腕上,那原本首尾相连的青色小蛇,断了一样,裂开了一半。 蛇嘴大开,雪白的尖牙、肉色的血肉之中,正缓缓吐出一道棱柱状的冰晶。 只一眼,黑链就知道,那冰晶正是令她不能动弹的罪魁祸首。 她只觉得异常危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到身旁传来喜山那像是自深谷飘出来的悠远嗓音。 “幽…荧……” 上古幽荧,传说至阴之物,能够引渡人身上的死气,是徐鹤一所中巫蛊的唯一药引。它只存在于书中记载,存世之人根本无人见过,更不可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 黑链一直以为,那是徐鹤一死去以后,喜山编出来的精神寄托。 怎么可能,此前喜山试过那么多次,几次割开手腕喂食绿归,在它身体里积攒着世间至阴的灵宝,明明没有用的,怎么会突然就…… 黑链还是不信,直到她看到喜山攀爬到乌木的棺材上方,用手抠开棺材,单手扶着徐鹤一,另一只手盛着幽荧,这才想起来帮忙。 她的右手已经染上冰霜,似乎不能动了,黑链帮着她把徐鹤一拖出马车外,帮着她燃起篝火。 他们停在一处偏僻的林地,左右无人,行车的小径也极其狭窄,徐鹤一靠着树,喜山正在从怀里掏出些什么。 她一直带着那些东西,几乎是形影不离,几乎是只要她能找到一丝丝哪怕微不可见的机会,她也要去试这一道。 快速将药材放进小鼎当中,一颗一颗丢下,最后是手腕上的幽荧,因为过于寒冷,粘连在了手臂之上,用匕首一点点抠出来。 熬药的时候,她甚至顾不得匕首割伤手臂的伤口,在黑链帮她包扎时将黑链推开,端起了药,对黑链说:“喂给他。” 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也不是没有力气,但临门一脚,却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只隔了一段距离,抱着膝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百年来,她从未见过幽荧,也从未想过打开棺木,再次看到这个男人,仿佛一切仍像在昨天一样。 她被父亲找回,和徐鹤一写了离别的书信,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偷偷翻出宫,没想到会离他那么远。 他一路直上,杀到了西域,把皇室的防御生生挖开了一个口子。 准备的那么充分,在夜间策马狂奔,两个人行到江边,却见看不见尽头的战船立于眼前。 西域穷兵黩武,研究了那么多的杀人武器,他挡在喜山面前,将那些统统拦了下来。 然而人到底是有极限的,面对轮番的人海战术,终究有疲惫、乏力的时候,他没拦下射向喜山的箭,只能带着她往回退,藏在暗处。 她受了伤,为了去找药材,踏入了巫师的陷阱,一点、一点将死气渗入骨髓。 逃回到喜山面前,还和以前一样讲着俏皮话,然后突然之间肉眼可见地失去生机,仍保持着笑的表情,对她说,“别难过啊,阿姝。” 其实喜山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幽荧,没有人见过这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但她愿意试试。 她想,这世间,哪怕还有一点点可能,她都愿意去做的。 纯色的药水灌入少年苍白的嘴唇当中,喜山早就视线模糊,她看不清,抹了抹泪,还是看不清。 只听到黑链的短促的叫声,停在半空中。 药鼎落在地上翻滚,然后是一阵属于男性的沉闷哼声。 死更生3 那确实是徐鹤一发出的声音。 闻声黑链猛地看向喜山,似是不相信发生了什么,表情惊愕之余有些惧怕,往后退了一步。 喜山拉住她,引着黑链向后,自己则上前,一点点蹲在徐鹤一的面前。 他哼着,像是很痛的样子,手指动了动,然后极为迟缓、僵硬地抬起,捂住了额头。 喜山轻声说:“……师兄。” 徐鹤一的动作一滞。 他又是极为缓慢地移开手,手指尖移动到脸侧,露出一双睁开的眼睛,径直望向喜山。 四目相对,喜山难以自抑,扑倒在徐鹤一的怀里。 听到他嗓音很哑,开口唤她的名字:“阿…姝……” 喜山有太多话想说了,然而一开口,全是毫无章法的嚎啕大哭,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伤心、这么难过,明明徐鹤一已经醒了,该高兴才是。 徐鹤一轻拍喜山的肩膀。 那僵硬缓慢的动作,随着一次次重复的拍打,渐渐变快、变得有力,就像人从冰冻中恢复了生机。 等到喜山哭累了,只余一阵轻声的啜泣,他这才按着喜山的肩膀,再次看着她的眼睛,“阿姝,是你吗?” 喜山呆呆张着口,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晃神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是哪里,我们已经出来了么?我记得我受了很重的伤,是你救了我吗?你变了好多,阿姝…” 喜山紧张地移开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在她还叫阿姝的时候,她没有这么长的指甲,也不爱穿绿色、紫色这样张扬的衣服,是因为她修炼的功法,改变了她的气质,也让她的指甲变得极长,成为了剜人心肺的武器。 徐鹤一等待她的回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喜山能感觉到那样的视线,几乎有些灼人。 她说:“嗯。” 几乎同时,徐鹤一起身,搂住了她,“我们阿姝真厉害。” 喜山耳朵发热。 她的手放在徐鹤一的胸口,极力握拳,试图藏起自己的指甲。 可是徐鹤一硬要抓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拳头:“阿姝,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时候,快和我说说,此地看起来离西域极远,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 喜山说:“他们都死了。” 徐鹤一愣了一下。 喜山念出西域皇帝的名字,大皇子、二皇子、叁皇子,还有那些追杀、围堵他们的将领、精兵,“他们全都死了。” “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一百年了,阿芜当了皇帝,亲自上了战场,守住了边疆,我们再也不用和亲了。你看,那是阿芜的女儿——” 黑链冷着一张脸,抱有敌意地注视着徐鹤一,没有接茬。 徐鹤一只随之看了一眼,再次握上喜山的手。 然而喜山的指甲没有藏好,划破了徐鹤一的皮肤,男人凝眉注视着手心。 喜山说:“你中了蛊,我救不了你,只能被他们带回去。他们怕你活过来,把你和我一起埋进了地底。我在地底墙上发现了一门功法,学成,带着你离开,找了很多神医,听闻喜山上的大蛇有解毒的药引,所以在喜山上住了下来。阿芜的女儿也学我当年偷跑出宫,我们一起建立了一个门派,叫逍遥宫。” “师兄,我现在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了,他们叫我‘喜山仙子’。” 谈起过往,喜山带上笑容,渐渐有了底气,也不再紧绷。只是徐鹤一像是被她的话钉在了原地,长久没有动作,甚至像是恢复了此前冰冻的状态。 哪怕喜山只是点到即止,可他作为亲历人,不可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那一桩桩一件件被她说得那样简单,但彼时他已经死了,举目无亲的西域仅凭仗她一人,生生受了这么多。 徐鹤一紧紧抱住喜山。 可喜山说到兴头,有些过度的兴奋了,她只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哪怕是是曾经以为自己会很难启齿…… “这功法藏在西域的地底,不是什么正派的武功,是双修法,师兄,我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利用过很多男人,玩弄过很多男人,也杀了很多男人,阿姝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你喊我,我早就忘了。” 此前徐鹤一抱着喜山,闻言,他捏着她的肩膀硬生生将两个人隔开了距离,直直望着她的眼睛,表情非常复杂。 喜山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身上,想继续说点什么,还没开口,突然被他拦腰抱起,不由靠向他胸口,听到那结实有力的心跳声。 徐鹤一说:“我们现在在哪里?” 喜山说:“嗯,去盐城的路上。” 徐鹤一抱着她走动之时,喜山指挥着黑链安抚马车夫,顺便看看车上的连城。 “盐城?”徐鹤一思考了一瞬,百年间皇室更迭,城市也换了名字,但盐城一直没有变,“喜山边上的那个?你好好的喜山仙子,这是要去哪?” 喜山莫名脸红,伸出手轻轻挠了他一下,“不许这么叫我。” “有人说,自己鼎鼎大名,江湖如雷贯耳,怎么我就叫不得。” 喜山埋在他胸口,好半天忍住笑,说:“我们是逃难的。” 徐鹤一反问,“逃难…?” 彼时喜山言笑晏晏,没有注意到徐鹤一的语气有些异常,自顾自地说:“嗯,逃难,之前惹上了一个和尚,他临门登圣,被我坏了好事,可能会想要报复。” 徐鹤一语气微顿,“…和尚?” 直到这时候,喜山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被暗处的野兽注视时,那股从脊背蔓延而上的凉意。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徐鹤一说。 “……你说他吗?” 贪 此前他们坐在游船的舱房当中,弗妄问过喜山,为什么会替华山背负骂名,其实当时,弗妄并没有那么想知道答案。不过是两个并不熟稔的人,说出一个彼此相关的话题,借此更加了解对方一点。 然而,他没有想到,从抱有目的上船,到于欢好之时给他下毒,自始至终,喜山都没有放下过防备。 哪怕他们不久前才交颈而卧,赤身相对,做着世上最为亲密的事情,她也完全可以硬下心肠,乃至于置他于死地。 弗妄躺在床上,任凭血从伤口处往下淌,洇湿床单,许久未凝,静静地看着上方,目光似洞穿房梁。 在临门登圣之时和她有了交集,或许是她手上还染着他的血,弗妄能感知到二人之间的联系,也感受到她奔赴逍遥宫,不惜弃逍遥宫而走,甚至绕了远路去往盐城,为的是极力避开自己。 然而……他想见她。 只恍然那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喜山离开了好久、好久。哪怕只是站在她的背后,远远观望,他都想要见她一眼。 放任自己追上她,一直跟了一路,再到出现在她的面前。 “心无放逸,不失众善,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以前修得那么清楚,如今放不下的人变成了自己。 弗妄就这样看着幽荧再世,看着她竟真的蕴养出世间至阴之物,看着她复活她的爱人。 他从不愚钝,知道那人是华山光耀百年的天才人物,也知道原来在改变她人生的黑暗时分,她并不是孤立无援,而是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就这样知晓了当时的谜底,一阵恍然。 恍然大悟,如此应当,应当到这样百无禁忌的女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背负骂名,处心积虑骗过江湖所有人。 应当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成为凶名在外的魔女,也能够露出如此少女娇羞的情态,这般动人。 明明是应当的。 这很合理,不是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弗妄脑海当中,强制性地闪过这样的画面,根本挥之不去。 一面是她妖娆至极地躺在他的怀中,冷血地将手插进他的胸口;另一面是她泪眼涟涟地抱着爱人,面若桃花地贴向那人的胸口。 一面是她抓向他的心脏,冷硬地说,绝不可能让控制自己的人活在世上;另一面是她不惜剥开手上冰冻的幽荧,以血喂养爱人。 明明是应当的。 这般合理,没有任何不对,但就是不知为何,他觉得很痛。 像是再次感觉到那只小巧、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甚至比她的手真正刺向他心脏时还要难忍,几乎令他昏聩。 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 弗妄无法呼吸,径直望向喜山,看见她终于移开了目光,看到了自己,在掩藏厌恶的恐惧之后,紧紧抱住了那个男人,将自己的身体侧转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当年他在西域传道,喜山被埋在地底,所以即便她以这样曲折的经历重回时间,她也爱着那时黑暗处陪伴她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不对。 可他就是痛苦、愤怒、不甘。 因她柔情对待的不是自己而痛苦,因她竟真狠心对自己痛下杀手而愤怒,因当年那个挡在她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而心有不甘。 心不甘,情不愿,是为贪。 怒火攻心,意气用事,是为嗔。 颠倒妄取,起诸邪行,是为痴。 他径直望向了喜山。 · 喜山额头青筋狂跳,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几乎是凭借本能,抓着徐鹤一就往后退。 他不愿退,护在喜山面前,可这时的他才刚刚复活,身体羸弱,又失去惯用的神兵,武力不及从前十分之一。 喜山怕到无法移动步伐,但是她更担心徐鹤一,伸出手拉住他,想要张口。 但是她张不了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树林间一片薄薄的白雾弥散开来,像是霜雪天气的清晨时分,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情形。 马儿狂啸,突然间莫名失控,黑链没能稳住马车夫,就这样被甩出了车外。 她大声训斥狂暴的马,却没有用,略作思考抓着昏迷的连城跳下马车。 那马疾驶着朝喜山奔来。 徐鹤一挡在她前方,马蹄上扬,几乎就要踏了下来,被他伸手拦下。 他确实不及从前十分之一了,只不过拦下了马,就已经有些吃力,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消耗。 喜山强行突破控制,出手帮他,可这马像是发狂了一样,长腿横扫,喜山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雾气渐浓,她心底那股浓郁的不安突然间警铃大作,她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 一道如有实质的黑影,紧紧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徐鹤一反身要追,朝她伸出手。 那将她包裹着的黑暗凝成了人的形态,击在徐鹤一身上。 他往后退上一步,步伐不稳,却执意向前。 可这黑影带着喜山越退越远,又是一道凝实的黑气袭了过去,徐鹤一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喜山心痛得想要滴血,但是她发不出声音来,眼皮越来越重,强行睁着眼睛,却只能看见徐鹤一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她被黑暗完全吞噬。 嗔(微量克元素预警) 好黑… 喜山重新睁开眼睛,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身后有人,将她从后抱住。 她也很快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感受到因为近距离接触带来的强烈吸引,令她止不住颤抖。 此前弗妄已经能轻松控制住喜山,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行驶这一权力。 现在他这么做了。 心念一动,就令喜山就完全不能动弹,明明记挂着徐鹤一,思绪却越来越混沌,只剩下想要靠近他的欲望。 他将手停在她脖颈之处。 喜山下意识抬起下巴,蹭着他的手臂。 他的手因此慢慢转而向上,覆盖住喜山口鼻,将喷洒的气息全握在手心,突然间用力一按,把手指伸入她的口中。 “呃…” 喜山随着弗妄的动作仰头,仅凭下意识,将舌头缠绕他探入的手指,任涎水不住向下流。 而他另一只手也随之动了起来,一路往下,从肩膀到胸口,随即猛地按至最深处,顶弄发硬的乳头。 “啊……” 下身花穴黏腻一片,因为迟迟没能纳入什么,几乎有些发痛了。 她才从插着手指的口中呼出一串喘息,弗妄就将手指从喜山口中拔出,将津液连成丝,下垂着炸开,放出她清晰可闻的呻吟。 他将盛着津液的手掌也往下移,一路留下湿润的痕迹,像是某种动物在人的身上爬行。又一次停顿在脖颈之间。 直到这时候,喜山才恍惚地后知后觉到那是什么意思,但凡他在这一刻突然用力,那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惶恐、不安,乃至于求生的本能,像是被奔涌而来的潮水裹住,就这样迷失了。 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欲望,跟随着他的指尖下移而颤抖,痒得想要叹息。 感受到湿润的津液抹上她的小腹,手再次下移,终于得以触碰肉阜,覆盖在穴口之上。 下意识绞紧双腿,颤抖着用力,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试图把手压到腿缝里去。 却被他用力打开。 强制性暴露出小穴,随后松一只手,在膝盖即将再次合拢的时候,把手指也插了进去。 “唔…” 喜山试图挺身,却被更加强硬的力道按着,不得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顺着逢滑进去,在那道专门为他开的口子里,一点点向里探进。 肉穴翕张,寸寸吞入,被他挑起来的情欲如此强烈,因只一根手指缓慢地移动着,迟迟没有得到满足。开始变得有点难受。 她夹不了腿,也不能动,很快就汗流浃背。 大汗淋漓之时,弗妄又如刚刚那样缓缓拔出,带出裹着淫水的晶亮手指,突然之间,插了叁根进来—— 喜山连声尖叫,在迟迟的不满足和骤然的插入之间,过度得没有一丝余地,几乎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想逃,想往后退,却无可后退。 刚刚支撑起的腿重重垮下,随着叁个手指的插入,两条细嫩的腿儿剧烈地颤抖起来,几近痉挛。 喜山无力地躺倒在弗妄的怀中。 “唔…别……别……” 她连声叫唤,声音却一声比一声更加淫靡,几乎像是邀请。 邀请他几次叁番地将手指贯入穴口深处,然后拔出,完整而反复地插入。 可那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她的肉穴撑得厉害,接二连叁地喷溅出大量的液体,由晶亮的透明液体渐渐变成了浅黄。 喜山闭上了眼睛。 她不敢去看,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腥臊味道,听到他说,“…别躲。” 喜山猛地张开了双眼。 直勾勾看着自己喷出来的淫水,眼见那些液体从她腿心往下流,积在身下男人的身上,渐渐变成一小滩浅洼。 衣服…不知道哪去了,腿根之间,立着一根巨大的红色肉棍,正在往她还未闭拢的小穴当中挤。 她不能躲,就这样看着,看着龟头挤进小穴,进一步撑开刚刚被洞开的孔洞,一点点破开肉穴。 酸胀过后,是介于痛之间的巨大快感,随着寸寸进入,一点点放大、加剧,直至完全占据着喜山的脑海,轰然一片。 好像那寺庙的金钟,在远处突然鸣响。 骤然之间贯到深处,竟比叁根手指还要粗大、还要恐怖,生生受着,就连开口求饶的力气也没有,涎水从两侧流出,甩动得到处都是。 他迟迟没有餍足。 竟比之前更持久、更生猛,某一时刻,他令她起身跪在地上,自己单膝立于侧边,用手拨开她早就发肿的小穴,扯着她的头发,再次插入进来。 喜山被他逼着仰头,眼睛外翻,失去焦距,又一次喷射出阴精,双腿抽搐。 仍是不能逃,不能躲避,直直受着,反复被巨大的肉棍插入,带得细嫩的血肉外翻,久久未能合上。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频繁的高潮令她的头脑极为恍惚,她听到了有声音在她耳边说话。 处于极端的力竭状态下,思绪一时之间很难回拢,而那声音神游天外,似真似幻,在熟悉的音节里夹着陌生的语调,实在听不出来。 见喜山没有回答,他生生将那贯穿穴口的巨大肉棍再一次刺入最深的孔隙,令硕大囊袋拍打肉阜发红的肿胀之处—— “啊…啊……” 喜山喘息着,视线再次涣散了。 她出于本能地服从他的意志,仔细去听,听得那发音中确实带着几分诡异,像是梵文。 再听时梵文转了语调,他说,“……既然已有挚爱之人,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喜山开口,却只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听到他说:“回答我。” 声音由远及近,这一刻突然在耳边炸响。 喜山在余光中看到弗妄模糊的身形,突然猛地发现这么久以来,这人好像一直都在她的身后,从没让她直视过他。 几乎是一种接近本能的直觉,让她立刻移开目光,但某种印象依旧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似乎发现,他们正处在某个山洞当中,明明是下午时分,有光从洞口透入,她却依然感觉到一片黑暗。 包裹着她的…是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 过于巨大…几乎全然遮挡了完整的洞口……而那黑雾……就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似的…… 他的眼睛,接近血红,怒目圆瞪,而在血红的眼睛之上,还有一条竖着的红痕…… 随着喜山看过去之时,红痕开裂,蠕动着,睁开一只巨大的独眼…… 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痴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时之间,喜山莫名回想起当年刚刚修成神功的日子,那时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杀人欲望,碰上的又皆是令人作呕的丑陋男人,不杀不足以泄愤。 此前,她从来没有往功法会对人产生影响、从而改变性格的方向去想。 然而现在看到弗妄这个样子,就连形态都有变化,她恍然惊觉。 ……难道入魔,会让人产生对应的异变? 对视时的万千思绪,随着时间流逝逐一变钝,她被命令着,只能做他要求的事情,回答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 喜山流出热泪,在这个场景之下,说出答案无异于找死。她不想死。 然而,她更不得违抗对方的意志,只能生硬地说出了实话:“我招惹的男人那么多,没有理由,还需要…挨个打个招呼么……?” ……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那道恐怖的视线,从她的侧脸处转向,渐渐,转到了正面。 只要她睁开眼睛,她就会直视对方,她有一种特别强烈的预感,只要和那双眼睛对视,她就会死。 浑身僵硬,就连颤抖都变得缓了。 穴口收紧,拔出的肉棍变得极慢,更为磨人。 快感一再冲刷,几乎和极致的恐惧在某种程度上同源。 要死了…… 在得知有人能像她控制他人一样控制自己时,喜山就已经有这样的预感。 修炼了这样的功法,仅凭自己的一个念头就控制着其他男人去死,那么她有朝一日易地而处,死于同样的理由,这很符合天道那玩笑一样的因果循环。 至少,她努力过…… 至少死在他身上,在这样的关头死去,是极乐的…… 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很长时间,弗妄都没有立刻让喜山睁开眼睛。 察觉到她的僵硬以及强烈的收紧,肉棍推出得慢了,进入得也慢了。 比之前更为生涩地向里挤入,用上了手,按着她腿根,把发红、肿胀的肉穴掰开,生生插了进去。 而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状似温柔,摸到她脸上的泪水,以及在愈发剧烈的颤抖之下,无法闭拢的唇。 他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 喜山怕到极致,不能动弹。 她怕他就这样让她睁开眼睛,和那不可知之物对视,暴毙当场。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样怕死,这样想活。 感觉到一场心理上的凌迟。 双腿打直张开,生生受着巨大性器的缓慢推入,随着进入的动作,身体愈发贴近,呼吸可闻。 他吻着她鼻尖。 脸颊转向,四目便相。 动身挺进,将精液射入进来。 喜山开始难以自抑地发出闷哼。 她声入蚊蚋地低语着:“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 又溢出了大量的眼泪,涕泗横流,和穴口的精液一样向外汩汩涌出,盈不下了。 感觉到他在继续向前。 眼睛…迫近她的眼睛,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 那蠕动着的红色眼睛,缓慢的,散发着丝状的黑气,缠绕进喜山的发丝当中…… 喜山尖叫,却只发出一声哑然的呻吟,感觉到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横在了额头之间。 对抗的力量随即产生,弗妄身后凝实的黑气,变作一双粗壮的手,猛地握住喜山的脖颈。 她喉头收紧,不能呼吸,下肢痉挛,只剩右手还能往上,徒劳地抓挠着什么。 虚空中,有熟悉的声音响起,似是梵文,两个陌生的音节,让这双手停了下来。 喜山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息,双腿无力地瘫倒在地,她攀扶着,想要爬起来,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在将她往外推。 她因被人掐住脖颈而睁开的眼睛,这时转向看到了正前方的场景,也看到弗妄站在洞口深处,大股黑气从他的身后生出,挤满了洞内空间。 他单手轻覆额头,站如松柏,带着神佛亲临的轻微圣光,而那血红的单只眼睛凸起、收缩,像一张口,蠕动间大口大口吞吃他的血肉。 却挡住了祂注视喜山的目光。 他说:“往前…别回头。” 闻言喜山无力的双腿再次被某种力量驱使,透支自己动了起来。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一路往前,一路攀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震响,像是山体倒塌的轰鸣,由远及近,滚滚浓烟蔓延,追上了她。 她想回头看看的,但是她受到命令,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长久的震响连绵不绝,在山谷之中回响,前方是愈发不熟悉的山路,她看到一条河,猛地刹住,跪在河水当中,捧起一大口喝进口里。 她缓慢向前挪动,将自己浸在河水当中,坐在石头上调整呼吸。 却发现以自己为中心,晕出了众多红色的血迹,一片殷红。 她在自己身上没有发现伤口,不知道这血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缓慢的思绪过了好久才调整过来。 终于能够往此前跑出来的地方看去。 浓烟弥散,滚滚的石头现在还在滚动,那座山竟然就这样崩塌了。 如此剧烈的声音,也吸引了正在寻找她的人赶来,首先看到的是黑链。 黑链寻见喜山,走上前询问。 喜山从河水里走出来,异常虚弱,倒在她怀中。 她简单穿好衣物,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徐鹤一。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少年,英俊的脸庞染上憔悴,径直走向喜山。 她应该是迎上前去的,但是太累了,在原地没有动,任徐鹤一抱住她。 徐鹤一说:“阿姝,感觉如何?那和尚…似乎,入了魔道,有些邪异……你还好吗” 喜山被弗妄从后拖走,在洞口里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徐鹤一能看到。 或许…他已经看到过那只眼睛…… 喜山轻轻抓着他的衣袍,只是小声说:“师兄,我想睡会……” 分两路1 身体极度疲惫,很容易睡着,只是睡得不好。 总是梦到那只眼睛,带着模糊的光晕置于虚空或头顶上方,将俯瞰的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 还有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极端恐惧之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去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开的,察觉到时,就仅剩那柔软而温热的吻。 温柔地抚摸着头发、脸颊,将带着汗的鼻尖触碰她的鼻尖,略微侧转,把她口里的呻吟尽数吞下。 荒淫无道的一个梦,竟然全是她和弗妄的缠绵,两个人都有汗,身体滚烫。 喜山抬手摸向了触碰她下巴的手掌,下意识蹭了蹭,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 察觉到一丝不对,在抬手的瞬间,她就已经醒了,然而弗妄不在这里。 她亲眼看到他引爆了整个山丘,直到山体垮塌,都没有见到他出来,他将自己活埋了。 所以,这不是他,而是徐鹤一。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近乎被人抓包的感觉令喜山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徐鹤一似乎没有看出来。 他用指腹揉了揉喜山的脸,低声问,“醒了?” 似乎在她睡眠的时间里,一直守在这里,这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喜山撑起身子,从床上起身:“师兄……” 嗓子很哑,徐鹤一注意到了,给她端了杯水。 喜山靠坐在床头,润湿嘴唇,渐渐平静下来。 徐鹤一也坐在了床边,二人离得很近,他伸出手,给喜山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理应有事情要问,但是他没有问,眼见喜山被弗妄抓走,正面目睹了那个场景,兴许已经看到那只眼睛…… 徐鹤一说:“你一直睡不安稳,我很担心你。” 喜山问他:“睡不安稳,我…有说梦话吗?” 徐鹤一摇头。 “你抖得厉害。” 他说完以后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睡下的这段时间,我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人,兴许是逃了。额头的堕佛标记已经成型,看来入魔有一段时间,阿姝,你…和他……” 喜山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兄…”她开口,感觉到明显的阻塞之感,“你知道我修炼这个功法,需要找人双修吧?” 徐鹤一静默了一瞬。 他没有说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只是回答:“这些年,江湖的格局变了很多,现在的掌门早已不是当初的故人,少林的玄一禅师也归一了。我从黑链处得知那人的名字,弗妄,他去取经时,我恰巧拜访玄一,见过人们给他送行,受人爱戴,也是玄一最看好的弟子……” “你认识他?” “一面之缘。” “你不在的这些年…华山再没出过有能之士,几大教派分庭抗礼,他是少林的现任方丈。” “……他为何要追你?” 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喜山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干脆从头开始:“华山论剑,我现身挑衅,被他打伤,功法修成后第一次失灵,气不过,折返回来,使了点苦肉计,得手以后没能控制他,反而让他堕魔了,变成了这个样子。” 徐鹤一静静地看着她。 喜山脑袋很乱,把杯子放回茶几,垂下手,捏了捏虎口。 他说,“之前说你变了,现在一看,倒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你撒谎的时候,从来不敢看我的眼睛。” 喜山猛地抬头:“我没有撒谎。” 他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是,阿姝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实情,并没有叫我知道……从西域回来,王室更迭,过去了一个百年,如果你有心搅乱江湖格局,也不至于最近才出现在各大门派面前。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现身华山顶呢?” 喜山抿了抿唇。 她不是有意要略去这一点,只是觉得很难开口:“……因为,华山一年不如一年,张虚然当上掌门,几次被挑衅,只差这次决战,就会被青城派夺取天下第一剑的称号。论剑之初,青城派被张虚然屠门了。” 徐鹤一盯着她看,表情越来越严肃,“师妹。” 他很少这么叫他,往往只有遇到什么大事,他要教训喜山一通,才会突然唤出这个称呼,让她记得她的武功都是谁一手教出来的。 喜山身体略显紧绷,对视时有些紧张,听到他说,“你……算了。” “那和尚堕魔,你不敌,弃山而逃,只驾着一辆马车。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黑链出去寻人,所以一行共有四人。除了你,我,黑链,车上还有一人,那人,是青城山一事的证人,对吗?” 喜山眨了眨眼睛:“……连成不见了?你…你怎么知道?” 徐鹤一伸出手,只一个动作,喜山立刻捂住额头,他愣愣看着喜山的样子,有些怔然,缓缓放手。 “阿姝,张虚然既然不敌青城山,又怎么能做到灭他满门,这事蹊跷,至少有一个帮手。你若是调查清楚,也……” 他没有把话说完,喜山却不由得顺着这个思路去想。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帮手,她可以把罪名推到那人身上保全华山,而不用自己出面,也不用招惹上弗妄。 直到此时,她终于有点后悔了。 想到倒塌的山体,还有连绵的灰尘当中,消失的山洞,徐鹤一说他逃了。 弗妄,真的是会溃逃的人吗? 如果他不逃,为什么又不来找自己呢?明明看上去被她的回答震怒,要取她的性命,又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收手? 她发现自己很难不去想,像是有魔力一样。 只听到徐鹤一话音突然一转,站起了身,“不好。” “黑链有危险。” 分两路2 喜山立即起身,“你说什么?” 她几步行至窗前,徐鹤一落在后面,帮她把外衫披上肩头。 等到喜山回过头问他的时候,徐鹤一这才开口:“既然能把那人绑上马车,想来是做足了准备,黑链折返去追,至今未回,很有可能遇到了青城派一事的帮凶。” 喜山仔细一想,连城被下了迷药,不可能让黑链追这么久还没回来,开始有些担心了。 睡醒后身体恢复了七成,她走在前面,余光看到徐鹤一从桌子上拿起了什么。 一把竹子做的剑。 很是简陋,应该就是昏迷的这段时间做成,华山剑法修到徐鹤一的程度,人剑合一,哪怕是竹子,也能发挥逼近神器的效果。 越来越像全盛时期的他了。 他们二人并肩而走,运起轻功,在树林之间穿梭。 喜山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两人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他们心意相通,眼里只有彼此,是世上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快速移动间,二人在空中留下残影,消耗了内力,也终于听到了响动。 树影摇晃,声音窸窣,远远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 喜山立刻往前奔去。 徐鹤一准备出声叫住她,却见她势如闪电,已经先一步奔袭出去,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叁个男人将黑链围在中间,明显有备而来,一身的精良装备,用护甲拦住黑链的攻击,看起来缠斗了许久。 二人赶到时,黑链已经不支,勉强扛住攻击,往后退了两步。 喜山出手,令银丝缠住再次袭来的剑锋,猛地一拽,将那人拉到身前,却没下死手,单纯卸掉了那人的武器。 徐鹤一只用一招逼停了两人,转头和喜山对视了一眼:这叁人使的是华山的招式。 其中一人似乎见过喜山,一脸的惧怕,“喜…喜山仙子,魔教果然在这里!” 喜山问黑链:“连城呢?” “跟丢了……” 跟丢了连城,却唯独追着黑链,赶来的不是寻找连城的幕后黑手,而是华山的弟子。 那叁人站在喜山面前,即便一脸惊惧,却都没有退后,而是剑指喜山,一副势必要手刃魔女、为名除害的样子。 喜山不知道怎么解释,要是她擅长此道,也不会在江湖上落得这样的骂名,略微挑起眉头。 徐鹤一问:“谁让你们来的?” 叁人提防地看着徐鹤一:“你是谁?魔教的同伙?” 只见徐鹤一扬起手里的竹剑,向其施加内力,竹剑震鸣间,弟子手上的剑柄也发出回声,回应着竹剑的震动。 叁人极为惊讶地看着,面色各异。 “人剑合一,华山剑法第七乘,这是……” 徐鹤一的画像至今仍挂在华山的大殿之中。 徐鹤一又问,“谁告诉你们,魔教在这里的?” 在某种异常的熟悉和亲近感之中,叁人对他放下了芥蒂,回答,“是——” 黑暗中某处,一道暗器骤然袭来,刺向了说话的人,徐鹤一抬起竹剑拦住,却不想这暗器在对撞之后又分成了叁簇,分别刺向周围叁人。 喜山和徐鹤一分别拦下两枚,而离得最近的说话之人不幸中招,立即染上剧毒。 掉在地上的暗器,沾染了土地,草木凋谢。 此人身亡。 “好阴毒的手段……” 喜山抬起头,注视着暗器发出来的方向,徐鹤一比她更快,朝前奔去,留下一句话,“阿姝,守在原地。” 自己去追了。 喜山看着徐鹤一远离,走到黑链处,将她扶起来。 先将黑链保护起来,然后才抬起头问活着的两个华山弟子,“继续说,谁让你们来的?” 那两人试探着同伴的呼吸,一脸悲痛和怔然,没有回答。 看起来喜山说话没有徐鹤一好使。 她也没恼,索性就不管了,蹲下来去查看黑链的伤势。 经脉乱了,黑链身上有旧疾,应该服药的。 喜山问她,“药呢?” 黑链说:“……山崩时,行囊被压在山下了。” 喜山默了一瞬。 她老老实实用内力抚平了黑链的伤势,然而治标不治本,这伤还是得用药来控制。 对视了一眼,喜山问她,“回去拿?” 黑链问:“…不逃了?” 喜山一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天才说,“已经被追上了,不逃了。” 她蹲在黑链旁边,也一并守着华山那两人,担心暗处再有不知何时射过来的暗器。 可能是被徐鹤一慑住,叁个方向,叁个刺客同时遁走,不知道徐鹤一追到了没有。 又坐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叁个人骑马奔来,停在了喜山看得见的地方。 应该是华山的弟子。 令原先坐在地上哀悼同伴的男人大惊大喜,立刻站了起来,迎向对方。 那两人却表情复杂地移开目光,看向喜山。 “师祖…请您二人一同汇合,前往华山。” 喜山从下往上看,注视着马上的人。 他叫徐鹤一师祖,看来此行有华山的长老,真正认得出徐鹤一的身份。 现在徐鹤一准备回华山了。 张虚然的事情,他必须要插手,也一并解决青城山遗留下的种种问题。 此前徐鹤一不在,张虚然位居掌门之位,代表了华山的名誉,现在不同了。 若此事真是他做的,杀了便是。 喜山伸手,令银丝缠绕男人的脚腕,将他拽下了马。 马儿惊起,喜山抱着黑链落座马背之上,猛拽缰绳,控制住马,转头对着这群人说话。 “告诉徐鹤一,安心处理眼前的事,我回逍遥宫一趟,晚点过来找他。” 朝前奔走两步,想了想又转过头,看了地上的几人一眼:“你们二人一马,快点滚吧。” 分两路3 早些年黑链屠杀负心人,得罪过很多人。 那时喜山窝在逍遥宫里研究幽荧,拦不住她往外跑,等到她负伤回来,这才想起来控制绿归逼退追兵,然而救回来的时候,黑链已经落下了病根,这件事喜山心里有愧,所以,总是记挂着。 她有点后悔匆匆带黑链离开逍遥宫了,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留下绿归守山奔逃,幽荧也不会现世,徐鹤一也不会复活。 很难说。 二人同乘一匹马,黑链在前,她在后,喜山正思考着,突然听到黑链的声音,“…真神奇。” “世界上真有幽荧这种东西,复活这事,竟然是真的……” 喜山回答:“当然是真的,师兄已经化境,很难死的,他们是用毒耗去他的生机,找到药引,自然可以解毒。” 黑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问她:“你的夙愿已了,开心吗?” 这话让喜山愣了一下。 回响幽荧现世的瞬间,她当然是极其惊喜的,她甚至随身带着其他药材,立刻就能解毒。 徐鹤一复活,开口叫她“阿姝”之时,喜山心脏都不跳了。 怎么能说不开心呢。 只是很快被人追上,她想起自己的处境,略感心烦,就像如果她不弃逍遥宫奔走,就不会唤醒绿归,从而召唤幽荧一样,如果她不是为了替华山顶罪,就也不会遭遇弗妄,惹麻烦缠身。 这事一环扣着一环,纠缠不清,说不清楚她现在最确切的感情。 只觉得,徐鹤一醒了,那华山的事,她终于可以不再操心,也不用随时带着连城,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处置这个人。 喜山行走江湖,肆意惯了,不喜欢这种麻烦的事情,其实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早知道,就都杀了。 黑链还在等她的答案,她没直接回答,反问:“…你觉得呢?” 黑链像是等着她一样,立刻说道:“姑姑,男人是绝对靠不住的。” 喜山失笑,“你说得对。” 黑链瞪她,喜山继续说:“我真的觉得你说得对。” 黑链张口,迟疑着:“那为什么…还要一遍遍以血复活徐鹤一,好像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喜山驾马奔驰,这些年她已经很少亲自驾马了,略微有点生疏:“原来你一直这么想我。” 黑链摇头:“是,我希望你心里有盼头,人有希望,活得才不那么痛苦,所以哪怕我恨你为男人做到这样,我也没有说过一句……” 喜山突然说。 “…我是真的老了。” 很突然的一句话,令黑链收住话头,面色略显复杂。 只见喜山眼神飘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声音淡淡的:“凡人修行,半只脚踏入仙人境界,活得比普通人久太多,这些年我越来越懒了。如果不是我欠师兄,想着要把他复活,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很无聊的,黑链,你不觉得吗?杀了那么多人,负心人还是生生不息,不是因为你生病而不杀了,而是因为你也累了。” 马蹄踏踏,竟然已经又能看到逍遥宫了。 那山长期阴冷,又有丛蛇伏行,周边无人居住,非常空旷。 夜已深,几近第二天的拂晓,竟然慢慢亮了起来,照射出了山的轮廓。 喜山下马,扶着黑链,她伸出手隔在中间,说,“我可以走的,姑姑。” 喜山随她去了。 以前上山,她总会借用绿归的威压,叫来一群帮手,现在才想起来,幽荧从绿归的口里吐出,母蛇已经死了。 懒惰的人,向来也是讨厌变化的,她不太习惯手腕空空的感觉。 只得这样徒步走上了山。 黑链没有吃药,穿过阵法时,不得不在山腰处扶膝休息,喜山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继续将黑链扶回自己的房间。 山上服侍的人已经逐一下山,按照喜山的计划,现在的逍遥宫只有绿归在守。什么都得自己干。 她照顾黑链洗漱,更衣,服药,一切弄好,她以为黑链睡着了,准备离开房间。 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讲话。 “我不是累了,姑姑,我是算了。” 喜山转身,在熹微的光线里看了她一眼。 她当然知道那些年黑链获得秘法,手握神兵,屠杀所有她认为有罪的人,是因为她心底还有余怒未消。 甚至于她觉得这东西就是黑链的底色,让她永远不会像她一样,而是永远拥有活力。 喜山走出房间,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出来了。 一切笼罩在朦胧的晨光当中。 她独身一人前往中央大殿,从暗道往下走,走到长廊深处。 回到逍遥宫,不能再得到绿归的回应,喜山就隐约感觉到奇怪。当时她以为只是手腕上的母蛇逝去,这才失去了联系,却没想到地道深处一片寂静。 大蛇在地底睡着,哪怕不动,呼吸之间鳞片翕动,也有轻微的响声,现在也听不到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加快速度往下,再往下,终于看到了。 绿归不动了。 没有呼吸,没有回应,喜山不敢相信,翻身到了地底,踩在它身上行走。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思绪纷扰,还是不信,喜山又起身,沿着它长而巨大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走。 地道湿润、寒冷,她顾不得许多,沾湿了鞋子和衣裳,一路蹙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无穷尽的地底空间里,她突然站在一处停了下来。 唯一不被鳞片包裹之处,露出赤红的嫩肉,向外翻着,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深孔洞。 触摸间,那肉也毫无温度。像是死了很久。 双修法1 活了百年的大蛇,盘踞在山上,成了一方的霸主,眼见寿命就要走到尽头,恰逢彼时遇到了喜山。 因是各图所需,驯服的过程很是顺利,喜山将幽荧寄生在绿归的体内,从而分离出子母蛇,相当于给了它第二条寿命。 幽荧出世,容纳极阴之物的身体已毁,另一具,死在了这里,死前诞生了一颗蛋。 此前几乎没有人见过幽荧,记载它的,也都是传说、仙方一类,喜山前前后后收集了许多,往往只记着幽荧现世的前一步,一时之间很难从诸多的传说中分离出真正可能的,绿归的下场。 她看着那个未能闭拢的孔洞,莫名有些奇怪的猜测,未有交尾而孕,很像是某种重生的预兆。 问题是…… 蛋去哪了呢? 喜山怀着疑问,继续往前走,蛇身极长,而空间有限,越往前走,路便越来越狭窄。 她以为一路往前走,最终会看到地底的尽头,也很快分析出了可能的遭遇,要么在路上找到已经孵化的绿归,要么得往回走,在地底剩下的另一半空间找到。 但都没有。 她看到了光。 那是一道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暗门,光从门中透了进来,太阳上山,金光刺透山顶的雾气。 一望无际的后山中,喜山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影。 黑链受了伤,不可能那么快起来,逍遥宫多是女人,而那影子看上去是个男人。 她遣散宫人,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难道有人真的吃了豹子胆,想着趁她离宫的日子来逍遥宫的藏宝阁碰碰运气? 不排除这个可能。 喜山阴沉着脸往前走,行色匆匆,然而在离那人大概一里远的地方,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此前离得远,她没能看得太清,现在天色已经很亮了,她发现那人头戴着斗笠,穿着一身的黑衣。 古怪、异常的装扮,但做的事情却让喜山有种毛骨悚然的熟悉,他在煲汤。 燃着火,架着一个深褐色的汤盅,搅拌着。 喜山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弗妄,全身一下子紧绷。 他那么强,还能控制自己,只离了一里路,喜山不信他不会发现自己。 或许他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守株待兔,不急这一时,又或许是因为他被心魔控制,失去了寻常的五感,这人仍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抬起头。 喜山她怕得发抖,想立刻掉头就跑,一想到之前的遭遇,腿都软掉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跑,甚至不知道如果她跑了,是不是反而落入了什么陷阱——毕竟想要抓到她,对这人来说易如反掌。 她抿住嘴唇,快速思考应对的方案,牢牢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他在煲汤,难道…他把绿归吃了? 孕育幽荧的圣物,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至宝。 是,他曾经是和尚,恪守戒律,从不杀生,可因为喜山,他已经犯戒,甚至已经堕魔了。 喜山想,要不还是跑吧。 好像能看穿她的想法一样,念头升起的那瞬间,本来专心手上事情的男人抬起头—— 喜山被钉在了原地。 弗妄戴着斗笠,未穿僧衣,远远看,就是位再普通不过的自在侠客,唯独和常人有异的是,额头那道横在眉心正上方的红色痕迹,仿佛是登台扮演神明的扮相,竟然有些妖冶。 他绝对,知道喜山来了。甚至就是坐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喜山更加慌乱,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跑了,既然他已经看到自己,知道自己就在这里,那么跑不跑没有区别。 只要他想,他一定能找到自己。 喜山幽幽抬头,再次去看他的眉心,红痕妖冶,和记忆中的那只眼睛相差甚远,他周身的气息被收敛在长袍之下,看起来也很正常。 如果想知道,就只能往前。 喜山纹丝不动,一直就这样看着,弗妄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催促。 是等到绿归从他的长袍里钻了出来,缠绕着他的手腕,喜山看到弗妄抬手—— 她往前走,“别——” 弗妄将手掌摊开,露出一颗果子。 逍遥宫湿冷,果树很少载活,只有那种极为涩口的红色浆果,都是人不能吃的。 只见绿归张开口,猛地把果子吞进口中,因它太小,比那果子还小,把身体撑得极大,向后仰去,撞在燃烧的柴火上。 喜山走到近前的过程当中,绿归被烫到,在地上四处爬行,突然间爬到了弗妄的手上。 弗妄坐在喜山面前的地上,抬起手,任凭小蛇攀爬,可能将火星也带到了手上,却纹丝不动。 某个瞬间,喜山又觉得他像是佛了。哪怕现在戴着斗笠,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一点也没有僧人的打扮。 “……它一直吃肉的。”喜山讷讷地说。 “我手边只有这些。” 喜山跟着他的话音去看,地上有块干净的布料,布上放着瓜果和菌子,仿佛来这里野炊似的。 他坐着,喜山站着,喜山低头问他:“你在这干嘛?” 二人之间更为笃定的人却是位于低位的弗妄,他说:“等你。” 喜山心底大惊,手指僵直,费了好大力气才平复过来,她揉着发硬的指尖。 离得近了,更能看到他的脸,额头中间的红痕,仔细看,更应该称作是一道闭合着的伤口,只要一碰,还会继续滴血。 喜山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等我干嘛?” 听到他说,“我找到了,让你不再受我控制的办法。” “嗯?” 她下意识应着,听到弗妄继续说:“你受我吸引,是因为我是比你高阶的魔道,此前我不能控制魔气,更无从修炼,现在可以了。” 她想起弗妄身上的黑气,还有那只眼睛,出于本能地移开了目光。 弗妄在继续熬煮鲜汤。 喜山说:“…你要修炼?” 佛道难得一见的天才弟子,临门登圣,竟要开始修魔。 却见他摇了摇头。 “是你。” “你来修炼,我渡你。” 喜山张口,“我?” “你知道我怎么修炼的吗?” 弗妄说:“知道。” 从微愣,到听闻这话,再到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大概就只几个瞬息的事情,喜山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立刻就开了口。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不就没有人能控制我了吗?” 自下而上的,视线轻扫过来,几乎不带任何情绪,“临门成圣,哪怕山崩也能活。” “我还没能找到死法。” 双修法2 临门成圣,因她而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仅仅只是在平述事实。 喜山抿唇,被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梗住,伸手去抓绿归,想把它带离弗妄身边,没想到绿归不肯。 滑腻腻的,触碰后脱手,反倒跑到了弗妄近前。 它吃着果子,从喜山手中挣脱出来,似乎是动得太快,噎住了,在原地剧烈地摆着尾巴。 喜山一愣,反应过来,把它捧起来,试图把果子挤出来,结果却越弄越糟,绿归僵在原地不动了。 喜山落下一滴冷汗,只见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视线中央手,握住了绿归的身体。 黑色长袍之中,冷白的手掌托举小蛇,另一只手扣弄着它的口。 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力地插入蛇口当中,进得很深很深,以至于本能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却没能将那手吞吃进去。 而是被它撑得极尽张开,从口到腹,贯通了,轻轻搅弄了一下。 喜山莫名吞了吞口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张开了双唇,略微尴尬地抿了抿。 果子从蛇腹中掏出,绿归缠在弗妄手上,抬起蛇头讨好地看着他。 弗妄说:“你认错人了。” 喜山冷笑:得道的高僧都是这样的么,还会跟蛇说话。 却见话音落下,绿归突然转头,看了喜山半晌。 半晌之后,它又看了看弗妄,在二人之间来回摆动许久,朝着喜山移动。 缠上喜山手指的那瞬间,喜山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道声音:“妈妈。” 喜山大惊,抬头,直觉弗妄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万物有灵,这是它修炼的道。” 这蛇继续往上爬,缠着喜山的手腕,一直重复着同样的音节,听起有些呆,宛然一个刚出世没多久的孩子。 喜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的新身体,几近翠绿,太阳照射下,闪烁七种颜色的光,正抱着喜山的手晃荡,像是在玩。 余光里,弗妄在继续煲汤。 盛了一勺,尝了尝,又加上些调料,看起来像是从逍遥宫的后厨拿的。 竟相当自然地递给了喜山一碗。 喜山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久之前,他也似乎也做过类似的动作,画面重迭。那时他还不知道喜山的过去,也没有被她破去金身,刺穿胸口,也没有堕魔而长出第三只眼睛。 经历了这么多,他竟然还像以前一样待她。 喜山接过汤碗,抿了一小口,就连味道也和之前一样,唇齿留香。 她慢慢用着汤,间隙放下碗,问道:“如果我放下碗就走,你还会在这里等多久?” 弗妄说:“你不会走的。” 如此笃定,就好像知道她已经动摇,又或者她的动摇,就是他处心积虑的结果。 喜山凝眉道:“你不愿意让我走,我当然走不了,你能控制我,不是么?你不仅想身体上控制我,还想精神上控制我,让我自以为有选择,结果却遂你的心意……” 弗妄摆弄着柴火。 “说话,”喜山抓住他的手,扬声,“别装了,你不是在等我吗?” 弗妄抬起头。 只见额头的红痕像在滴血,仿佛下一秒就会长出眼睛,视线相接,才一瞬,喜山就因为不敢直视而移开了眼睛。 “……哪怕我同意,保不齐你突然睁开那只眼睛,让我死在你身上。又或者不是现在,而是等我心甘情愿跳进去,你再杀我——我让你变成这样,还杀过你,你恨我,我才能理解。” 黑袍之下,长手伸出,突然抓向喜山的手腕。 “像这样么?” 手掌翻转,摸向脸颊,轻轻贴了贴喜山的嘴唇。 喜山完全愣了,心脏震响,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你、在干嘛……” “吻你。” “等…等下……” 再次吻了上来。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略显冰凉的嘴唇贴上她的嘴唇,轻轻细抿,撬开贝齿,把舌头探入进来。 喜山头晕目眩,想喘气,却反而忘记了呼吸,憋了许久,涨红一张脸:“我…叫你停下…干嘛亲我……” “因为我想。” 双修法3 随着话音落下,弗妄的动作变得霸道了许多。 他短暂地隔开些距离,令银丝在两人之间炸开,凝眸注视着怀中之人。 看着喜山胸口起伏,眼神略显躲闪,也不顾她在想些什么,又再次倾身吻了上来。 按住她后脑,用力加深这个吻,掠夺口里的汁液,持续得比之前还要长,长到令她不能呼吸,无力地举起拳头按上他胸口,这才放开。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被迫收敛了那一身的抵触,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弗妄心头微动,轻轻含住她眼角的泪水,大手顺势往下,已经不再生涩,贴上了大腿处的皮肤。 喜山半躺在他怀里,好像有点迷茫,在内心深处抵抗着什么,最终是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 比起此前娇媚的形态,此刻的她更显无助,接近于少女的羞怯,在弗妄附身亲吻她脖颈之时,轻轻地颤了颤,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一剥开她的衣服。 像剥开新鲜的荔枝,露出白嫩的胳膊。而她自然而然地缠到他身上,攀扶着,表情复杂地说:“再亲一下…那里……” 脖颈之处,接近脊背,习武之人最为脆弱的地方,一旦被谁用手握着,相当于所有破绽都暴露出来。哪怕是嘴唇靠近,也是危险的。 大量的真气注入进来,或者是用唇齿撕咬,都会留下致命的损伤,没想到此处是她的敏感点。 弗妄贴近她。 将吻点点落在后颈。 仅仅只是亲吻,她就颤得如此厉害,有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滴,颤抖着侧转过脸,显出一阵让人心惊的美,挑动他的欲望。 弗妄吞咽着,用手覆于她两腿之间,才刚一接触,喜山就自然地将腿张开,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只是睁着一双泫然的眼睛。 这令弗妄很难不想起之前。 也是这样柔弱的样子,实则假意讨饶,等到他放松警惕后突然暴起,再控制着毒蛇将他咬伤。 他心底略显烦躁,几乎压不下躁动的魔气,一时之间沉郁起来。 听到她说,“…不是要帮我的么?” 弗妄眼神漆黑,噬魂露骨,而喜山被亲得晕头转向,并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亲我呀。” 弗妄埋头进她的后背。 深吸一口气,额头之间的红痕慢慢蠕动,张开一只赤红的眼睛。 明明抖得这么厉害,甚至就要去了,弗妄偏偏不让她夹紧双腿。 手,在两腿的缝隙当中强行隔开,让她在他的手边颤抖,感受那股抵抗的力量。 哪怕自己已经硬得发痛,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持续地亲吻后背,用嘴唇去碰,划一条线,留下唇舌间湿润的痕迹。 不知道是在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喜山再也受不住,双腿打直,有液体从两腿之间涌出,散发出一阵淫靡的气息。 就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停顿了好久,才慢慢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弗妄把喜山抱到身前,往前倾倒,将她放在草地之上。 喜山正面直视弗妄,看到他的眼睛,大惊。 仿佛受惊的小猫想从人的怀抱中逃开,就连爪子都露了出来,弗妄俯身向下,将自己按进她长长的指甲当中,慢慢有刺穿皮肤的声音传来。 喜山愣了一下,蜷缩起手指,眼睁睁看着弗妄靠近,浑身都在颤,“别…看着我……” “…别怕。” 预感中的当场毙命并没有发生,喜山的心跳得很快。 说话间,置于后腰的大手往回收拢来到了腿根,抬起她的腿对折,让她盘在男人结实的腰上。 那声音像有魔力一样,真的令喜山放松下来,她咬着下唇,略显迟疑地看着那只眼睛,几乎就这样看了进去。 只感觉腿缝被大而坚硬的东西挤了进来,让她瞬间失去了力气,只能发出一阵细小的喘息。 慌忙地找回了视线,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牢牢控制在怀里,下身攀附在他的身上。 腿根和腿根紧紧相连,唯有一根粗长的肉棒抵在两人之间,就连那个距离也在渐渐减少。 一点一点进入进来,喜山感受到腿间肉棍的形态,呼吸乱成一团。 手,下意识抓紧点什么,又被他握了上来,占据她的感官。 然后那只眼睛,渐渐靠近了,额头贴上她额头,令什么蠕动着的东西轻轻舔弄着她的眉心。 “放松些…” 男人沉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魔力控制着她的身体,让她一点点软了下来,于是被肉棍往前又进了一些。 “啊…” 无论是被控制着如此,还是被他捉弄,以为自己能掌握局面,再次掉入了陷阱,到底还是遂了他的心意。 这些喜山都感受不到了,只能感受到那根粗长、发硬的红色肉棍,在她湿润逼仄的小穴当中来回抽插,粘液吞吐,裹着一大团湿润的清浆,在她身体里不断进出。 愈发粘稠,也愈发湿润,进行地越来越顺畅,不再如之前阻塞,就像那条通道专门是为他而开的一样。 “唔……” 喜山被他抱了起来。 她坐在弗妄身上,重重下压,抵到了极限,发出不可自控的呻吟,闭上了眼睛。 液体喷射而出,在两人相连之处留下一片粘腻,弗妄用手抚弄,手指搭在她发红的肉阜之上,怜爱地抚了抚。 然后抬起她的臀,令肉穴翕张,缓缓向后吐出含在穴中的性器。 清晰到喜山后脑传来阵阵窸窣的响动,头顶一阵发麻。 再次顶到最深,喜山尖叫,抱着弗妄,轻声说,“慢…慢点……” 弗妄揉了揉她的臀。 似观音坐于莲花之上,坐落在他的手心,随着他的起伏,控制她将肉棍吞入、吐出。 肉穴带着发红的嫩肉暴露出来,才听到喜山轻轻叹息,就又猛地向上抵入,把她口里的气全抵回最深处,变成一团暧昧的呻吟。 他又这样顶弄了叁下,才终于肯放开,贴着喜山耳垂说,“…自己来。” 结同心1 ……自己来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喜山才慢慢意识到,弗妄不再动了。 又粗又硬的肉棒仍插在小穴当中,很难不注意它的存在。 ……抵得好深。 “唔…” 喜山头晕脑胀地抹了抹汗,才刚刚举起手臂,就感觉到肉棒小幅度抽离了一些,令发肿的肉穴随之外翻。 她倒吸一口气,于落手时坐下,又将那物含入进去,此时手已经扶在弗妄身上了。 下一刻,挺身往上,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耸动起来。 因有些害怕那只眼睛,她是侧转过头来的,从左侧抱着弗妄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喘气,按着那宽阔圆润的肩膀,一点点往下坐去。 坐满了。 一下、一下地顶,顶到最深之处,汗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乱。 而他倒是干爽清冽的。 斗笠摘了下来,还穿着那黑色的外袍,只把性器露在外面,将一丝不挂的喜山搂入怀中——怎么看都是妖女勾引圣僧犯戒的画面。 喜山一下子转不过弯,有点没想通,事情怎么就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这人招惹不起,明明…师兄已经复活了呀…… 遥想当年,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师兄以外的人做这种事,以前一而再、再而三勾引男人双修,是因为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会醒,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醒,但现在师兄已经醒了。 明明不应该的,如果被师兄知道了…… 喜山茫然地想着,突然感觉到他控制着自己停在空中,不能再往下坐了。 长长的肉棒隔在两人中间,肉穴只含着龟头端口,才一抽离,喜山就难受得厉害,身体轻颤着。 眉眼淡然,略微有些冷,喜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到他说:“你在走神?” “…转过去。” 鸡皮疙瘩顺着后背爬了上来。 她下意识否认:“没…” 话音落下,弗妄直接上手提起了喜山的腿根,让她翻转过来,背靠着坐在他身上。 单手扶着肉棍,另一只手掰开穴口,对准,贯入进去。 同时让她不得不前倾身体,跪坐在地上,从后受着插入。 “啊…!” 喜山即刻发出呻吟,脑袋轰了一下,不知道抵到了哪,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腿。 她想起身,但因为抖动得太过厉害,两条腿滞在原地,被插得来回摇摆,越陷越深。 整根进去,整根出来,肉茎包裹着浆液,反射着晶亮的液体,很快又插入穴口当中,隐没不见。 喜山越叫越大声,双腿抖得厉害,像是失控,穴肉都夹紧了。 弗妄重重呼出一口气,用力将她按在身上,带着她一起俯下身来,将她完完全全压在身下。 用力捣弄进去,愈发加快了速度。 喜山尖叫着喷射了大量的清液,就连这些液体液,也全被他堵回穴口。 小穴鼓胀,肚子也隆起了弧度,显露出粗长的肉棍在中间顶弄的痕迹,几十个来回以后,弗妄终于按着她的双手,慢慢停下来了。 喜山在他的怀里剧烈颤抖,泪眼模糊,感受到双腿之间慢慢流出白浆,也渐渐能够从茫茫的白色下落,看清眼前的画面了。 看到大手揽着她在怀中,在地上铺上了衣服,已经被口水染湿,把她按在上面。 肉棍却迟迟没有抽出来。 久到她已经从高潮中下落了,仍然感觉到穴肉在紧夹着肉棍,不能闭拢。 太硬、太深,她想把那物挤出去,可它纹丝不动,不再抽动,却没有离开。 喜山尝试撑起身体—— 却发现弗妄牢牢按着她的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用力,把她固定在地上。 喜山猛然觉得不对,想要转过头,感受到弗妄俯下身来,从后贴着她的身体,真正完全限制她所有移动的空间,就连转头都做不到了。 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爬上脊背,沉默之中,只有潮湿的气息洒在她的后背,突然之间已经抵进深处的肉棒再次向前伸展,变大、变长,在挤满小穴之后,继续膨胀起来。 小腹慢慢涨大,小穴中的那物,像突破了什么屏障一样,终于挤进了禁忌的幽深之地。 喜山瞳孔剧烈震动,身体完全经受不住更多,她尖叫,嗓子都哑了,泪水涟涟。 弗妄突发善心一样,俯身吻走她的眼泪。 插入身体的性器进一步延伸,布满至深之处,从四面八方喷射着温热的液体,浸润喜山的身体。 喷射的液体一再凝实、扩散,游走在周身筋脉当中,酸涩感蔓延,直至喜山大汗淋漓,在极端的痛苦和快乐之间,昏死过去。 ……渐渐往回收,肉棒插在小穴当中,小腹也平坦起来。 仍有精液在她小穴中喷射,从穴口缝隙里流出来,弥散着腥气。 喜山嘴唇苍白,轻声嗫嚅着:“…什么……东西?” 弗妄没有说话。 她只觉得浑身酸痛,快感慢慢平息后,只剩疼痛蔓延上来,几乎难以呼吸。 努力攀爬起身,却无果,只能等着他将自己抱起。 她软软地挂在弗妄身上,侧转过头,红着眼睛又问了一遍。 “那是…什么……” 弗妄还是没有回答,就这样抱着喜山,直到肉棒完全软掉,不能再塞满小穴,大量的白色浆液从她身体里喷射出来,染湿黑色长袍。 这才伸出手,拨弄小穴,帮她把浊液清理干净。 喜山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捏住—— 然而指甲扣入他的血肉当中,弗妄纹丝不动,喜山却感觉到疼。 她下意识松手,疼痛不再,喜山眼睛瞪圆。 不敢置信地看着弗妄,再次举起他的手,用长长的指甲划开他的手背。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手臂的疼痛,捂住手,松开一看。 手背上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喜山舔了舔嘴唇,轻声问他,“不是,帮我,解除控制的么?” 他不回,喜山就又问,“骗我信任,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的吗?” 弗妄的视线直射过来,他的表情很淡,不辩喜怒。 听到他说,“就因为我之前是出家人,所以,我对你,就不能有怨吗?” 结同心2 j izai12. co m 从知晓弗妄能够控制自己那时起,就有一颗石头悬在喜山心上,此时此刻,终于落下来了,喜山反而有一丝松一口气的感觉。 既然她刺了他,那么他也反刺回来,终于回到喜山能够理解的范畴当中了。 略微称得上意外的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秘法,弗妄将他们二人的身体感应连在了一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出了什么事,弗妄也会有损伤,相当于自己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喜山完全没有力气,徒劳地看着他,任凭他将自己抱在怀中,清理完身体,再将她抱起,就这样往前走。 逍遥宫人迹罕至,后山极为空旷,没有走向喜山此前走出的地道尽头,而是去到了另一个方向。 此地的宫殿属于上古遗迹,只不过年久失修,等到喜山在这里建立门派,才重新修缮起来。又因为她生性偏懒,等待徐鹤一复活的这些年昏昏欲睡,未曾完全探索,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地道。 地面还算干燥,很黑,一直向前,听得到脚步声在洞穴中回响。 喜山问他,“…要去哪?” 弗妄没有回答。 很奇怪的,明明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她并不意外弗妄会有反击,且因为将感官相连,她知道自己面临的不是死局,本身算是轻松,但她却觉得难受。 像有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心上,很堵,很压抑,排解不掉,这让喜山有些烦躁,皱起眉头。 她蜷在弗妄怀里,自然而然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又问了一次,“我们这是去哪?” 似乎咀嚼了一下前两个字,弗妄抿唇,张合,许久后突然问了句:“…恨我吗?” 喜山莫名抬起头,看他。 他自顾自补充着,“…恨我骗你。” 喜山反问他,“你想我恨你吗?” 慢慢看得到光了。 熹微的光线照射进地道,指示着前方即将到达出口,分明令喜山的心情稍微好一点,但是奇怪的,她却感觉更加难受,心里堵得厉害。 只见弗妄短暂停滞在洞口处,用手拨开下垂的藤蔓,一步步走了出去。 越走,越有点熟悉。 阴雨天气,太阳藏在云中,阴沉沉的,飘渺的雾气之后,远远显出一户农舍,随着逐渐走进而愈发清晰,直到喜山想了起来。 之前她收拾东西带着黑链从逍遥宫奔逃,弗妄追上来,带走她藏身某处山洞,也毁掉了一座山体。 在毁掉的山体之后,依稀是个村落,有几户农家,徐鹤一带着她寄宿于其中一家。好书阅读请到:jiz a i1 6.c om 临走之前,她大致看过村落的分布,其中有一户隔得极远,地处高位,看得到山脚下发生的事情,就是这里。 弗妄……住在这里?所以他毁掉山体以后,藏身于此,就一直看着徐鹤一守在她身边么? 喜山思绪翻涌间,弗妄推开门,走进房间,将喜山放在了床上。 她靠在床头,转头一看,这人放下她以后径直转身,拎着一水桶出去了。 ……不怕她逃吗? 她披着衣服,也跟在弗妄身后,却在走到篱笆边沿之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出不去了。 喜山有些惊讶,不信,往上撞去,感觉自己像撞在墙上,前方无路。 她试图用轻功翻出篱笆,也被弹了回去,坐在了草地之上。 这农舍不算大,但也不小,够一家人正常生活,还隔出了一块种植作物的土地。 明明四周空旷,看得到外面的山水,甚至更远处其他活动的农夫,但喜山却被生生困在这里了。 她凝聚内力,试图突破这块无形的屏障,无果。 远远看到弗妄拎着一桶水,像是做着和尚例行的苦修功课,稳稳地走进篱笆。 喜山伸手按着他的领子,“这是怎么回事?” 水桶轻微摇晃,弗妄的手依旧很稳,不见一丝水溅落出来。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冷声说:“到现在,才开始忧虑吗?” 喜山愣了。 她表现出来的绝对是愤怒的样子,弗妄说的情绪,她明明藏在心底,不敢露怯,叫对方知晓了去。 他怎么知道的? 喜山张着嘴巴,微微动了动,松手。 渐渐抬起放于胸口,那里,一股酸涩、粘稠的郁结之感,几乎要把她淹没了。 她说,“我这里,很难受,你知道为什么吗?” 弗妄冷冷勾起嘴角。 他拎着水桶,走到房间当中,擦着喜山的肩膀而过,把柴火生了起来。 喜山一个人呆在房间外面,再次看向这无形的屏障,往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生火,不知道忙些什么,喜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似乎发现了些什么,起身往房间走去。 水已经生起来了,接了满满的一个木桶,散发着热气,看起来是作沐浴之用。 久久不见他试水温,房门开启又关上,再次只剩喜山一人。 喜山见他一直没有回来,水温渐渐下去,试了试,最终自己脱去衣物,泡了进去。 浑身上下浸泡在热水当中,喜山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在水桶里展开四肢。 昏昏欲睡之间,有人在擦拭她的长发,喜山睁眼,看到弗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没有怪她自行沐浴,好像就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帮她把长发擦干。 她仰起脸向后看,看到弗妄的下巴,鼻尖,紧实的胸口。 突然开口说。 “亲我。” ……心跳在加快。 咚隆咚隆,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并没有任何动作。 她按着弗妄盘弄她头发的手,转过身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我感受到的…是你的情绪,对吗?” 结同心3 其实这人不是不爱讲话。 哪怕深居逍遥宫,喜山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据说他曾在论经大会上,和外邦的和尚来回几百个回合,争锋相对,从没输过。 只不过在喜山面前,他好像特别容易沉默。问他问题,他也不回,只自顾自做事。 兀自拧干了毛巾,给喜山擦拭着身体。先是将放在桶沿上的手臂擦干,然后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抱到怀里。 喜山被他抱了出来,便顺势凑到他脑袋边上,拉近距离,马上就要亲上他的侧脸。 弗妄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手,正抓着她脚腕,虽不显疼,但有点用力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喜山晃了晃脚,见他抓得不算严,又嬉笑着凑了过来。 直到她再次倾身,这次,他才生生抓紧了。 眼眸深邃,很黑,略微抿唇,那表情,好像只要她真的亲上,他就能立刻把她拖下来压倒在床的感觉。 喜山眨了眨眼睛。 漫无目的地开口:“你觉得我好闻吗?” “……” 他继续闷声不吭,而喜山继续追问,“说话呀?” “……” “…把我关在这里不让出去,然后还不跟我讲话,打算闷死我解气吗?” 他不说话,但喜山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胸口依旧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听到这句话以后,上涌了一丝类似酸涩的感情,令她不太舒服。 喜山伸出双手,揽着他的肩膀。 他牢牢捏着喜山脚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一点点放开了,只用手轻轻抚着。 喜山问他:“水还热着,你要不要洗?” 他说:“嗯。” 终于说话了。 给予了比较正面的回应,将她径直抱起来,放床上,听从喜山的话,自己去洗。 喜山走下床,拖着把椅子,坐在桶边上,看他脱衣服。 明明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动作,这人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在她坐下之时,垂下眼睛轻轻扫了一眼。 喜山说:“怎么?又不是没看过,不让看,你把我眼睛蒙起来。” 一件件外袍落地,显露出长袍中饱满紧实的身体,肩膀宽阔,腰线硬挺,跨步下水之时,水略微外溢,溅在地上,喜山抬起脚避开。 她伸手,揉了揉弗妄的脑袋。 戒疤…… 左右对称,一共十二个,喜山不明寓意,在想,是不是因为点了戒疤,所以才长不出头发? 手感还挺温热的,像个人皮做的鼓。紧接着点评道。 她慢慢低下头,把脑袋搁在弗妄肩膀之上,贴上他的侧脸。 这人下巴和耳朵处染上了水,有点湿,触感也是温热的。 他们离得很近,喜山余光看着他的侧脸,继续想道:他还是好看的。 第一眼印象就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挑他下手,她不喜欢太过顺从的男人,这种程度刚好,要是早点遇到,他又没现在这么强,让他陪在身边一段时间倒也可以。 “你在遗憾什么?” 喜山略微睁大眼睛,转头时鼻尖贴上他脸颊,这都能知道? “……你猜。” 弗妄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情绪外露:“后悔留下那人,折返过来,被我抓到,是吗?” 说话的时候发了狠,阴沉沉的。 真的太近了,喜山只觉得他的嘴唇在她脸颊处滑过,有些痒。 她转过头亲了他一下。 汹涌着的愤怒,持久的酸涩和烦闷,种种情绪全都顿了一下,喜山久违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亲了亲弗妄脸颊,贴上嘴唇,然后离开。 他僵在原地不动了。 手还在她下巴上,喜山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落了回去。 他的身上其实很干净,有股檀香的味道,泡在水里晕开了。 她的手荡在水里,左右晃了晃,把水泼在他露于水面的胸口之上。 突然之间,喜山笑出声音:“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问我,我不说,你就只能猜,干瞪眼的样子太好玩了……” 他把手再次伸出水中,不知道这次是要捏她下巴还是捏她手腕,喜山摆出惯用的可怜表情看他,却没想到回应她的是阴沉的一瞥。 气压变得比之前更低了。 真正有些生气的感觉,甚至于即将压制不住,一字一顿的:“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到之前。” 愤怒、酸涩,像黑色的岩浆在胸口处涌动,浓郁的情绪压在心头,本就难忍,此刻这感觉接近于痛了。 喜山捏着胸口处的衣领,吐出一浊口气。 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找准了时机,按住弗妄的后脑,让他贴向自己。 含住他的嘴唇,趁他反应过来之前,用舌间撬开紧抿的唇缝,手在他胸口处停着,轻抚。 混杂的多重情绪,让之前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她又可以畅通呼吸了。 起先两人都没有闭上眼睛,后来喜山闭上,自然也不再能看到他的表情。 只能感受到柔软的唇瓣相贴,舌头又软又湿,像块长长的琼脂,入口微甜,在她的口里来回进出着。 她再次呼出一口气,渐渐感觉到失去控制,被弗妄掌握着节奏。 和此前一样带着侵略的吻,如雨一样落下,闭眼的黑暗中,感官放大,喜山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由通感带来的异样。 ……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喜山吞咽着,伸出手,探入水中。 水温转凉,深处,有东西慢慢苏醒过来。 弗妄伸手阻止。 他们都闭着眼睛,完全凭借感觉,喜山一再躲闪,终于握在手中。 他紧紧握着喜山的手,不让她动弹分毫,两人拉开距离,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喜山的嘴唇发红,略微有些肿。 她再次吞咽着口水,“…又不是我让你硬的。” 硬挺的肉棒半握在手心,她能感受到这种快感,也更好知道怎么把弄,轻轻蹭着。 感受到即将到顶,喜山加快动作,却没想到被他生生止住。 “…就差一点了啊,你在干嘛,靠这个折磨我?” 喜山的语气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真是天生适合做魔女。” 喜山回应以不解的目光。 听到他说,“没有任何负罪感吗?” “你费尽心思复活他,他不在你身边,你竟会主动和男人做这些事?” 火烧身1 痛…… 喜山闭眼喘气,用力按住胸口,依然不能缓解,紧紧皱着眉头。 她咬着后牙槽,因为疼痛,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让我感受到你的情绪…这样折磨我…?” 弗妄看起来同样并不好受,皱起了眉头,声音听起来极冷:“我会用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折磨你。” 喜山闻言心中更痛,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面,抱住被子,缓缓抵着胸口。 她锤着床铺,第不知道多少下的时候,手没能落在木板上,砸到了弗妄手心。 弗妄侧身揽着喜山,阻止她的动作,包裹住她。 喜山反应激烈,拿胳膊撞他:“离我远点…别碰我……” 他偏偏不动。 就这样把喜山揽在怀中,像个巨大的毯子一样,覆盖着。 喜山的思绪慢慢钝了。 将近一百年,她都没有过类似的情绪了,一时之间很难想起来。 等到持续的时间足够长,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被父皇抓回宫中,被迫和亲,她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是弟弟年幼,国家生死存亡,她自己不愿意看着百姓流离于战火,所以哪怕憎恶父皇,最后她也没有拒绝。 反而是主动自发地给徐鹤一写信,怕他找过来,怕他不愿意放弃自己,一边写字,一边落泪,那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心底有火在烧,疼痛几乎成了实质,久久捧着心脏,难过,沮丧,伤心,绝望,混杂在一起。 弗妄静静抱着她。 她以为弗妄会问,说点什么反唇相讥,质问她又在为谁伤心,但是他没有。 只是一直、一直这样抱着她,从后面伸出手,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仅仅只有触碰,但这一刻,喜山莫名觉得好了很多。 或许是她早就意识到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又或许是弗妄他抱着自己,也渐渐压下诸多繁杂的情绪,喜山渐渐可以呼吸了。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特别的脆弱,比赤身裸体暴露在人前还要羞耻,一直不敢转头。 弗妄也没有强求,什么话都不说,静静卧着。 将近一天的夕阳时分,因为有雨,天一直是阴沉的,看不太出来,只觉得有些暗了。 喜山有点想念黑链,不知道黑链睡醒以后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着急,也有点想念师兄。 华山之事牵扯颇多,他死而更生,能不能服众,又会不会遇到危险。 但也仅仅只是略微有些想念罢了。 喜山低头看了一眼手腕,绿归盘旋之处,一道深深的瘢痕,这些年来,她做的许多事情,无非就是因为当年的执念,她答应过自己,一定要和师兄一起回去。 现在她做到了。 喜山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的倾诉欲,就像当时在船上,弗妄在听,她在讲,不仅仅是因为她想用一个故事引诱圣僧入局,也是因为,他真的很擅长倾听。 盘坐在不远处,眉眼慈悲地看着你,听你吐露心声,哪怕是再难堪的过去,他也不会露出别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如今,倒有了一些不同。 喜山慢慢转过身,重新看向身后的人,一样的眉眼,乍看上去还是之前的菩萨模样,仔细看才能看出区别。 表情变了,带着一点点怨怼,到底仍是宽容、慈悲,将她静静揽在怀中。 喜山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 他凝神望着喜山,听到她继续说,“船上跟你讲的故事,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一些东西我没有完整告诉你。现在师兄复活,你知道了,他曾经来救过我,这是这个故事的另一小块拼图。我没有撒谎,他没有把我救走,最后救了我的,是我自己。” “弗妄禅师”,这个秘密她讲得略显小声,稍稍前倾,靠的离他近了一点,“你知道吗,魔女的功法,需要真正理念契合的人才能学,当时我深爱着师兄,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无法修炼。但我被困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死,我只能学。我一遍一遍逼自己接受魔女的信念,学成之时,也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情丝……” 最后几个字,几乎只留在唇边,很轻很轻,“你说我是天生的魔女,我想,也许你是对的。”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因为提及过去,很难不动容。 彼时她为了破他金身,自揭伤疤,假意装作柔弱,那模样几乎和此刻重迭,又令弗妄想起胸口之上的利爪了。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境地。 她还是那么危险、虚伪,说的话真真假假,难辨意图,甚至可能找到了破解通感的办法,真正置他于死地。 但弗妄闻言只是垂下了眼眸,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在她攀扶上来之时,动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她靠近。 越来越近,呼吸可闻,倾洒在耳畔。 “啊……真是难过啊……” 他们离得太近太近了,鼻尖几乎相贴,只要再往前一点,便是不能回头的局面,弗妄心底清楚。 他的心越跳越快,一下一下,疑心要被她听了去了。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再次启唇:“…可以亲亲我吗?” 弗妄的脑中嗡嗡作响。 只觉得她好美好美,嘴唇鲜红,弗若凝脂,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他身上,像条食人心魄的蛇。 抬起右手,曼妙而柔软,搭在他的下巴之下。 她轻轻倾身。 贴向弗妄。 弗妄按着她的后脑,像要把她揉进怀里一样,用力吻了上去。 火烧身2 只有最开始是重的,很快,他的动作变得轻柔起来。 浅浅贴上唇瓣,仅仅只是触碰,甚至都没有张嘴去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像是想明白了,突然分开,直勾勾看着喜山。 喜山凑上前去,不给他思考的空间,把那柔软泛红的嘴唇含进口中。 他的舌头好软,像块糖糕,吮吸的同时,喜山伸出手放在两人中间,带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胸口之上。 一开始,是她隔着他的大手揉弄着自己,大概十几下以后,弗妄的手指动了。 跟着做着揉弄的动作,揉着揉着,猛地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低头亲吻喜山的脖子,令唇瓣在脖颈之间移动,一点点下行到锁骨。让喜山看到他的脑袋。 头顶光洁,点了十二个戒疤,继续往下,张口含住了喜山的胸。 她的衣服乱了,扯了一半出来,露出朱红色的奶头,此刻正含在他的口中。 喜山不由得发出声音,委婉迤逦,似嗔似叹:“好痒……” 她的手下意识动了起来,想要握住点什么,但弗妄弓着脊背,她摸不到。 只好极力远够,摸到他腰,继续往后,抚上他孔武有力的后背。 含了半天,奶头变得又硬又红,放开时有银色的丝线连在上面,另一侧是弗妄湿润的嘴唇。 喜山看着他的唇,心头一动,问他:“你有没有吃过母乳呀?” 弗妄说:“…没有。” 喜山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是天生的圣胎,自小顺水飘入寺庙,应该是僧人用羊奶养大的。略显暧昧地笑了一下:“…可惜我没有。” 弗妄眼神漆黑如墨,单手搂着喜山,贴合得更近了。勃起顶到小腹,硌得人发疼。 距离拉近后,喜山终于可以摸到了,伸手,却被他抓住。 她挑眉问他:“你不要?” 弗妄说:“不是现在。” “…那是?” 话音落下,视线转动,她就这么被径直抱了起来。 下身托在枕头上,张开了双腿,而柔软光洁的后脑慢慢下行,很快就抵达她两腿之间。 托着她的屁股,将小穴纳入他的口中,触碰嘴唇之时,喜山的脑海轻轻震动,伸手去抓,想要握着点什么,最终徒劳地抓着床单。 ……好爽。 几次下来,他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她的敏感点,喜山好半天才意识到,他们是共感的。 他能感受到她的感觉,就像她会用手套弄他的肉棒一样,弗妄也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快慰。 舌尖触碰穴口之初,大量的快感传来,快感不断地加强,一再重迭,某一刻,喜山开始颤抖。 她呻吟出声:“等…等一下……” 弗妄张开口去含。 淫水随之喷涌出来。他将阴精盛在口中,浸泡着穴口,让小穴更加湿润,红得像刚刚洗过的樱桃。 再次用舌头去舔,穴肉又红又嫩,软得一塌糊涂,慢慢竟然又有感觉。 怎么会这么快又…… 喜山紧紧抓着床单,不敢置信,大脑一片空白。 即将再次高潮之际,弗妄突然起身。撑着手肘,从腿间攀爬向上,到了喜山身后,抬起她一条腿。将肉棒插在两腿之间,用手扶着对准,一点点往穴里插去。 因为刚刚喷过,此处特别湿润,也极软,就这样插进去了。 “哈…” 穴口太小,插进来的时候被强制扩张,喜山用力抓着他的手,流了些汗下来。 弗妄感受到了,低头亲吻她后背。 又痒又麻。后背的触感,下身的触感,胸前的触感,重迭着回环,终于只剩下一处了。 一点点插入进来。 喜山有种被人占领的感觉。 此前,她从没觉得和其他哪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极端快慰,欲仙欲死……和他做这事,真的好舒服…… 想到他一出生就是圣胎,自小就是和尚,也没有还俗的说法,要不然…… 要不然…… 突然间忘记要说什么了。 ——他插进来了。 向穴内挤入进去,扩张穴间甬道,一点点没入,现在已经到了最深处。 喜山倒吸一口凉气。 那感觉,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强烈,甚至在感觉到被插入的同时,也一并感觉到被吮吸。 软软的润滑的通道,全然细腻地包裹,层迭的嫩肉像几百个口一齐在吸一样。 怎么能忍住的…… 穴肉一再缩紧,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更紧、更爽…… 就连弗妄也闷哼了一声,将气息轻洒在耳畔,略微失控的感觉,异常性感。 喜山泪眼婆娑地去看他,只模糊看到他的轮廓,喷射着高潮了。 白光炸开,喜山漂浮了好一会,落下来的时候在想一个问题:怎么会…… 以前没有这么容易的。 她略觉羞赧,脸有点红,小声嗫嚅着:“根本没有这样的……” 肉棒尚未拔出,穴肉还紧紧夹着,紧到一定程度,弗妄不得不往外抽出,没有继续撞入进去。 他亲吻喜山后背,低头玩弄她的胸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山的下肢狂颤,跟随他把弄乳头的动作,自顾自动了起来,往后面含进粗长的肉棒。 他没有主动配合,喜山动得不得章法,没能进去,只好说,“给…给我……” 弗妄只是亲了亲她的脖子。 低头之时,可以看到大手正玩弄着乳房,随他意愿揉捏成形,还看到了被掰开的双腿。 缝隙中间,正插着他的阴茎,没入了大半进入,被她吃掉了。 好整以暇地听着喜山连续求了几次,弗妄终于提着她换了个姿势。而喜山却以为弗妄要拔出来,异常抗拒,手在空中乱抓。 他才将她放在身上,喜山就急不可耐地找准挺立的肉棒,向下坐去。 她双腿跪在床上,怂动着,口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人隔了一点距离,弗妄靠在床上看她。 她的长发披散开来,因为汗,湿成一缕一缕,像个摄人精气的女鬼。 不断耸动,一再含着他那物,通过共感放大了感官,比之前更难忍。 几乎就快射了,但他想要更久一些。 手,探进长裙当中,在她身上游走,摸到腿根之处。 开始托着她动。 弗妄再次掌控节奏,速度明显比之前更快,喜山受不住,抿着嘴唇,却没讨饶,睁着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 ……摄人心魄的眼睛。 弗妄对美不是没有感知的。一幅画是美的,江边山水是美的,他都能感受得到。只是此前,他从来没有把它放在一个人身上过。 喜山是美的。 迷失在快感当中,嘴唇张开,眼睛湿润的她是美的。 弗妄将她抱到怀里,试图将她完完全全占有。 起伏的胸口,红润的嘴唇,被他肏入进去,反复抽插后发红肿胀的小穴,全部都是他的。 抽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尖叫,“唔,你……” 却没有阻止,眼睛溃散了,向上在看,看得到眼白。 弗妄倾身亲吻她唇边溢出的白沫,抱着怀里软掉的人。 慢慢射了出来。 她完全融化掉了,躺在怀里,难得显得如此乖顺。 此前完全凭借下意识,被支配着做了这些事,弗妄不知道自己所求究竟是什么。现在他抱着她,终于知道了。 火烧身3 以前不觉得,现在喜山发现了,交欢真是一件费人体力的事情。 明明已经辟谷,可情欲平复以后,她又再次感觉到饿了。 结束之后,弗妄抱着她休息了好久,她更懒,太阳落山都不愿意起来,是弗妄先行起身。 一开始,喜山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她闻到了从灶台处传来的香气,彼时弗妄掀开帘子回到房间,告诉她。 “已经做好了。” 没有说做了什么,很有默契的,喜山也起身。穿好鞋子,准备迈出第一步,没想到双腿到现在还没有力气,轻轻晃了一下。 弗妄向前两步,抱住了她,就这样抱着她往外走。 他把做好的菜摆在石桌之上,一眼看去,全是绿油油的,主食吃的是粥,炒了三个素菜,色香味俱全,喜山尝过弗妄做的菜,知道他的厨艺,但是…… “没有肉吗?” “没有。” 喜山不信:“旁边这么多农舍,没有哪家有肉吗?” 弗妄说:“有。” 喜山瞪他:“那为什么这里没有?” 弗妄回答:“因为我是和尚。” 喜山被噎住,愤愤说:“你堕魔了,而且都辞去方丈之位了……” “我觉得我是。” 她左思右想,自觉说不过弗妄,有点生气。 看了眼桌子上的素菜,喜山放下筷子,起身。 径直走向围栏之处,再次被拦住,转头恶狠狠看了弗妄一眼。 那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下了雨,黑得很早。 农舍环境简陋,只有一张床还算舒适,出不去,也没有办法,思考再三,喜山决定折身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以后,短暂地继续生了会气,实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不喜欢自扰,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靠了过来,喜山清醒了一半,知道那人是弗妄,拿膝盖顶他。 “我一个人睡。” 弗妄单手控制住她的动作,径直将她揽在怀里,完完全全抱实,像个盖在身上的毯子。 喜山懒得睁眼,继续说:“你松开。” “……” “我呼吸不过来了。” 他像是听不到一样,不管不顾,继续抱着。 喜山睁开眼睛:“你怎么这样,欺负弱女子……” 弗妄离她很近,在她睁眼之时,也倾身吻了上去。 喜山没来得及做出抵抗的动作,被他亲到。等到他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抽身回去后,这才问到:“你想干嘛?” 他思考了这个问题已然许久,此时心底明白了答案,但并没有说出。 只是反问,“还做吗?” 喜山睁大眼睛看他。 僵持过后,他松开钳制喜山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只见他解开袖口,手掌按在床铺上移动了少许,停在喜山脚边,突然用力一拉。 将她分开的双腿拉到他的膝上。 亵裤褪去,唇瓣再次覆盖上来,喜山开口说“你……”,话音落下,变成一阵淫糜的呻吟。 再次由他掌握着节奏,将喜山送至高潮,她发觉自己又不能思考了。 仰头望天,任凭他爬上来抱着自己,面对着面,感觉下身被插入进来。 “啊……” 喜山呼吸完全乱了,额头上都是汗,气喘吁吁,“你…唔……” 在某一次被完整插入之时,听到他说:“有问题想问你。” 喜山脑袋发懵:“现在…?问…问题……?” 他说:“嗯。” 喜山舔了舔嘴唇,继续看着头顶的床帏:“你看我理不理你……” 话音落下,粗长的肉棒向后抽出,猛地贯穿进来。 喜山连连尖叫:“啊…啊……” 四肢几乎痉挛,在不自主的呻吟中吐出几个字:“我错了……” 他按着喜山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 插入时俯身,离得极近,让她看到他如墨的漆黑眼神。 “如果我把他杀了,你会怎么样?” 喜山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下身还被他插着,略感羞耻,思绪万千。 由于她一直不说话,肉棒突然间贯入深处,继续往里顶。 喜山剧烈地喘息,向后退,深深陷入床板之中,无法动弹。 “啊,啊……” 她从嗓子眼里挤几个字,算作回答:“我…会……杀了你……” 弗妄立刻说:“杀我,你也会没命。” 喜山胡乱地接话,“那…就一起……” 说完后猛地大吸一口气,再次感觉到肉棒插入进来,插得很深。 “如果他杀了我呢?” 她的声音弱了很多,略显游离:“我会死…他不会……” 因为她一直在喘息,几乎连不成句子,所以说得断断续续。好在弗妄听懂了。 “如果他杀我,而你不会死呢?” “唔……” 喜山跟着他说的话,想象着,想到了很多。 短暂的停顿之中,略显危险的声音再次在喜山耳畔响起:“说。” 喜山舔了舔嘴唇。 “会…去找师兄……一起回华山……他处理完这些事,我…我们云游四海……” “——啊!啊!你慢、慢点……” 插入得过于凶猛,快感连续冲击,喜山流下了好多口水,颤抖着说:“等等,慢,慢点,我不行……” 弗妄从后压着她,捏着她屁股,掰开肉穴,每次都撞进最深处。 随着肉棒完完整整的插入,整根进去后,一点点拔出,越来越快,只剩一个感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喜山的嘴角已经溢出了白沫。 弗妄把她揽在怀里,知道她没有力气,支撑着她不倒下。 喜山闭着眼睛,感觉到他又在亲自己,吻走唇边的口水,吻她的脸颊,额头。 他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和动作相反,柔声问:“你斩断情丝,为什么偏他特殊?” 喜山叹了口气,终是回答道:“我欠他。” 他继续吻着,就在喜山的耳畔处讲话,情人呢喃之间,有气息在涌动。 “你也欠我。” 火烧身4 身体被他掌控,就连思绪也只能跟随引导,指向他所说到的地方。 喜山看到他放大的侧脸,眼眸幽黑,半眯着,越靠越近,很是亲昵的样子。 人,躺在他的怀里,因为做着这样亲密的事情,几次从高潮中落下,愈发放松,认真听着他说话。 “武林各派,少林眼见为实,不听妄言,从未围攻过逍遥宫,是也不是?” 喜山想了想,回答,“是。” “你为了他以身入局,在华山扛下罪责,故意令我偏信,是也不是?” “是。” “我进了你的局在先,伤你在后,是也不是?” 喜山说:“是。” 他再次捏着喜山的下巴,望进她的眼睛:“此后,你折身回来,诱我失去金身,是为一,趁我虚弱,剜我心肺,欲杀死我,是为二,弃我而走,与旁人纠缠,陷我不义,是为三。所以你欠我。” 接连说了好几个“是”,弗妄的话音刚落下,喜山下意识又要张口,转念间停了下来。 “……不对呀,这第三条,我哪有陷你不义,是你自己要缠上我的,你自愿陷在我和师兄之间,自己将自己陷于不义,与我无关。” 他静静听着喜山讲完,沉默一瞬,然后开口:“你既和亲,写信和他断绝,他去救你,也是自愿。” 喜山想了想,说不出反驳的话,听到他继续说:“既是他自愿,他的死便与你无关,你不欠他。” 话音落下,喜山愈发不知如何反驳,茫然了一瞬。 她说给自己听一样,声音有些游离,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嗯…等下…不对……我们刚刚在说的是我和你的事……就算是我诱你失去金身,甚至杀你,你此番追上了我,骗我和你结了同心,所以我们两清。” 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弗妄点头,回答道:“你以身饲喂幽荧,将他复活,既然他已复活,你便不再欠他,你们两清。” 喜山愣愣张口:“你这和尚,怎么,这样讲道理的……你……可是,师兄爱我,愿意为我去死,他需要我,所以我理应回应他。” 好半天,他都没有讲话,沉默了下来。 肉棒插在穴里,动也不动,很是硬挺,喜山感觉得到。 她舔了舔嘴唇,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那双眼睛一直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直到这时,眸光微颤,略显晦涩地说,“……你愿意回应我吗?” ……什么? 喜山觉得此刻的自己异常迟钝,反应很慢,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明白。 等到弗妄再次前倾,让两人身体相贴,令凝聚着酸涩之感的胸口和他的紧紧靠在一起,喜山才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古怪的情绪涌动着,混杂在其他诸多复杂的情绪当中,极难分辨。不知何时,她的眼角有了泪。 她不信那情绪是自己的,睁眼去看弗妄,这人的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样,察觉不出任何区别。 像浸泡在海水当中,喜山缓慢地下沉,为了抵抗这种感觉,她下意识伸手抓住着什么,最终握住了弗妄的手臂。 他停在她身体里,纹丝不动,像一块发热的铁。 喜山一边喘气,一边轻声说,“可是…你都不让我吃肉。” 她越想越明白,慢慢有了头绪,继续控诉着:“而且你关着我,不让我出去,限制我的行为,我……” “唔…” 再次倾身,弗妄将头埋在喜山肩头,突然把肉棒插入进来,生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喜山一手抓着他手腕,一手抓着被单,在连续不断的呻吟当中,受着他一下下的插入。 ……又要高潮了。 她用力按着弗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的姿势,极力将他揽在怀中,感觉到他射了。 温暖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淌,一夕之间,洗去了所有的疲惫,令她放松地伸展开身体。 随着他一点点从她身体里出来,穴口之处,流出好多液体,很是粘稠,弗妄逐一清理干净。 摆弄得过于舒服,外加连续两次云雨,身体极度疲惫,喜山重回困倦。 …… 直到日上三竿后才起床。 今日确实比昨天晴朗许多,从窗户照射进房间里头,一片敞亮。 枕头旁边被晒得热乎乎的,但旁边的人却不见了。 喜山依稀听到了什么响动,以为是弗妄回来,却见一个陌生的农妇,拿着热乎乎刚刚烧好的鸡,摆到了石桌之上。 见到喜山出来,农妇不显惊讶,只是说:“姑娘醒啦?” 喜山四处环视,没见到弗妄,问她,“你在干嘛?” 她眉开眼笑地看着喜山,自然而然地解释道:“圣僧来到村里,就连村头老李的腿都治好了,真是神了!这几日,圣僧留在村子里,治好了我们不少人的旧疾,大家都想感谢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要。今天早上,圣僧找到我,跟我说,我们给他建的这件屋子住了个姑娘,想吃肉,这不,我就给你送来了。” 喜山听她讲完,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你们给他搭的房子,住了个姑娘,不觉得奇怪吗?” 农妇一脸了然地看着喜山,“我懂,我们都是被圣僧救下的人,蒙了恩,有了慧根,这哪有不懂的?姑娘是受了伤,又没有住处,这才被圣僧安置在这里的吧?” 喜山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见她说完这句话,又从食盒里掏出了新的菜,有清蒸鲈鱼,炒泥鳅,酱板鸭…… 喜山咽了咽口水。 农妇摆完东西,就坐在喜山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她吃。 喜山被看得好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姑娘,圣僧吃素,还为你这么挂心,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和我说,我一并给你拿来。” 喜山咬了咬口里的鸭,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要的?” “之前啊,一直想治一治这胳膊,每年入秋都疼得厉害,这不,圣僧都给治好了。病治好了,一时还真想不到想要什么了。” 喜山认真盯着她看,“你再想想。” 她没有注意喜山的眼神,真的思忖了半晌,然后用怀揣美好期盼的眼神,出神地说:“想要地里收成比去年好,交完税还有盈余,好让二牛能去铁匠铺拜上师傅,学上一门本事。” “税,收得很多吗?” 农妇打量喜山:“姑娘一看就不是做农活的,所以不知道,税啊,这些年都一样,主要是看收成,老天爷赏脸,收成好,那就好说,去年一直在下雨,庄稼都淹死了,没有余粮啊。” “那你还给我做这么多吃的。” 她有点急,脸涨红了,“那怎么一样,圣僧好不容易拜托我们,村里谁没受过他的恩惠?谁不想上赶着给他还债?那是我们的福分。他这些年云游四海,几时像现在这样,三天都呆在这里,难得啊,难得啊,也不知道谁有幸被他度化……” 看着她激动、虔诚的表情,不知为何,喜山没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弗妄不慎堕魔,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渡人? 她说不出口,低头,默默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 农家菜,胜在新鲜,也胜在喜山许久没有吃肉,分外稀罕。 农妇收拾餐具,再次拉着喜山的手,询问是否有需要。 她们一起往外走,喜山被她拉着,走到篱笆处,逆着光眯起眼睛一看,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又走了两步,转头,农舍已经在身后了。 喜山跟在农妇后头,一点点往前走,终于下了山。 火烧身5 还能看得到远处垮塌的半截山体,再往远,逍遥宫藏在云雾之后,需要越过整个村庄往东走,不知何故被地道连通了此地。 农妇见喜山跟了出来,有惊有喜:“姑娘不是住在这里养伤吗,怎么突然出来了,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呀。” 喜山说:“我在附近逛逛,你去忙吧。” 农妇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仍旧热情地邀请,说她们是村头张猎户家,住在东边,让喜山没事去看看。 喜山明说:“我现在有点事。” 她这才反应过来,略显尴尬,但仍是笑着:“姑娘看起来就是干大事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老张打了点野味回来,晚些时候给姑娘送去……” 喜山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又转过来,喊了一声,“不用送来了,阿姐,我以后不在这里。” 随即在对方回应之前,直接原地消失,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林当中。 环顾四周后,喜山摸索着行进的路。 此前是被弗妄抱着过来的,没有记路,绕着走了好几圈,才发现农舍旁的地道。 通道黝黑,没有灯,走得很慢。 终于走到熟悉的地宫底下了。 两个时辰?或者是三个,喜山走得很累。以往遇到这么长的路,她一定会让绿归控制着兽群,驼自己前进,现在绿归变成小蛇了,自然也没有威压。 偶尔给她传达了几个念头,要么是饿,要么是困。 竟然还不吃肉,只吃果子。 喜山无奈,一出洞口,就去后山上找了果子喂给绿归。 见它抱着果子吃完,攀在手腕上睡着,这才动身去找黑链。 黑链早就醒了,不在房间,逍遥宫的人都被喜山支走,也不知道怎么传令,只能用约定的熏香。 在屋外旷野点燃熏香后,喜山坐在长廊的凳子上,神游天外,她想黑链应该是去找自己了,这才一天时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果然,等了一会儿,黑链极速奔来,落在她面前,“姑姑,你去哪了?害我好找,是不是……” 喜山说:“不是。” 黑链略显犹疑地看着喜山,喜山也没解释什么,把黑链按在身边。 把了下脉,旧伤稳定,没有复发,跑几步路有些疲乏,其他没有什么问题。 黑链右手被喜山握着,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抽出了一摞纸,“姑姑,有信,徐鹤一派人寄来的。这群人被困在山外的阵法当中,我还当是闯山的贼人,准备杀了,没想到是送信的。” “人呢?” “捆着在。” 喜山轻轻按了按眼角,“送走吧,信使一般不抓,我们也有给人送信的时候。” 黑链说:“哦。” 看天色,穿越通道大概花了三个时辰,此时将近一天的傍晚了。 喜山一边靠在廊柱上休息,一边展开了徐鹤一的信。 “阿姝吾妻: 展信安。 青城山一事,确实与张虚然有关。作为师祖,我自当清理门户,然而此事牵扯众多,张虚然还有同伙。那人与逍遥宫有旧怨,这才在现场布下陷阱,让人以为是魔女手段。这几日,我们假意放过张虚然,钓出了他身后之人,竟是昆仑掌门。 青城山灭门一事,牵扯武林两大门派,江湖时局震荡,风雨欲来。昆仑派内务我无权直接插手,遂请众派前来商议,没想到众人并非同心。张虚然服毒而亡,此事只留书信稿件为证,峨眉死死咬定此物为假,围剿一事一直搁置。 夜里,有高手潜伏华山和峨眉掌门商议,才知就连峨眉也有所牵扯。张虚然、昆仑山、峨眉山,在一次游历中发现了上古魔修的功法,藏于昆仑内阁,诱昆仑老祖堕魔。该邪法需祭祀三千人,加上青城山灭门众人,快要功成,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我们控制了峨眉掌门,集结少林、武当前往昆仑山,不敢耽搁,但我放心不下你。 阿姝,你是否从那妖道处完全脱身?此去逍遥宫,是否一帆风顺?于我来说,醒来后再看到你,时间只隔了一瞬,于你来说,我不在你身边百年,此去又要分别,我心难安。 阿姝,请给我回信,我想念你。 徐鹤一” 已经看完信里所有内容了,但喜山久久没有把手放下,还拿着信。 黑链问她,“姑姑,信上说什么了?” 喜山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收起信,起身,跟黑链讲,“让你把人放了,怎么还不去?” 黑链说:“好,等下就去,信上说什么了?” 喜山说:“青城山这事涉及魔道,有人故意杀人祭祀,不知道要召唤什么出来,我想去昆仑山看看。” 黑链说:“我跟你一起去。” 喜山看了她好一会儿,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武林各派集体出动讨伐魔修,我们也是魔修,现身会有危险。” “那你也别去。” 喜山说:“这山,太阴湿了,我想换个地方招教众,你觉得如何?” 黑链说:“好。” 喜山说:“此前竹青下山,我已经安排了一部分,剩下需要你和她汇合,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黑链说:“好,我和姑姑一起去。” 喜山笑着看她。 她和喜山对视,面色严肃,过了好半天才慢慢转成疑惑,“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喜山说:“我需要你和竹青帮我开路,然后,我再来。” 黑链抓她的手,有点犹豫,“你要去昆仑山,是吗?可是,会有危险。” 喜山说:“没事,我会离很远的,有危险就跑。” “是因为徐鹤一吗?” 就连黑链都能发现吗,她自嘲地笑笑,最后没有说什么,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藏宝库还得再去一次,翻出来好多东西,黑链一个人拿不下,喜山便把过来送信的男人叫出来,帮忙做体力活。 眼看着一辆马车塞满,黑链上车,信使驾马,黑链探出头还要再说什么,喜山控制着信使落下马鞭,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当然是准备去昆仑山的,只是胸口这股郁结之气,一再提醒她应该做点什么。 喜山认命,拿了根蜡烛,折返回到地道。 火烧身6 喜山走了很久,来来回回,很是疲惫,慢慢有些生气。弗妄应该过来接她的。 她差点就要坐在原地不动了,抬头时幽幽看到了光,这才发现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于是又继续走了两步,撩开藤蔓,走出地道,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 农舍亮着灯,仍旧昏暗,喜山走进去,看到弗妄正埋头写着什么东西。 她走到弗妄身前,看到他正在写信,从桌子上扯出来两张,略微扫了一眼。 少林寄来的,和弗妄商讨围攻昆仑山一事,大致内容和徐鹤一讲的区别不大,看来此事确实引起了武林很多人的重视。 喜山坐在他对面看他写信。 等到喜山坐下,他突然把笔放下不写了。 “不写了?” “为什么回来?” 二人同时开口,面色都有些古怪,喜山听到了他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把腿往前伸。 “走了好远,有点累。” 弗妄伸手,自然而然将她的腿放于膝盖之上,手法精妙地揉了揉。 他没有继续刚刚的问题,反而说道:“他从张虚然入手,查出了青城山灭门一事与昆仑、峨眉都有牵扯,准备联合少林、武当攻上昆仑山。” 喜山意外于他的主动提起,一时之间拿不准他这会儿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目的。 如果自己此前并不知情,那么此刻从他那里知道这事,不是显然会为徐鹤一着急,更不可能留在此地了吗? 喜山轻轻眨了眨眼睛,看了弗妄半晌,最后说:“嗯,我知道,黑链跟我说了。” 他闻言,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回来?” 反而又把喜山问愣了。 手,按捏喜山的小腿腹,下行到踝,牢牢握着。虽然并不用力,但也显然限制了她的行动,让她不可能立刻离开。 喜山默默叹了口气,最后说:“……正准备去,所以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他说:“要。” 她以为弗妄至少会反应一会儿才会给出答案,没想到回答得这么干脆,又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好吧……那一起去吧,你帮我驾马,我走了好一路,真正累坏了。” 他不辩喜怒地应了声:“好。” 喜山又问:“你现在能赶路吗?” “好。” 喜山说:“那走吧。” 他说:“好。” 话音落下,这人却仍旧没有动,也没松手,不知何时,竟然将喜山拉至怀中,离得很近了。 喜山不太自然地看向别处,试图避开这个目光:“…听闻弗妄禅师曾在论经大会上,和外邦的和尚争锋相对,来回几百个回合没有输过,昨天确实领教到了……怎么到了今天,就只剩下‘好’了……” 很难得的,这一刻他也没有和喜山对视,而是垂头埋在喜山肩上。 声音有些闷,说了句什么,喜山听不清,问他,“你说什么?” 四目相对,他的表情有些变化。 重复着说:“…不一样。” 喜山问他:“什么不一样?” 他回答:“这和论道不一样,求不得,就是求不得,我知道我输了。” 喜山抬起手,放在弗妄侧脸之下,那是一个捧着的动作。 她做得很有耐心,甚至弯了弯嘴角:“那你还逼问我,我还以为自己输了呢。” 弗妄凝神望着喜山,喜山能感受到属于他的情绪,浓郁如海,又像是密不透风的黑雾,将人笼罩其间,透不过气。 不知何时,他的眼尾红了。 喜山看着他泛红的眼睛,莫名想起昨天夜里他最后问出的那句话,那你愿意回应我吗。 仿佛在耳边回环。 她当时泛起酸涩,以为那感情和那些持久粘稠的情绪混在一起,是属于弗妄的一部分。 等到此时此刻它们再次出现,喜山的耳垂泛红,突然间明悟一样,她知道这情绪原来属于自己,她觉得弗妄有点可怜。 好好的圣僧,临门成圣,变成这番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她折磨,又别无他法,想出的都是自损一千伤敌一百的法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喜山觉得他有点可怜。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于虚空中敲了敲她的脑袋,她真正福至心灵,想起了当时在船上,她曾别有用心地被他从水中捞起,夹杂着恶意自揭伤疤,向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世上最接近圣人的佛子,因为她的故事,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所以一步错,步步错。 这世间,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冥冥中又是否真的自有安排。 彼时她心口微动,觉得他有点可怜。 也将那一点点恻隐之心,终于还给他了。 寻常事1 j izai 6.co m 赶路这件事,喜山向来是能推就推的,遣散逍遥宫众人以后,她正苦恼着要推给谁,现在终于有人自愿给她驾马了。 卧在弗妄怀里,一路树影匆匆向后掠去,行进得很是平稳,喜山渐渐有点困了。 迷迷糊糊睡着,变为半睡半醒之间,又这样睡了一会,猛地点头醒来,发现还在路上。 她左右看了看,觉得有点无聊,向后贴在弗妄身上,抬头望他一眼。 “问你个问题。” 弗妄直视前方,浅浅应了一声。 喜山问他,“如果我不来找你怎么办?” “我会去找你。” 马蹄踏踏,迎面有风扑来,声音被吹散,显得有点远。 喜山不得不提高声音:“你去哪找我?” “昆仑山。”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你知道我会去?” “嗯。” 表情呢,还是淡淡的,看不太出来,喜山有心逗他,“找到我了呢?” “看着你。”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 z ai7. c o m 喜山笑:“就看着啊。” “嗯。” 她越发觉得好玩,拿手勾人下巴:“那我们现在一起了,不仅可以看着,还可以抱着。” “嗯。” 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人还是面不改色,喜山正欲开口说下一句,却见他放下了牵绳的左手,将她环抱在怀里。 喜山抱着他胳膊,吃吃笑了许久。 又觉得困,头搁在胳膊上望着前方,被重复的景色晃得迷糊。 半睡半醒之间,头往下掉,稳稳掉进他怀中,才发现自己差点睡着。 重新抱着胳膊,揉眼睛问道,“到哪了?” “还远着。” 喜山眯起眼睛。 夜间赶路,到现在已经将近第二天下午,算算时间,大概有好几个时辰。 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她也不太舒服,她刚想说点什么,发现眼前越来越繁华,已经到了集市当中。 弗妄把她抱在怀里,牵着马走到驿站,正在跟人讲话。 “这马跑了八个时辰,换一匹能赶路的。” 喜山不明所以:“到了?” “没有,还有四个时辰,马不行,得换一匹。” 喜山注意到他眼底的乌青:“…我累了。” 他没说话,喜山挽着他手臂继续说,“明天再赶路啦。” 倒是店家很快反应了过来。 “姑娘说的对呀,少侠,我们店里刚好还有一间空房,二位不如留宿一晚。” 喜山拉了拉他的衣袖。 弗妄反握住喜山的手,终是应诺。 他松开马,仍单手抱着喜山,托着她往客房走。 他们的房间在客栈二楼。喜山打量一眼住宿环境,坐在椅子上,推开旁边的窗户。 放眼望去,周遭真的很热闹,商铺鳞次栉比,还有露天的温泉。 喜山指着窗户外面冲弗妄喊:“哇,下面有卖杏子糕的。” 弗妄问她:“你不是说累了吗?” 喜山走到他面前,提起他头顶的斗笠,看了进去:“你没闭眼,骑了一夜,也要休息呀。” 弗妄微愣。 心底涌动一阵微妙复杂的情绪,随后感受到她正牵着他手,立在了原地。 她问他,“你陪我去,还是我自己去?” 弗妄喉结滚动,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一起往外走。 她搀着他胳膊,好奇地问,“怎么会想着戴斗笠?” “人言可畏。” “你还管这些呀?” 弗妄摇头,他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但…… “因为我和你站在一起,过于扎眼。” 喜山挑眉看他,“我这么漂亮,干什么他们都会说我的。” 言笑晏晏,令一抹即为明媚的笑容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随即很快又背对着他,要去买杏子糕了。 她拉着他向前,像再普通不过的商户人家的大小姐,很少出门,看什么都新鲜,在商铺前攒动脑袋,买了一袋,拿到手里就吃了一口,然后转头。 “这个好吃,你尝尝——” 嘴唇微张,做出张口的动作,把吃剩的杏子糕举了起来,向前一推。 不由分说地推进他的口里。 问上一句,“怎么样,好吃吗”,却不像真正在意他的反应,还没听到回答就又拉着他往前走,很快 又走到卖首饰的旁边。 玛瑙、翡翠都衬她的肤色,她试着首饰,从这一家走到那一家,自然而然挽着他的手臂。 仿佛只是发生在一个普通人的人生当中,一件极为习以为常的琐碎小事,却不知道怎么,让弗妄如此心动。 此前只有聆听圣谕、突然得道的心情可以与之比拟,他看到喜山转过头正在看他。 “跟你讲话呢?” “……” 喉结滚了滚,并未回答,她也不恼,又笑着问了一遍,“问你这个好不好看呀?” 琉璃镯子在她手腕间流光溢彩,弗妄觉得她戴什么都好看。 他说:“嗯。” 喜山知道他在此事上木讷迟钝,得到这样的回应也没有生气,转过头继续往前了。 面对着面,有小孩抱着花走过来。 那孩子扎着发髻,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未脱离婴儿肥,奶声奶气地说,“大侠,大侠,给女侠买一束花吧,女孩子收到花,都会很开心的。” 喜山低头蹲在小孩面前。 笑了笑,很有耐心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大侠呀?” “妈妈说,看发髻,寻常女子十六岁就到了嫁娶的年纪,如果和娘亲一个年纪,却没有梳成妇人发髻,就是侠女。” 喜山抬头看向弗妄:“哇,厉害呀,你说是不是?” 眼眸被街灯映衬得发亮。 “嗯。” 那孩子伸手,把花插进喜山的头发当中。 好美…… 肤如凝脂,顾盼流转,正冲他笑。 凑过来抱他,贴在胸口处小声说,“你笑啦,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弗妄完全不知自己也笑了起来,只木讷地应着。 “应该没人跟你说过吧?你是和尚,跟你讲这个不是冒犯吗,我肯定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嗯。” 她说完,把花从发丝间取下,插进他的耳后。 点评着:“面若桃花。” “……那是形容女子的。” “谁规定了?我说是你就是你。” 弗妄伸手握住她手,十指相扣,“好。” 手拉着手,喜山突然转头:“哦,对了,我刚在楼上看见这里有温泉诶。这个天气刚好,再热一点就不行了,你想不想去?” 弗妄说:“想。” 喜山闻言愣了一下,意外笑了笑。 弗妄问她:“你笑什么?” “看你以前吞吞吐吐的,哪想到答应的这么快,怕我反悔呀?” “……嗯。” “嗯?” “怕你反悔。” 喜山眨了眨眼睛。 她慢慢停下,弗妄也跟着她停下,站在路边。 街灯昏黄,照得她明媚温暖,她伸出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贴上了。 踮起脚亲了亲弗妄的眼睛。 弗妄闭眼,搂着她腰。 花瓣从他耳畔处飘到喜山脸颊,痒痒的。 “我不会反悔的,人生在世,从不回头看。” 寻常事2 一路走回客栈,喜山没能把杏子糕吃完,抬手喂给弗妄。她给他喂,他便吃,完整吃完两块,口中泛甜。 随后到了店里,换喜山去问店家,走回来时表情有点奇怪。 “男子和女子分开……” “一般都是如此。” 喜山骂了两声,“真不会做生意。” 最后还是要去,领了两块牌子回来。 汤池分左右两边,两人在大厅处分开,走前喜山欲言又止地看了弗妄一眼。 弗妄只是冲她点点头。 他褪下外袍和斗笠,对吸引来的目光浑然不在意,一心默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随意挑选了一处无人的池子,潜进水中,沸腾的心也像是浸泡在水里了,发出热铁融入水中的噼啪响声。 好在…她没有听到…… 难得思绪混沌,弗妄知道,他需要短暂和她分开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完心底这些。 他生来就是圣胎,在寺庙中长大,一路成了高僧,一直在和人讲经。 彼时他劝众生放下执念,却直到今天才知道,人们追求的原是这样的东西。 如此真切,如此珍重,一旦握在手里,就一刻也不想松开,甚至宁愿为它受轮回折磨,哪怕永世不得解脱。 放下执着……真的放得下吗? 缓慢思考间,弗妄突然听到一声“扑通”,有人落进他面前的水池当中。 抬头看到了喜山。 “你……” 弗妄下意识觉往后靠了一下,而喜山则向前,贴至他胸口处,伸手捂着他的唇。 “我刚看到有一处藏在石头后面,没有人,快来……” 说完以后,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 此处是男子池,哪里有女人,何况是她这么漂亮的女人。 弗妄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牢牢把她藏在身前。 她的衣服打湿了,腰肢若隐若现,自己浑然不觉,还在往他身上贴。 弗妄问她:“你在干什么?” “和你一起泡呀,一个人好无聊。” “这是男子池。” “那你小声点。” 弗妄凝神看着她。 她很是坦荡地回望过来,“瞪我干嘛,叫你小声点啦……” 伸手拉他下来。 他和她一起靠着墙壁,缓慢下沉。 水下的手自然而然贴在了一起。 说是无聊,找到了他,喜山也没讲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泡了好一会,她仰头看着天,突然说,“感觉好多了。” 弗妄一愣。 哪怕没有开口,他的思绪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一刻,跟着落在她身上。 明亮的眼睛,张合的嘴唇,手抬起后放在胸前:“这里。” “……嗯。” 明确指出了他利用通感迫使她体会自己的心情,却并没有指责他的卑劣,反而歪了歪头,喜山扬起嘴角:“还想不想再开心一些?” 弗妄下意识动了动喉结:“…怎么。” 喜山按着水池起身,转化成面对面的姿势,把他圈在怀里。 眉眼含笑,愈发靠近,令弗妄心跳如鼓。 “你知不知道,每次亲你,你都会心跳加速,心底那些情绪就会消失一瞬。” “……嗯。” 如妖似魅,眉眼流转,带着点捉弄人的笑意:“那现在呢?” 弗妄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再也无法容忍,倾身覆住她的嘴唇,得偿所愿地吻上。 来往的游人走走停停,哪怕藏身在角落里,也偶尔有人走上前来探查一番。 弗妄抬起眼睛,注视着来人,额间若隐若现第三只眼睛,教他人听不见、看不见,被控制着转身离开。 喜山呼吸不畅,把手按在弗妄胸口,他在短暂松开后再次吻上。 亲了好久,久到有津液从她嘴角溢出,在灯光照耀下一片晶亮。 弗妄放开她,看到她在笑。 又低头亲了一下。 嘴唇贴在嘴唇之上,带着她张合,“你笑什么?” “有点痒。” 心头微动,“哪里痒?” “你抵着我啦。” 她无所畏惧地大笑,伸手解开弗妄腿间的毛巾,任凭它飘在水面上。 手,潜进水池当中,握住他肿胀勃起的硬物,轻轻捣弄。 池水温热,用手掌做成一条湿润的甬道,包裹着肉棒,喜山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硬了。 她分享着弗妄的观感,渐渐呼吸不畅,舔着嘴唇,全神贯注地捣弄。 可是手都酸了,还是射不出来,有点恼怒。 “啊,你教我……” 弗妄抓住了她两只手,没有帮着撸动,或真的教她些什么,而是提到空中。 用一只手脱掉了她的衣服。 湿润的、若隐若现的白色浴袍,一点点从肌肤上脱下,就像是兽类失去毛皮的保护,显得有些脆弱。 他用身躯阻挡她裸露出来,紧紧相贴,按着她下巴吻下去。 一路吻走她身上的水痕。 令她踩在他脚上,抬起,好让他吃到那饱满香甜的胸口。 含着乳,一口一口舔弄,吮吸起来。 手,放开下巴,一只按着胯,限制她的动作,另一只手从正面插进腿缝之间,揉着已经发肿的肉穴。 手指插入进去,她发出更大的惊呼,弗妄眼神漆黑,从胸口处抬起头,用嘴堵住了她的呻吟。 随着手指插入,下意识发出的呜咽,堵在了相贴的唇中。 变成一阵轻微的震鸣,就像一只手轻轻挠了一下弗妄的心脏。 寻常事3 池水温热,相比之下,插入穴中的手指是凉的,又硬又长,哪怕被细嫩的穴肉裹住,还能感觉到那种硌人的异物感。 喜山不得不向后退,下意识摆臀,好挣脱那种感觉。但弗妄总是不愿她挣脱的。 他的手捏住她的胯骨,限制着她的动作,将她往下按去,就这样按进手指当中。 手指贯穿穴口,抵至深处,不能再入,竟又伸了一指进来。 两指慢慢汇合,在抵至宫口后曲起,喜山闭着眼睛,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被他吞进口中,听不真切。 她努力找回呼吸的节奏,却发现这很困难,因为手指开始抽动了。 慢吞吞地往后抽出,然后缓慢地向里插入,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泛了红,染上了暧昧的粉色。 像生来就长在穴口当中似的,几次都不愿意完全拔出,最多翻转过来,覆于肉阜之上,做一个捧的动作,将她向上顶起。 就这样,弗妄离开了喜山的唇,令两人分开了些距离。 他扶着她的腰肢,把她两腿打开,让抽出的手指在穴口之外与第三根汇合。 一并插入其间。 “哈…别……” “不…呃…太多了……” 喜山下意识夹紧双腿,阻止手指的进入,却发现根本抵抗不了,反而被插得更深。 身体摇晃,人也站不稳,只能倒在弗妄怀里,徒留身和手指处相接,悬浮在水中,将三根手指完全含住。 如此细小的孔洞,生生被撑开,来回抽插之时,不得不调整着姿势,令穴口一再张开,能够适应。 喜山知道旁边有人,低头咬着弗妄的肩膀,仍不能阻止嗓子眼里的呻吟,发出一声声闷闷的:“啊……” 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她的声音突然失控,双腿在水中剧烈颤抖,溅起水花。 弗妄在此时把手拔了出来。 他把一再往后、退到池壁上的喜山提起,按着她腿根,在三根手指完全拔出之际,将肉棒肏进了泛红发肿的小穴当中。 “哈…哈……” 喜山半眯着眼睛,一开始软软扶着池壁,很快就连手臂也没有力气,整个人坐在弗妄身上。 在池水中泡了这么久,身上炽热,分不清是汗还是水,只觉得昏昏沉沉。 模糊的视线当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感觉到那翕张的穴口,含着一根比手指还要粗大的勃然硬物,又是酸,又是涩,一路往穴口深处蔓延着。 一点点往下坐,一点点用肉穴含住,哪怕再慢,这感觉还是如此明显。 生生将穴肉扩张成极致的幅度,在细嫩的甬道之间反复摩挲,把那股浓郁的酸涩肿胀之感,一再往外挤,挤到腿根、四肢,还嫌不够似的。 弗妄将喜山的屁股托举起来,耸动着胯骨,径直肏了进去—— “啊……” 好深。 也夹得好紧。 喜山感受着双重的极致快感,完全忘了这里是哪,又或者旁边有没有人了。 她觉得好温暖,又舒适,被浓浓的满足感包围着。 也慢慢适应着节奏,不知何时已然攀上了弗妄的的腰,跟着他一起用力。 她叫得声音泛沙,吞咽着口水,突然看到他俯下身吻住自己,张开口等着亲吻。 却听他说,“小声点。” 喜山挠他一下:“那你轻点…” 又懒又媚,一股子处于情欲的娇态,接着另一声克制不住的叹息。 “哈……” 弗妄垂眸看着她。 “好,我轻点。” 话音落下,他的腰却突然用力,挺身肏进喜山身体深处。 喜山觉得难忍极了,穴口痒,胸口也痒,近乎折磨。 被他抱出水,仍不肯拔出,还保持着坐在肉棒之上的姿势。 一步步向前,一次次迈步,走动间,肉棒在穴里反复摩挲,一而再,再而三,不知道多少次顶进肉穴深处。 喜山又张着嘴泄了好多,乃至于被弗妄放上床时,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天地旋转,一片迷蒙间,只有一个面容沉郁的和尚,抓着她最为虚弱的时刻,将她揽入怀中,一遍遍插入,占有。 喜山腿勾在他腰上,叫得越来越大声。 声音越来越浪荡,越来越放肆,弗妄忍不住一再挺身,几次三番将她撞向床板…… “唔…好深……” “圣僧……好会肏……” “肏得我好爽……” 于某次深深肏入之时,弗妄按着她手:“叫我名字。” 喜山睁着眼睛,却没叫,还在慢慢看清眼前的人。 弗妄随即插得更深,直至她连连尖叫,四肢痉挛。 ……终于看清了。 “唔…弗…弗妄……” 自小就是圣胎,法号就是他的名。 弗妄应着。 喜山觉得心口痒痒的。 他伏在她身上,极尽温柔地抚弄,埋头在胸口处叹气,射入以后还不愿意出来,抱着喜山,摸她头发。 “好湿,给你擦一下。” 喜山抓着他的腰,“你不要射完就走呀,没良心……” 那声音还是很沙。 懒洋洋的,姿态也是,蜷缩在他怀里,像是下一刻就会睡着,这般安心。 弗妄轻笑了一下。 他抱着怀里的人,也不愿意撒手,难得温存。 她着闭眼,似乎要睡了,在某时开口。 “…再亲亲。” 弗妄听得那绵长又轻微的女声,柔软似幻,低头吻她的额头,鼻尖,也亲吻她的嘴巴。 那懒懒的声音再次发出,确实不是幻觉,在笑他:“看把你得意的…” 弗妄说:“嗯。” 就这样又抱了好一会儿,时间过得好快,几乎是眨眼之间。 她的呼吸很是平稳。 弗妄轻轻起身,用毛巾擦去她发丝上的水,以及她倒在床上所弄湿的被褥,逐一换掉后,他最终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脑袋放在腿上,让长发散开。 也许喜山睡好了,又也许一直就没有睡着,她突然之间打了个哈欠。 转头看着弗妄,用高潮余韵后、妩媚而毫不自觉的眼神。 “唔…对了,能不能问客房要点笔墨……” 轻巧而随意。 一念差1 来往游人很多,此地的客栈,多是为游客准备,自然是没有纸笔的,这东西,通常是客人自带,又或者有人流离于他乡,临时找了个地方落脚,要写封家书。 家书…… 胸口再次泛起苦涩,弗妄抱着怀里的人,拢起五指,手腕上青筋暴起。 他好半晌都没有动作,喜山也没催他,仿佛只是随口说说,眼睛半眯着。 弗妄捏她的下巴,她就随之抬起头,坦然对视,慢吞吞说着:“我没力气,你帮我拿呀……” 尾音拉得很长,带着刚刚欢好后的媚态,提醒着弗妄,他们刚刚还在做着这么亲近的事情,转瞬间,她就说起了别人,这还不够,还要让他帮她…… 弗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手上的动作越收越紧。 即将将她弄疼之际,他克制住心底翻涌的念头,松手,长长地吸气。 他将喜山放回床铺之上,去到大堂,问店家要到了纸笔。 回房的时候,喜山已经坐上桌前等着了。 说什么没有力气,此刻的她眼眸明亮,神采奕奕,接过纸笔时还冲他笑了一下。 弗妄捏痛手掌,看着她写下“师兄”两字。 不忍细看,但又忍不住,低下头默默念着心经。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她写两句,就咬一下笔头,皱着眉头划掉几个字,写的乱七八糟的。但弗妄还是看到了她在写些什么。 大抵意思是她已经收到了信,让徐鹤一不要记挂自己,目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写完以后,她将宣纸摊开晾干,低头给自己穿鞋。 弗妄回想起今天他们一起吃杏子糕的场景。 他们一起逛夜市,互相给对方别上花,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他这么幸福,又可以让他在转瞬之间这么痛苦。 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和旁的人做这些,和她的师兄一起手牵着手行走在阳光之下,一起云游四海,甚至于刚刚才和他干过的这么亲密的事情,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和旁的人这么做。 弗妄不愿意想象她在另一个人身下承欢的样子,但他发现这些场景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喜山呻吟的样子…… 眼里含着泪,泫然欲泣,嘴唇张着的样子…… 撒着娇,发出难忍的呻吟,喘息说“慢点,慢点”的样子…… 他想,喜山真正知道怎么折磨他。 穿好鞋子起身,朝他走过来,用无辜的表情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寄给师兄,你知道吗?” “……” 喜山歪了歪头。 弗妄几乎认不得自己的声音了:“……我知道。” 听到回答,喜山扬起嘴角笑了笑。 弗妄动了动喉结:“……我帮你寄。” 他捏住信,几乎是拿到手的瞬间,就把它捏皱了,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心底那股暴戾的冲动,叫来了飞鸽。 偌大江湖,每个掌门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势力,弗妄周游布道,很多地方都有信徒,刚好能帮他送到昆仑山底下。 他从少林弟子处得知,徐鹤一带领众人在昆仑山下最大的避暑山庄处聚集,想来只要写下他的名字,不难找到。 没想到的是,“徐鹤一”这三个字令弗妄写得这般艰难,额头竟然有汗了。 以至于他没有余力给喜山解释,究竟怎么给她送信,但喜山好像也并不在意。 也可能是她过于相信自己了。将信交出以后,喜山就转身走向床铺,背对弗妄爬上了床。 她将自己送上了床。 平平躺下,舒展身体,那模样,明显是完成了唯一想做的事,准备睡了。 弗妄一步一步向前。 缓缓坐在喜山床沿。 察觉到弗妄过来,喜山朦胧睁眼,柔声问,“你不睡觉吗?” 弗妄没有回答。 说不清她到底在不在意弗妄的答案,竟伸出手,握上了弗妄手腕。 “明天还要赶路的,你早点休息。” 她真的关心他吗?弗妄木讷地想着。 他一瞬不瞬盯着喜山,见她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久久没再开口。 然而,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喜山还牵着他手。 一旦他暴起,她的手就会从他身上落下,他们之间那根看不见的、脆弱的弦,也会断掉。弗妄不愿意赌。 他只能顺从她的意思,僵硬地躺上床,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他想,明明上一秒他们那么开心、幸福,只要她一个轻巧的念头,就可以彻底毁掉,令他入坠地狱。 难道世间的痛苦和快乐原本就是这样?一念之差,永远守恒,既然甘愿因为彼时的快乐堕入轮回,那便一定要忍受这份痛苦。 喜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躺下了,侧转身体,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贴得很近。 呼吸交缠,下一瞬,弗妄突然起身。 他的手搁在喜山身体两侧,隔绝了左右两侧的空间。 这是一个相当有压迫感的姿势,但喜山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只是抬起眼睛,扫了过去,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弗妄俯下来,贴在她身上,剩一只手支撑,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身体。 从柔软的小腹处再次向下,挤进两腿之间,一言不发地插进小穴当中。 他们刚刚欢好过,肉穴里还有射入进去的精液,混杂高潮后的阴精,令小穴依然湿润,摸起来很软。 喜山微微舔了舔下唇,“…还想要?” 她大方张开两腿,裙摆掀起,看得到腿根中间青筋暴起的手,还有正在吐着白色浆液的小穴。 因为刚刚的操弄,又红又肿,看起来可怜兮兮,却在手伸入之时,贪婪地含着。 弗妄的声音意外的陌生。 喜山听到他说:“想。” 一念差2 没等喜山开口,嘱咐上一句“那你这次轻点”,弗妄就吻了上来。 他在同一时间将手指抽了出来,贴近喜山的身体,按着肉棒往穴里挤。 哪怕刚刚才插过,肏弄了许久,哪怕穴口湿润,尚未完全闭拢,猩红炽热的肉棒再次插入,还是涌起了一股浓郁的酸涩之感,缓缓向四肢蔓延开来。 “啊…” 一声短促的呻吟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弗妄的亲吻。 他用那柔软的嘴唇含住喜山唇瓣,将喜山嗓子眼里的呻吟一并含住,不让她出声。哪怕知道她难忍,一定要叫出这声,他却像故意的一样,偏偏不让她发出声音。 而他的下身却在缓慢挺动,一点点将肉棒往肉穴深处挤,极尽撩拨着喜山的神经。 如此缓慢的进入,慢到一种难忍的程度,像有什么在身体里爬动,痒得喜山打颤。 她想让他快点,才张口,就被长舌探入腔隙深处,来回抽插之间,夺去了她发出声音的可能,也剥夺了她身上的力气。 喜山没骨头般倒在弗妄身上,唯一泛起的那一丝反抗的念头——伸出手推他一下——下一刻就被弗妄抓住,两指掐住她的手腕。 她就这样完完全全被他压着,节奏也由他控制着,用极为难忍的方式插入进来。 喜山的后背已经出汗了。 她明显感觉到弗妄和之前不同,但她思绪混沌,无法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同,只觉得肉棒插得好慢、好慢,插得好痒、好样,每往前进一点,都令她想要翻白眼,就这样迷乱地喘着粗气。 “啊……” 胸前也流了好多汗,她将脚趾蜷缩,身体也紧绷起来,突然之间倒吸一口凉气。 ……撞到顶了。 可……明明撞到顶了,喜山往后退,贴近床板,极力下压,弗妄仍在往里插。 他持续地挺身,让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缝隙,也将喜山压进更深处。 喜山睁着迷离的泪眼,看到眼前放大的脸,那双眼睛瞳孔深黑,望不见底。 她觉得有些陌生。 ……不能再进了。 ……快…出去。 就连这些话,她都说不出来,口唇仿佛成了第二个性器,被塞得很满,一股强烈的失控感席卷而来。 她不知道弗妄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在做那么爽的事情,却总像是在折磨她似的。又或者,他是在折磨自己。 二人的感官相连,所以喜山也能感觉到他的感受,他分明不好受,每一下都在忍耐,被夹得那么紧,爽得头皮发麻。 肉棒挤进穴口深处,磨得小穴红肿发胀,于是穴间的缝隙压缩到极致,像只紧紧的手箍在性器之上。 每往前进一点,那箍就越紧一分,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意志,他竟也能忍得下去。 灼痛酸胀之感蔓延开来,喜山流下一道生理性泪水。 泪水流到两人相贴的脸颊处,一片冰冷,弗妄转动着眼眸,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望进她的眼底。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仍不肯放过她,慢慢、缓缓地往里进着。 这样失控的感觉,喜山之前不是没有过,此前弗妄骗她结了同心,当时就是这样,明明肉棒硬得发痛,却迟迟没有拔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将它再次膨大,贯入了禁忌的深处。 喜山的双腿下意识颤了起来,仿佛被支配一样,真正有了一丝恐慌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求救似地看着他,在心里小声恳求着。 弗妄只是温柔地吻掉她眼角的泪水。 他放开了她的嘴唇,喜山终于得以发出声音,哑着嗓子说,“唔…我…好像要坏掉了……” 她喘着气,明明紧张至极,可又觉得过于快慰,脑袋一片空白,思绪飘远。 穴肉夹紧,喜山在痉挛间高潮了,弗妄被她夹得不能动,却还在一点点缓慢地出入,隐隐有继续涨大的趋势。 喜山觉得爽快至极,极端的快乐之中,又带有一丝丝痛苦,混杂冲击着。 她双腿抽搐,翻着白眼,发出一声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声音,“我……” 又平白流出了好多口水。 弗妄轻轻吻着她嘴角的津液。 一点点从高潮中回落,喜山的身体极度敏感,终于感知到了多于快感的疼痛。 她回想起了上一次他们耳鬓厮磨的场景,明明那么温存,仿佛刚刚发生似的,她叫他的名字,他觉得满足,似乎就连心底的酸涩都平复下来了。 ……喜山想到了什么。 她艰难地开口,不管自己的嗓音有多哑,开口说:“唔…弗妄,弗妄……” 仿佛找到了能救她的术法,喜山一遍遍喊着。 “弗妄……” 弗妄听到了,应了一声,“嗯。” 此时此刻,只有他,只是他,让她欲仙欲死,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弗妄抱着她,温柔地应声,“我在。” 喜山抓着浮木般继续呼唤着,“我要坏掉了……” “不会的。” 肉棒插入深处,缓缓向外拔,摩挲着红肿的穴间嫩肉。 喜山几乎失去意识,看不见,也不知道。 弗妄额头之上,红色疤痕缓慢蠕动,像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生长、涨大,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停滞了一下,终于僵在原地,不再动了。 他也终于抽动起来,慢慢变快,将赤红的穴肉带得外翻,然后猛地肏入进去。 终于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牢牢抱着她,大量射了出来。 一念差3 明明记挂着师兄,第二天还要赶路,但喜山依旧起得极晚。 浑身乏力似的,手肘撑着尝试坐起之时,突然不能使力,她就这样徒然跌了下去,坠进了弗妄的怀里。 腿根依旧酸涩,喜山拢起双腿,觉得疼,发出了“嘶”的一声。 就连声音也哑,喜山张了张口,觉得有些渴,趁着刚睡醒的劲,呆望着天花板。 弗妄大手挥动,覆在喜山腿根,揉走那股难忍的肿胀之感。 喜山舔舐嘴唇,转过头盯着他看,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天,喜山突然叹了口气,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把头埋在他胸口处,“…渴。” 弗妄抱着她,从床头拿了水,扶着她坐起来喝。看那样子,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这人醒了多久,明知他们要赶路,也没把她叫醒,喜山一边喝水,一边慢慢思考着。 嘴唇被茶水滋润,再次红润饱满起来,喜山也渐渐理清了思绪,说,“昨晚…你……” 她斟酌着用词,准备直接指出他的古怪,但弗妄在她停顿之际先行开口,“你不喜欢?” 喜山看了他一眼,想起昨夜,眼波流转之际,满是媚态,吞回了口里的话。 “…倒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你我共感,我能感觉到,你在忍……” 她盯着弗妄的表情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破绽,继续说,“为什么呢?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跟我说呀,把我弄得下不来床,你就开心了?” “是。” 喜山完全没想道弗妄会说“是”,愣了一下。 而弗妄也在一瞬不瞬注视着喜山。 事实上,从鸡鸣之时他清醒过来,一直到现在,他都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喜山。所以他看出来了,在说出“为什么”时,她是真的不明白。 弗妄回味着她说的话,几乎都要笑了,难道她心底就没有一点自觉,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这样想着,他便真的笑了,笑意极冷,一时之间沉默蔓延。 喜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眉头轻皱。 她低声自语着,“明明一起去买杏子糕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泡温泉的时候也是,就因为……我给师兄写信?” 只是听到那两个字,弗妄手腕上的青筋就隐隐暴起,他心底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之感。 “可是,你知道我们是去找师兄的呀?此行,正是是因为我要去找他,问你要不要去,你答应了,我们才一起上路的。你也知道,此事牵扯武林各派,他现在……” 二人一直离得很近,喜山说话之间,弗妄按着她后脑,再次拉进两人的距离。在说到最后一句之时,他倾身贴上喜山的嘴角,手掌覆上下颌,拇指横在嘴唇中间,令喜山无法继续开口了。 她眨着茫然的眼睛,不知道弗妄在想些什么。 弗妄在想,他一刻也不想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 确实如喜山所说,在最开始,他只是想让她回应他的感情。 对她来说,徐鹤一是特别的,那么他弗妄也想做特别的那一个。 但等到她愿意带着他一起走,愿意和他在拥挤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像俗世平凡的夫妻那样互相给彼此依偎,交颈而卧,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他想做唯一特别的那一个。 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没有旁人。 弗妄慢慢压下心底的烦躁之感,放轻了声音,“你说得对。” 喜山贴着他手指开口,唇瓣摩挲指腹,泛起十指连心的痒。 “那下次不许这样了。” 弗妄放下手,将贴上她嘴唇的手指按向掌心,轻轻应了一声。 喜山慢慢伸手,回应似的,也揽住了他。 她在弗妄耳边叹了口气,“腿还酸,帮我按按。” 弗妄说:“好。” 话音落下,他提起喜山的腰,将她抱到身上,伸手揉着她的腿根。 喜山倒在他怀里,张开双腿任他揉弄,偶尔抬手指示着,“这里重一点”,就这样揉上许久。 日上三竿,她终于有点力气,下床的时候可以站稳了。 弗妄坐在床头给她穿鞋。 她穿好鞋子,整理衣衫,在铜镜前看了又看。 弗妄牵着她手,往外走,大堂热闹非凡。 跑堂的伙计穿行,擦着他们的肩膀而过,喜山和弗妄走向马厩,牵了一匹喂好的马,走出了客栈。 还是喜山坐在前面,弗妄抱着她在怀里驾马。 一路都出太阳,土地干燥,马蹄踏踏,尘土向后飞扬。 受着日晒,喜山睡不太着,偶尔问弗妄两句话。 “你热么?” “不热。” “到底几时醒的?” “丑时。” “这么早?明知道我们要赶路,怎么不叫我?” “看你很累。” “……少林也去了?” “嗯。” 喜山仰起脸问他,“你做了掌门这么久,突然把偌大一个少林交给弟子,就不怕他们处理不好?” “一直以来,他们都有准备。” “那这次呢?青城山灭门,妖道现世,牵扯武林各派,他们准备好了?” 弗妄沉默了一瞬,“我不知道。” 气氛凝实,变得有些沉默。 随后一路上,两个人再无话说。 动杀心1 昆仑山位处中原西部,山脉巍峨,一路连绵,真正幅员辽阔。 骏马在广袤的大地上奔驰,望不到人烟,天色由亮转暗,一点点黑了下去。 喜山从睡梦中醒过来,眼见着天色暗下去,没看到人家,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要在户外露宿? 她这样想着,却没有出声询问,仍抱着弗妄,看着他驾马狂奔,继续飞驰,她知道这人总会有办法。 果然,不久以后,她看到了灯火。 随着马儿继续向前,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清晰。 连排的房屋,户户亮着灯,远远看上去,呈现出一大片暖黄色的光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那是坐落于山脚下的镇子,极其靠近高耸的山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弗妄勒马,翻身下马,单手抱着喜山,单手牵马,走在街上。 来往的人见了他们,并不意外,不像之前的集市,此地更多是江湖儿女聚集,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妥。 但喜山还是轻轻拍了拍弗妄的手,让他把自己放在地上。 此前,弗妄已经和少林弟子通过信,知道他们在哪,下了马,二人径直往某处走去。 行走在集市之时,放眼望去,能看到黑暗中模糊的山体,仿佛就在眼前一样,巨大的山峦悬挂,给人一股莫名的逼仄之感。 喜山想,不仅逍遥宫冷,这地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她以前没怎么来过此地,见到沿街叫卖的商铺,依然觉得新鲜。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弗妄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山庄。 喜山知道,徐鹤一正和少林、武当的众位江湖高手一同商议讨伐妖道之事,山庄大门由派精锐看守,大战将近,就连看守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喜山是魔女,弗妄也堕了魔,这番除魔卫道的时刻,他们都不适合直接出现在正门。 于是喜山转过头,冲弗妄眨了眨眼睛,指了指房梁。 她知道,这么明显的暗示,弗妄肯定能懂,但是等到喜山翻墙进入内院,过了一下,还没见这人过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人做惯了圣僧,哪有这种翻墙上梁的经验。 刚想说点什么,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动,弗妄踩着墙梁发力,平稳落入内院。 同一时间,在他落地那一瞬间,一根飞镖破开空气,直冲二人而来。 喜山侧身躲掉,弗妄伸手,捏住了飞镖的镖翼,神色莫名。 喜山盯着那个飞镖看,从弗妄手里接过,捏着镖杆,把它往院落亮起的房间里扔去。 房间传出一阵嘈杂的响动,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一开始极为严肃,四目相对的瞬间却愣了。 徐鹤一也看到喜山了。 他两步并作一步,朝喜山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让喜山感觉到拥抱的实感。 “阿姝,你来了。” 这么一个武林顶尖的高手,见到喜山,把她抱实了,才突然之间察觉到她旁边的男人,身体一僵。 徐鹤一松开喜山,拉着她的手,把她紧紧护在身后。 警觉的视线扫向弗妄,与此同时,徐鹤一举起手里的剑,“你是谁?”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弗妄一身黑衣,没有穿此前的僧衣,等到他取下斗笠,露出了脸,徐鹤一才将他认了出来。 他周身的气息愈发紧绷,看起来也更危险了:“你个妖道!你——” 剑已经提了起来,但他出来以后,武当、少林的众人也跟了出来,这些人比徐鹤一都更熟悉弗妄,早就认识。 陈方知知道徐鹤一死而复生,过去百年,并不知道江湖上百年间的格局,以为是因为不认识人而差点打了起来,忙说:“弗妄禅师,这是弗妄禅师啊,徐掌门!” 可徐鹤一仍没把剑放下。 他紧紧盯着弗妄额头,不仅没有放下剑,一只手牵着喜山,掩在身后,另一只手举剑指向弗妄的额头。 众人跟着那剑的方向去看,这才在户外无灯的黑暗中,注意到弗妄的额头。 眉心之间,一抹殷红的伤疤,像伤口,又像别的什么,莫名有些邪异。 汇聚在山庄的众人,都是见过昆仑山异变的人,比其他人都更加警觉。 有人出声询问:“弗妄禅师,你的额头……” 弗妄闻言抬手。 他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摸了摸额头的伤口,眼睛一直望向徐鹤一的身后,好似穿过他的身体,径直望向了藏在他背后的喜山。 少林的觉空和觉远推开众人,走到了弗妄身前:“之前在船上,方丈就遇到过逍遥宫的妖女,是不是……” 哪怕弗妄已经辞去了方丈一职,他们还是延续了之前的叫法,谦卑异常。 徐鹤一站在墙壁处,有心把喜山藏在暗处,笼罩了气息,一时之间没有人看到她。 喜山动了动,不知道是出于搅浑水的心态还是别的,她想出来说点什么,但是被徐鹤一拉住了。 徐鹤一仍举着剑:“你怎么确定那就是你们方丈?” 觉空震怒:“这怎么可能有假?” 徐鹤一冷声继续说:“或者,他如今还是你们的方丈吗?” 众人闻言,略显惊疑地望向弗妄。 武当掌门陈方知思忖着开口:“弗妄禅师,怎么穿了这身衣服,好生奇怪。” 弗妄仍没有说话。 但觉空和觉远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弗妄没错。 觉空说:“方丈,您看了我们的信吗,昆仑山出了妖道,不仅昆仑,华山的张虚然、峨眉,都有牵扯……” 弗妄说:“我知道。” 话音落下,觉空和觉远对视了一眼,站在弗妄身前,“他就是方丈,徐掌门,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眼前的人绝不可能有假。” 觉远举起右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行礼说道:“既然你想联合我们少林,就莫要再挑拨关系,否则这同盟就在此地散了罢了。” 徐鹤一深深看着他们,沉默了半晌后,慢慢放下了剑。 剑已归鞘,一时之间氛围稍微松动了一些,少林的弟子走到弗妄跟前,将他团团围住,商议着什么,又领着他往厢房里走去了。 徐鹤一刻意落在人群后面,等到他们都动身,才转过来看着喜山,摸了摸她的头。 “还好吗,此人可有异常?” 喜山想了想,“好像没什么。” 徐鹤一抱着她,叹了口气,知晓她安全,心思再次回到了大战之上。 “那就好,阿姝…我们正在商量此去昆仑的路线,此前已经派人谈过一次,信使,没有回来。”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顿了顿以后,自语一样说着,“……不能再制造更多伤亡了。” 喜山也抱着徐鹤一,她面朝着厢房,能看到半敞的门中,人群陆陆续续落座,随后拉了拉徐鹤一的衣角,“说好,你去吧,我在你卧房等你。” 徐鹤一将厢房的位置告诉喜山后,仍恋恋不舍地抱着她,吻她额头。 喜山本是闭着眼睛,但半敞的房门之中,有一道射来的视线过于明显,令她不得不重新睁开。 动杀心2 徐鹤一放开喜山,转身朝厢房走去,他的身影将喜山罩住,终于遮住了房内的视线。 喜山看着他走进房间,房门关上,一群人正襟危坐,讨论的气氛很是严肃。 她按照徐鹤一给的地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来到他的住所。 这是昆仑山底下最大的避暑山庄,本属于朝廷,后来昆仑派和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用作了昆仑派的外围驻地。 想来徐鹤一带着各派高手赶来,第一时间就是占领了这里,他的房间在山庄的东边。 房间很大,比她之前住的客栈大上几倍,有独立的浴室。 奔波了一天,喜山有点累,看了眼浴室,重新走出房间,把山庄里巡逻的教众控制着,给她烧水。 她运转着功法,视线相接之际,就控制住了正在巡逻的两个男人,让他们失去了意识,只能凭借她的命令行事。 布置好浴池以后,喜山将这两人遣走,在二人走向山庄深处时断开了控制。 因为用了功法,喜山更加没力气,她将自己泡在水池里,伸展着四肢。 慢慢放松的同时,思绪也飘远,她突然想起了一些非常遥远的事情。 以前她和师兄在外游历,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后来,师父死了,徐鹤一继承华山掌门之位。 自那以后,他们就没有之前那么多相处的机会了,鼎盛时期的华山派众千人,管理一整个门派,徐鹤一劳心劳力,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去经营。 好像那个时候,喜山就常常有这样的时刻,在房间里等着他回来。 那时她是怎么过的呢?从宫中跑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容身之地,只能在那里等着他回家,靠着练字、弹琴、煮茶、种花打发时间。 做了魔女以后,她就不那么爱干这些事了,不怎么爱写字、弹琴,觉得煮茶很麻烦,一次次看着花朵凋谢、死亡,也不爱种花了。 她慢慢从池水里出来,擦拭身体和头发,披上了衣服。 头发难干,夜里有些凉,她用内力点燃手心,一点点把头发弄干。 头发还没干,房门就被推开了,徐鹤一看到了坐在窗台边上的她,径直走了过来。 “累不累?” 喜山点头,“有点。” 他亲了亲喜山的嘴角,带着十分的歉意,非常认真地说:“抱歉,现在武林和妖道关系紧张,没有让你出现在人前。” “我本来就不擅长处理这些呀。” 他伸手抱住喜山,“阿姝,我好想你。” 喜山扬起嘴角,笑了笑,“我也是。” 怀抱如此真切,喜山再次感受到他重活于世的实感,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幸福感。 那感觉,就像是做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觉得开心、满足。 想来,有师兄在,青城山灭门一事肯定会尽快解决,华山倾颓一事,也有了解法,她的心,也不会因为师兄不在,觉得空空的了。 喜山也伸出手揽着他。 他抱着喜山,尔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开口。 “那个妖道……” 距离拉开,他看着喜山,四目相对,“他在会上表现得非常正常,我找不到破绽,一时没办法出手。外加此行需要少林的支持,我们不能再减少同盟了,所以……只是我担心,他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发难,兴许被昆仑山上的魔修引诱,再次失控……” 喜山问他,“如果你找到破绽了呢?” “我会除掉他。阿姝,在我面前抓走你,此恨难消。” 喜山想了想,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他本是少林高僧,你不在,基本他就是全武林最厉害的人物,临门登圣。是我先招惹他,他被我破了金身,所以对我有执念……” “既然选择佛修这条路,他就应该断心绝念,是他没有能耐,自甘堕落,成了魔道,若是真的让他一起上山,遇到昆仑山的魔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临门倒戈。” 喜山没说话。 徐鹤一微微皱眉:“数百年前,师父活跃于世间,也是魔修大行其道的时候,后来,灵气一夕之间突然枯竭,魔修们似乎遭到了天谴,一个个销声匿迹,也不知为何这几年又再现世……” 喜山轻轻眨了眨眼睛。 突然之间,徐鹤一止住了话头,呼吸声听得很明显。 喜山歪了歪头,“师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怎么从西域活下来的吗?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妖道。” 徐鹤一说:“你不一样,阿姝……” 他中了喜山的功法,眉头皱得厉害,呼吸很急,说完话以后忍了好久,才继续开口,“我知道阿姝,善良,温柔,绝对不会和昆仑山上对无辜人大开杀戒的魔是一样的……” 喜山捧着徐鹤一的脸。 她想起她从西域皇陵的地底出来,用功法控制着二皇子自我了断的场景。那时她刚刚入魔,控制不了心底的杀意,也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清醒之时,手上满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宫人的血。 喜山垂下眼眸,慢慢贴向了徐鹤一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薄,一片温凉,被她亲上,浑身震了一下,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喜山的名字,“阿姝,我……” 喜山的手本在他的腿根,往上推,推到了他的小腹,将他推到了床上。 徐鹤一勾着喜山的脖子,用力地吻了上来,喜山张口含住他的唇,渐渐含热了。 一阵心悸的感觉席卷而来。 喜山僵在了原地,顷刻间头晕目眩。 她的功法再也无法维持,徐鹤一随之恢复过来,大力按着喜山的肩膀。 她觉得好疼、好疼,眉头皱起,额头落下薄汗,瘫倒在床上。 徐鹤一松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阿姝?你、怎么了?” 喜山按着胸口,不知道何时,手心里一片殷红。 徐鹤一急得眼睛都红了,反复确认,最终发现那血来自于她的手心。 他看着莫名多出来的伤口,以及喜山痛苦的表情,作出决定,起身。 “阿姝,等等我,我去给你找医师。” 喜山小声说了一句,“没事…” 但她太虚弱,徐鹤一贴在她唇边听,也没听清,愈发着急,“不行,我去叫医师,这次上山的,有武当的神医,你放心,他一定能医好你。” 徐鹤一匆匆起身,房门开启后关上。 喜山紧紧捂着胸口。 脑袋混沌间,她缓慢地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心上出现的伤口。 同一时间,看到弗妄推门进来,满脸的杀气。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弗妄手心,果然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伤口,正潺潺滴着血。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 “……你一个和尚,鸡都不杀,还要杀人啊?” 动杀心3 三步作两步,弗妄走到喜山面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跟我走。” 喜山被他抱到怀里,贴上他的胸口那瞬间,就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 于是她又有点力气了,拿手撑在两人中间,撑起身体。 因为疼痛,她说话时有点慢,但却很冷硬:“是我叫你过来的,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滚蛋,离我远点。” 弗妄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愈发用力,将手按在喜山胯骨之上,把她捏得生疼。 喜山本来就因为共感脸色苍白,此时吃了痛,发出一声浅浅的惊呼,倒吸一口气。 弗妄牢牢看着她的脸,突然之间,被她脆弱的表情灼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僵住。 他把喜山按回怀里,就这样往外走去。 他们二人到达山庄之时,就已经入夜了。后来武林众人汇合,讨论着怎么攻下昆仑山,一晃已经到了深夜。 夜色黑凉,之前甚至没有灯,是徐鹤一出来给她找大夫,沿路才亮了起来。 山庄的另一头,已经有了声音,想来是师兄已经找到人,正在往这边赶。 弗妄带着她转向另一边,离人群越来越远。 喜山的脚没能落地,想挣开,但又没力气,还是环抱着弗妄的脖子。 她说,“放我下来。” 弗妄没有回应,仍是自顾自继续走,越来越远。 喜山咬牙:“我说了,是你跟着我,如果你不想跟着我,就滚。” 弗妄终于将喜山放下来了。 她的脚落在地上,点地的瞬间就要往回走,被他扯回怀里。 喜山转过头匆匆看了一眼,冷声喊道:“放开,滚。” 自弗妄抱着她出来,她一直想回去找师兄,心神不宁,视线没有真正落在弗妄身上过。 只是刚刚,似乎有什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不能立即分辨出究竟是什么。等到喜山略显犹疑地慢下动作,再次转头,这才终于看清了。 露天的室外,泠泠的月光照射之下,平日里永远面容浅淡的僧人,眼尾泛着湿润的猩红。 喜山被他拉着,没挣开,站在原地,面对着面。 她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无法和这样的目光对上。 远处,师兄已经带着人回到房间,一片响动。 弗妄的手从喜山手腕处下滑,渐渐垂落。 即将完全落下之际,喜山握住了他的手指。 冷月余晖照耀,他的眼角亮晶晶的,垂眉之间,宛若漆器做的佛像,在眼尾点了一笔慈悲的泪痕。 “你……” 喜山举起手,连同他的一起,将两个人的伤口并在一起,略显无奈地问他:“伤人伤己,你是小孩吗?” 之前伤口一直在流血,现在干了不少,看得出是将匕首贯穿了掌心,故意引起剧烈的疼痛,实则创面不大,且以他们的恢复能力,很快就能完好如初。 喜山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拉着弗妄的手,带着一丝哄骗的意味,耐心地说:“好啦,现在你不拉着我,我也不会走的,说说看吧,你想带我去哪?” 她说完,自己觉得有些好笑,带着真切的笑意,等待着弗妄的回答。 山庄一片敞亮,师兄发现她不见了,在找。 兴许,师兄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弗妄,带着众人去往弗妄的房间,结果发现他也不在。 “别看我。” 喜山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一双大手盖在她的眼睛上,弗妄又重复了一遍。 “别看我。” 喜山觉得很痒,连续眨着眼睛,一下下扫着弗妄的掌心。 他低下头,亲吻手背,隔着手掌,将唇覆在那股炙热的痒意之上,依旧难忍。 很难形容心底的感觉。 一方面,弗妄非常清醒,他知道喜山和徐鹤一相识多年,情深意重,羁绊极深,是他难以相比的。 他也知道此行,喜山就是为了见徐鹤一而来,本是默许。 相反,在最开始,他甚至为她肯带他一起而欣喜,感觉到几乎超越欢愉的心悸之感。 只是满足,实在是太短暂了。 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眼看着她奔向爱人,站在那人旁边,言笑晏晏,想象着他们两人在夜间的房间,交颈而卧,畅聊那个他无法插足的过去。 也听着她大喊着“滚开”,整张脸冷了下来,清丽的声音,如刀般冷冽。 他就觉得…… 还不够。 仅仅只是同意带着他一起,还不够,仅仅只是站在她身边注视着她,还不够。 弗妄抽出手,将吻落在她的眉心。 她不知道弗妄在想些什么,伸手摸向他脸颊,耐心、温柔。 声音还是很轻,像在哄骗一个孩子:“好啦,好啦,感觉好点了吗?我就在这陪着你。” 话音落下,吻下行到唇,含住了她的下唇。 喜山小声惊呼,被弗妄含进口中,不让她发出声音。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伸手横在他们中间,又被他重重握住,提到胸前。 短暂错开脸颊,喜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他在她耳畔问:“你和他,有没有…” 喜山喘息了好一会,突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直在等她答案,后来喜山慢慢会过意来。 她只说,“你说呢?” 只见弗妄平静又疯狂地分开她的双腿,将手指探入进去。 摸到那干涩而紧致的穴口。 莫强求1 r o u wen wu 5.c om 手指冷硬,突然之间插入肉穴,激起了一阵难忍的酸涩之感。 随着它用力地向里探去,那股酸胀蔓延开来,令喜山难以自抑地叹息出声。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弗妄察觉到她的动作,按着她的腰靠向自己,令手指插入得更深了些。 “唔…” 他的两只手,一只插在穴里,另一只手按着喜山的腰,从喜山的眼前拿了下来,所以喜山看到了他的表情。 眼尾猩红,面色沉郁,额头的红痕愈发像是新鲜的伤口,仿佛在动。 她已经完全能够直视那道伤痕了,不仅没有转过眼神,还看了进去,等到第二根手指插入肉穴之时,才慢慢意识到那明显的扩张意图。 穴口撑大,肿胀之感溢出,他的手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模拟着性交插入后拔出,而是往更深处探去。 之前喜山催动过功法,算是做了一些准备,但还没来得及和师兄真正做些什么,深处还是涩的。 又干又紧,进入得困难,她觉得有点难受,低声问:“检查好了吗,还满意吗?” 弗妄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将手指拔出,还插在里面,深深看着她。 明明此前这人还不让她直视的,甚至拿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让她看到头顶怪物般的肉体,抑或不愿让她看到他说出那句话的样子。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ouw enwu7. co m 无论是问她有没有和师兄做过,还是为了验证,不惜在有人走动的室外拿手指插她的穴,都让喜山觉得,他好像要下一刻就要失控了,但还在强忍着。危险又疯狂。 她的视线从弗妄的额头处向下移动,落在他湿润的眼尾上,仍觉得他有点可怜。 所以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啦好啦,今天什么日子,明天就要打上昆仑山了,就算回去,也不会做,可以安心了?” 他闻言终于将手拔出来了。 二人的身后,厢房里的徐鹤一发现喜山不在,闯入了弗妄的房间,一再翻找,叫醒少林、武当出来对峙,整个山庄都亮起来了。 喜山被响动吸引,转过头去,就那么一瞬间,刚刚拔出的手指,和第三根并起,一并插进了喜山的穴口当中。 她几乎立刻就叫出了声音,“哈…” 脸色变得发白,有点不敢相信。 又因为突然被三根手指插入,她的双腿完全乏力,颤巍巍即将倒下,全压在了弗妄的怀里。 手指一下、一下地往里捣弄,扩张着穴口,让本来干涩的小穴,很快分泌出液体。 他太知道怎么弄她了,撩拨她的神经,刺激着敏感点,用另一只手覆在肉阜之上,揉弄再三,然后停下,摊开手掌。 同一时间,喷溅的淫水从他手指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喜山挂在他身上,脑袋发懵,抿着嘴唇。 她从白茫茫的高空中下落,感受到手指往后退去,带着大量的阴精,一并从她身体里出来。 还未适应这一感觉,就见弗妄提起了她的一只腿,盘曲折迭,让她踩在他的脚上,向上踮脚—— 肉棒从双腿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唔…你……啊!” 喜山呻吟出声,刚刚扩张的穴口,完全将肉棒含住,吮吸着纳了进来。 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喜山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有点不太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脖颈、胸前落了好多好多汗。 随着他插进深处,喜山完全坐在他身上,被他托着胯骨,缓慢地耸动,一下下吞吐着肉棒。 整个山庄都亮起来了,徐鹤一发动了不少人来找,也有人走到了他们这边。 弗妄将她藏在假山之后,来往的人看不到这边的死角,但是能听到声音。所以喜山极力控制着自己。 她听着附近的脚步声,紧绷着身体,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越来越紧张,也越夹越紧。 随即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呼吸,发出一道嘲讽的笑声。 ……再次高潮了。 她受不住,双腿痉挛,快要在他怀里昏倒,而这人竟还在用力往里肏弄。 喜山咬着嘴唇,抵抗着想要呻吟的欲望,几乎就要崩溃。 ……巡查的人终于走了。 她短暂地叹出声音,爽得翻起了白眼,真正晕过去了一瞬。 幽幽转醒之时,肉棒还插在穴里,她无力地趴在弗妄肩头,说话时声音很沙:“…你疯了吗?” “对,我疯了。” 喜山再次夹紧双腿,颤颤巍巍地抓着他的衣服,努力不让自己掉落下来。 她趴在他身上受着,人走了,仍心有余悸,不肯发出声音。 弗妄偏和她作对,就要让她发出声音,插得又快又凶,整根贯入。 太明显了…… 被肉棒插入的感觉过于明显,她感觉到穴口被它贯穿,一再插入、拔出,终于屈服于欲望。 “呜呜,轻点……” “求你……” 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慢下来的,喜山低声呻吟着。 她挂在弗妄肩头,小声叫他的名字,“弗妄……” 弗妄半天没有说话。 她以为他没听到,又叫,捧着他脸。 对视时,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在看着自己。 眼尾愈发红了,像是某种持久的妆容,令面容变得有些妖冶。 喜山哑着嗓子,小声说,“弗妄禅师,是讲道理的,对不对?” “……” “你看,明天还有大战,应该养精蓄锐对不对?” “……” 她倾身,将两人之间的间隙拉近,贴着弗妄的嘴唇讲话。 “明天回来再给你肏,等他睡了,我偷偷跑出来找你,好不好?” 话音落下,喜山心底一紧。 那双眼睛,看起来好像更红了…… 鱼水欢1 手指冷硬,突然之间插入肉穴,激起了一阵难忍的酸涩之感。 随着它用力地向里探去,那股酸胀蔓延开来,令喜山难以自抑地叹息出声。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弗妄察觉到她的动作,按着她的腰靠向自己,令手指插入得更深了些。 “唔…” 他的两只手,一只插在穴里,另一只手按着喜山的腰,从喜山的眼前拿了下来,所以喜山看到了他的表情。 眼尾猩红,面色沉郁,额头的红痕愈发像是新鲜的伤口,仿佛在动。 她已经完全能够直视那道伤痕了,不仅没有转过眼神,还看了进去,等到第二根手指插入肉穴之时,才慢慢意识到那明显的扩张意图。 穴口撑大,肿胀之感溢出,他的手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模拟着性交插入后拔出,而是往更深处探去。 之前喜山催动过功法,算是做了一些准备,但还没来得及和师兄真正做些什么,深处还是涩的。 又干又紧,进入得困难,她觉得有点难受,低声问:“检查好了吗,还满意吗?” 弗妄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将手指拔出,还插在里面,深深看着她。 明明此前这人还不让她直视的,甚至拿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让她看到头顶怪物般的肉体,抑或不愿让她看到他说出那句话的样子。 无论是问她有没有和师兄做过,还是为了验证,不惜在有人走动的室外拿手指插她的穴,都让喜山觉得,他好像要下一刻就要失控了,但还在强忍着。危险又疯狂。 她的视线从弗妄的额头处向下移动,落在他湿润的眼尾上,仍觉得他有点可怜。 所以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啦好啦,今天什么日子,明天就要打上昆仑山了,就算回去,也不会做,可以安心了?” 他闻言终于将手拔出来了。 二人的身后,厢房里的徐鹤一发现喜山不在,闯入了弗妄的房间,一再翻找,叫醒少林、武当出来对峙,整个山庄都亮起来了。 喜山被响动吸引,转过头去,就那么一瞬间,刚刚拔出的手指,和第三根并起,一并插进了喜山的穴口当中。 她几乎立刻就叫出了声音,“哈…” 脸色变得发白,有点不敢相信。 又因为突然被三根手指插入,她的双腿完全乏力,颤巍巍即将倒下,全压在了弗妄的怀里。 手指一下、一下地往里捣弄,扩张着穴口,让本来干涩的小穴,很快分泌出液体。 他太知道怎么弄她了,撩拨她的神经,刺激着敏感点,用另一只手覆在肉阜之上,揉弄再三,然后停下,摊开手掌。 同一时间,喷溅的淫水从他手指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喜山挂在他身上,脑袋发懵,抿着嘴唇。 她从白茫茫的高空中下落,感受到手指往后退去,带着大量的阴精,一并从她身体里出来。 还未适应这一感觉,就见弗妄提起了她的一只腿,盘曲折迭,让她踩在他的脚上,向上踮脚—— 肉棒从双腿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唔…你……啊!” 喜山呻吟出声,刚刚扩张的穴口,完全将肉棒含住,吮吸着纳了进来。 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喜山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有点不太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脖颈、胸前落了好多好多汗。 随着他插进深处,喜山完全坐在他身上,被他托着胯骨,缓慢地耸动,一下下吞吐着肉棒。 整个山庄都亮起来了,徐鹤一发动了不少人来找,也有人走到了他们这边。 弗妄将她藏在假山之后,来往的人看不到这边的死角,但是能听到声音。所以喜山极力控制着自己。 她听着附近的脚步声,紧绷着身体,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越来越紧张,也越夹越紧。 随即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呼吸,发出一道嘲讽的笑声。 ……再次高潮了。 她受不住,双腿痉挛,快要在他怀里昏倒,而这人竟还在用力往里肏弄。 喜山咬着嘴唇,抵抗着想要呻吟的欲望,几乎就要崩溃。 ……巡查的人终于走了。 她短暂地叹出声音,爽得翻起了白眼,真正晕过去了一瞬。 幽幽转醒之时,肉棒还插在穴里,她无力地趴在弗妄肩头,说话时声音很沙:“…你疯了吗?” “对,我疯了。” 喜山再次夹紧双腿,颤颤巍巍地抓着他的衣服,努力不让自己掉落下来。 她趴在他身上受着,人走了,仍心有余悸,不肯发出声音。 弗妄偏和她作对,就要让她发出声音,插得又快又凶,整根贯入。 太明显了…… 被肉棒插入的感觉过于明显,她感觉到穴口被它贯穿,一再插入、拔出,终于屈服于欲望。 “呜呜,轻点……” “求你……” 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慢下来的,喜山低声呻吟着。 她挂在弗妄肩头,小声叫他的名字,“弗妄……” 弗妄半天没有说话。 她以为他没听到,又叫,捧着他脸。 对视时,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在看着自己。 眼尾愈发红了,像是某种持久的妆容,令面容变得有些妖冶。 喜山哑着嗓子,小声说,“弗妄禅师,是讲道理的,对不对?” “……” “你看,明天还有大战,应该养精蓄锐对不对?” “……” 她倾身,将两人之间的间隙拉近,贴着弗妄的嘴唇讲话。 “明天回来再给你肏,等他睡了,我偷偷跑出来找你,好不好?” 话音落下,喜山心底一紧。 那双眼睛,看起来好像更红了…… 鱼水欢2 那反应如此明显,就连肉穴里的硬物也胀大了一圈,让喜山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她蜷缩着手指,仍捧着弗妄的脸,抵抗着下身满胀的酸涩感,转而亲了亲他的眼睛。 嘴唇覆盖于眼尾,舔到一点点湿,随之往上贴上眼眶,终于令弗妄闭上了眼。 赤红的视线一经消失,笼罩于两人头顶上的低沉气压因此散开了些,喜山忍耐着,努力忽略掉穴里的硬物,叹着气说:“好不好嘛……” 尾音婉转,一股媚态,是真正餍足的模样。 也不知道安抚到弗妄没有,这人暂时没有发难,仍保持闭眼的姿势。 但他也没有射,只是将粗长的肉棒插在肉穴深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令喜山始终觉得难忍。 她贴在他身上,抿着唇,想说点什么,但怕再次刺激到他,最后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 “弗妄。” 一直闭着眼睛,闻言后弗妄睫毛微颤,在某一刻,突然一下把喜山抬了起来。 喜山半身悬空,下意识抱他,很快就被他转了个身,从后面抱住。 他把她的腰压得极低,高高抬起屁股,一边按着,一边掰开红肿的肉穴,再次插入进来。 “哈……” 穴口染上淫水,月光下一片明亮的光点,像贝壳里的蚌肉一样软,看得到鲜红的开口。 红色的粗长肉棍插入期间,往里重重一插,缓缓拔出,上面满是白色的浆液。 变换了姿势以后,肉棒插在身体的感觉更加明显,喜山再也忍受不住,抓着他的衣摆喷了好多。 他知道她高潮后更加敏感,于是从后揽着她,抱在怀里摸穴。 高潮久久不绝,腿间不断往下滴水,喜山真正不再想着其他,呻吟出声,像只发春的猫。 “啊…啊……” 她颤抖地握着弗妄的手,努力转过头去看他。 肉穴被肉棒插满,摇晃的双乳也被一手握着,如此脆弱的时刻。她突然想看看弗妄的眼睛。 视线相接,他贴近她脸颊,缓缓低下头来,先是听到了呻吟里夹着的那声,“亲我。” 然后才看到她的眼睛。 眼眸倒映着清冷月光,泪眼迷离,笑盈盈的,刚刚就这样唤着他的名字。 弗妄埋在她的身体当中,久久没有动弹。 喜山意识到他射了,低头去看插着肉棒的穴,被他捏着下巴抬头,慢慢吻了上来。 性器脱出,穴间只剩潺潺的精液不断向外流出,穴口收拢,白浊滴落在亵裤之上,因为太多,顺着腿根流下,一股黏腻之感。 而吻是更长久的。 快感渐渐回落,柔软的唇瓣相贴的触感,依旧荡着一股温存。 他亲得很轻,没再掠夺走喜山的空气,她能睁着眼睛看他。 看到他眼眸微垂,闭上许久,一直没有睁开。 又亲了好一会儿,喜山脖子酸了,抬起头调整姿势。 他突然把喜山抱到了怀里,让她贴着他胸口。 心跳如鼓,听得分明,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久到喜山从欢好里渐渐恢复了力气,可以站稳了,踩在他的脚上。 他任喜山踩着,渐渐放开手,低头,两个人四目相对。 喜山说:“抱我。” 弗妄把他抱了起来。 夜晚黑凉,灯已经灭了大半,只剩徐鹤一的房间亮着。 那房间就在喜山眼前,只要她挣脱弗妄,就能到达,喜山确定自己可以做到。 但不知道为何,她没有这样做。 嘴唇上,还残留着那片柔软的触感,喜山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茫茫然间,哪怕知道师兄正在等着自己,她还是问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一进房间,就让我跟你走,你到底要把我带去哪?” 仿佛真正想知道答案的模样。 弗妄久久凝视着喜山,思绪翻涌,想要说的话几乎就在嘴边。 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但他只是看着喜山。 激烈的欢好,让她及至此刻依然看起来脸色泛红,面如桃花,眼尾湿润,令媚态都弱了几分,看起来有点委屈和可怜。 他滚动着喉结,伸出手,慢慢抚上她脸颊。 直到此刻,他们像是第一次心意相通了一般。 最终他回答,“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 喜山朝他笑了一下。 心底那股深邃看不见底的深渊,突然之间有了满涨之感,弗妄也跟着她笑了一下。 她拉着他往前走,夜晚黑凉,唯一亮着的房间就在远处,越来越近了。 他知道喜山要去哪,但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他们牵起的手,并没有阻止。 行至门边,喜山松开了手,因为她需要推门。 弗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抬头时,注视到了房间里的众人。 徐鹤一叫来了武当的神医,这群人找不到喜山,最终聚在徐鹤一房间,此前在讨论着什么,这一刻齐齐噤声。 所有人,先看到了喜山,随后视线不约而同,都落在弗妄身上。 弗妄一直牢牢盯着喜山,一瞬不瞬,从未错眼。 但当这一刻,所有人都正看着他的时候,弗妄第一次收回了目光,坦然地直视着眼前的人们。 破解法 可能是过于震惊,又可能是不知如何开口,一开始,房间沉默得吓人。 徐鹤一叫来大夫,自然是将喜山藏在此处告诉了旁人,他们全被遣去找人,几乎都知道喜山和徐鹤一的关系,这会却见她和弗妄一起回来。 有几个,是此前在华山顶上打过照面的,他们知道弗妄禅师莫名轰了房子,也知道他曾和魔女针锋相对,一度将她逼下悬崖。 对这些人来说,它们甚至可能是与喜山仅有的两次照面。 前一次,他们眼看喜山只身前往华山,在人前大方调戏圣僧,全身而退。 这一次,他们又看着喜山摇身一变,成了鹤一师祖的心上人,苦心谋划着他的复活。 一招功成,徐鹤一死而复生,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却和弗妄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徐鹤一看到喜山进来,也自然看到了弗妄,他走上前,牵起喜山,快速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短暂对峙,徐鹤一察觉弗妄不是攻击的姿态,转身关切问着喜山,“还疼吗?” 她之前明明疼得那么厉害,手上有血,大汗淋漓,是以令徐鹤一大惊失色,出去叫了大夫。但这会儿,徐鹤一举起她的手,伤口已经愈合、消失,血迹也没了。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是痛苦的样子,甚至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徐鹤一能感觉得到。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自徐鹤一开口,房间的人像是终于打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壁垒,开始说起了话。 “弗妄禅师,刚刚我们去少林僧人的厢房,都没有见到你,你去了哪里?” “弗妄禅师,你怎么和喜山仙子一起出现,刚刚你们是在一起吗?” “弗妄禅师,此前喜山仙子在山上,都是为了鹤一师祖,才故意扛下青城山一事,方才从师祖处得知实情的原委,才知道我们都错怪了……” 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此起彼伏,间或迭加,房间越来越吵闹。 喜山笑了一下。 说话的声音顿住,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她被徐鹤一牵着,这会儿顺势反握回去,“怎么这么多人啊?” 徐鹤一解释,“寻了大夫回来,没见到你,我们在昆仑山底下,不得不小心,所以叫了众人一起来找,唯独不见……” 他没说弗妄的名字,但抬起视线,投注在弗妄身上,意思很明显。 喜山说:“我没事,之前就跟你说,不用去找大夫的。” 徐鹤一沉默了一瞬。 他还是不放心,转头看着武当的神医。 神医对上他的目光,会过意来,请喜山坐上椅子。 喜山看了眼徐鹤一,又看了眼这位神医,她知道弗妄就在身后,没有转头,只是跟着坐上了椅子。 这人很快就拿出了工具,把上了喜山的脉。 但把脉的过程很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人的眉头皱得厉害,口中念念有词。 “确实没有大碍…但这脉象……这……” 喜山听得挑眉。 徐鹤一问他:“麻烦神医明说。” 神医放下手,看向房间的众人。 这人话说一半,吞吞吐吐,吊足了众人胃口,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他。 只弗妄,远远站在房间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医摸着胡子,摇着脑袋说道:“十年前,我游历边疆,偶遇一男子向我求医。他身上有好些莫名其妙的伤疤,有一道,我亲眼见着,他穿了一身白衣,正在打水,突然捂着手叫疼,手一松,水桶跌落,抬起胳膊一看,白衣染血,手腕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是啊,千年前仙人陨落,到我们这个时候,早就没有灵气,无法修炼,但到底有些灵丹妙药、古怪功法,自仙人时代就存在,一直存在至今。” 又有人问他,“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众人都愣了:“你不知道?” 他摸着胡子,吹了两口气,看着喜山:“像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喜山仙子,也是这个脉象,但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多年前我猜测它曾是一种蛊,但没见蛊虫,不敢下定论。” 这群人明显听进去了,又追问:“那当时那个男人呢?” “被带走了。” “啊?” “一个奇怪的女人,说是他的妻子,但表情却不像,看起来像是仇人。她一出来,这男的就吓得半死,跟我说了好些疯言疯语,说这女人要杀了他,但是也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边疆之地苦寒至极,我也不是常住那里。” “所以是这女人弄的?究竟是什么办法?这和喜山仙子的脉象有什么关系?” 话题一转,又重新说回喜山,她面带微笑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喜山知道徐鹤一在观察自己。 “但我看见了。那女人的手抬起来,手臂的疤痕,和男人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些年我一直有怀疑,我觉得,是那女人做了什么,将自己受的伤,同步到了男人身上。” 话音落下,房间再次安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 喜山察觉到这群人的视线,也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无非是喜山仙子要真的也中了这样的蛊,那,究竟是谁要这样对她呢? 徐鹤一沉默地握着喜山的手,他有话要说,但是可能觉得人很多,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这有解吗?” 神医摇头。 没人讲话时,房间很是安静,所以弗妄的声音听得特别明显。 “幽荧。” 喜山听到那熟悉的嗓音,视线转动,一下子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有人再问,他说出第二句,喜山才跟着他,进入到他的步调当中。 “幽荧?那不是上古之物?这世间真有幽荧?” “徐掌门正是靠幽荧复活。” 此前,说到他们二人一同前来,喜山没有慌,说到她身上中了同心蛊,可能和某人结了同心,喜山也没有慌。 但陡然之间说到了幽荧,喜山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站了起来。 “等下。” 弗妄仿若未闻,继续说:“逍遥宫地处极阴之地,豢养灵蛇,以血肉祭祀,幽荧终于现世。这东西,解世间百毒,徐掌门死而复生都可以,小小的同心结——” 喜山说:“闭嘴。” 她不知道好端端的,明明都答应了一起过来,这人又为什么要突然说起这些。 对喜山来说,哪怕让她直接暴露在师兄面前,让徐鹤一知道她和弗妄有染,都比不上这种感觉。 幽荧可解百毒,她知道那是真的,可以让师兄死而复生,也可以让他们之间断掉联系,再无牵扯。 喜山拔出徐鹤一的剑,指向弗妄,大喊:“闭嘴!” 弗妄一瞬不瞬注视着喜山,看到她手里的剑,竟扬起嘴角笑了。 他一身黑衣,原先立在窗台的暗影之处,此刻缓缓走了出来,噙着嘲讽的笑意,一步一步靠近喜山的剑锋。 她只是做做样子想让他闭嘴而已,她没有想到弗妄会走来,剑光一闪,他即将撞在剑上。 喜山丢掉了手里的剑。 寒光阵阵,一片连续的脆响,那一刻,她已经分不清她丢掉剑的真正原因了。 到底是怕刺穿弗妄,两人同时见血,被人发现他们结下同心的端倪。 抑或是想象那剑洞穿他的肩膀,在受伤的前一刻,她就已经感觉到心痛。 破解法2 剑拔弩张的气氛,把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给震住,一时之间只听得到阵阵剑鸣。 没有人开口说话,却不意味着无人看出喜山和弗妄之间的暗涌,只不过他们选择不去说出口而已。 一位,是当今江湖最强的佛子,一位则是百年前陨落的传奇,任谁都不好得罪。 在场的人,只沉默地望着,甚至连视线也不敢投注过去,注视得过于明显。 可想象却是无法控制的,他们在想,连神医都不知晓的诡异蛊毒,为什么弗妄禅师会知道它的解法。 他们在想,幽荧一事,似乎连被喜山仙子复生的徐鹤一都不知情,为什么弗妄禅师竟也知道。 他们大部分人,只见过喜山两次,尤记得上一次她出现在众人面前,人前勾引弗妄圣僧的模样,当真如传闻中那样百无禁忌、荒淫无度,难以将她和徐掌门的师妹联系在一起。 然而即便不熟悉喜山,他们也了解、熟悉弗妄,哪里见过弗妄禅师这样在意一个女子的时候,被她拿着剑举着,第一反应竟是迎着剑走了过来,处处透露着古怪。 难道说…… 弗妄禅师,和喜山仙子…… 突然间,徐鹤一站了起来,冷声对众人说:“各位请回。” 有人反应慢了,一直没有动,被他直直盯上,吓得站了起来。 这些人彼此对视,不约而同选择跟在人群之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弗妄禅师站在房间正中央,一开始并没有动弹。 徐鹤一缓缓捡起地上的剑,没有说什么,也没把剑放回鞘中,而是握在手上,平静地望着弗妄。 弗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五指收拢,捏皱了衣袖,慢吞吞转过身去了。 他没有看徐鹤一,也没有看喜山,而是看向了房间的大门。 门外深黑,武林各位高手陆续走了出来,哪怕心中有猜测,也没有人敢说。 而喜山,自从把剑放下,脑袋一直都很乱,她有点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跌坐在椅子上,皱了好半天眉头,没注意所有人都走了。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喜山慢慢想到的是,弗妄竟也走了? 她不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 刚刚那一出,她的后背多了好些的汗,现在风一吹,略微有点冷。 徐鹤一把门关上了。 他徐徐走到喜山面前,半蹲在她眼前,捏着她的手,“阿姝,是我不好……西域的巫师擅长蛊毒,他们诱我深入,给我下了蛊,就这样令我失去了意识。只是我一朝醒来,就看到了你,百年对我弹指一挥间,我竟也忘了,死而更生,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他一直蹲着,喜山怕他累,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徐鹤一坐上椅子以后,将手肘压在腿上,形成一个略显压迫感的姿势,他离喜山很近。 “阿姝,这些年,你辛苦了。” 喜山揉了揉他的手心,他便顺势握住喜山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于是喜山不得不和徐鹤一对视,沉默之中,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在此刻开口,“师兄,你救过我,所以,只要有希望,我就一定会复活你。” 徐鹤一点点头。 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到底是怎样从她的回答推论出这一结果的,他说:“所以,那和尚说的是真的。” 眼睛映照烛光,像有一团火在烧,看得喜山莫名有些不安,她吞咽着口水,觉得渴,但没有说话。 只听到徐鹤一继续说:“你和他,就像那对夫妻一样,只要伤了他,你也会受伤。” 就连这句话,依旧是个语调下行的陈述句,听得喜山心口微震。她试图辩解着什么:“那会儿,我就说过不用看大夫,我知道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他不会伤害我。” 徐鹤一握住了喜山的手腕。 他向来温柔,久违地让喜山感觉到了他的力量,喜山看到他面色沉了下来,几次想要张口,但是都没有说出。 很久以后,像是之前的问题都已经被他论证过没有答案、不必问出口了,他说出口的是,“幽荧,怎么获得?” 喜山眨了眨眼睛,余光看着手腕,哪怕徐鹤一已经有些失态,仍不如弗妄那样凶狠,他抓得很轻。 “……世间至阴之物,在特定的时间,用特定的阵法聚集而成,千年只见过成形一个。” 细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之间慢慢摸索,喜山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摸的是手腕上的伤痕。 这些年布阵放血,喜山割开过手腕几次,那里隐隐有一条弯曲的疤痕。 徐鹤一说,“在我身体里?” 喜山闻言又震了一下。 她说不出话,真正说不出话,彼时弗妄在众人面前开口那一刻,她的失控就来自于此。 她发现弗妄开口的那瞬间,徐鹤一就被他放置在了一个死局当中。 取出幽荧,徐鹤一会死;没有幽荧,徐鹤一无法在不伤害喜山的情况下伤害弗妄,自然无法赢他。 她和徐鹤一是那么多年的师兄妹,一起学武,一起练剑,他为她一己之力对抗一个国家,只差一点就能带她走,喜山当然是不愿意徐鹤一输的。 烛火摇曳,他们两个坐在桌前,双双沉默下来。 夜晚,有风推动窗户,吹得窗纸摇晃,叩响门框。 “阿姝,累了吧。” 徐鹤一一直握着喜山的手,轻轻拉着她起身,“明日,还要去昆仑山上看看,这件事稍晚些再说。” 喜山想要开口,然而在开口之前,徐鹤一先行说出最后一句,“……好吗?” 声音很低,略微有些哑,喜山发现他哭了。 破解法3 5haitang.c om 百年之间,喜山见过很多男人哭泣的样子。 涕泗横流,哭天抢地,他们的丑陋总是分外相似的。 每一个她曾经挑起过兴趣,后来又失去兴趣的男人,无论最开始是多蛮横、威严、端庄的样子,哀求她留在身边时的场景都是类似。 对喜山来说,徐鹤一说是不同的。 喜山知道,作为天之骄子,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极为稀有的记忆当中,喜山只能依稀想起来那么一次,他也哭了,那是师父知道喜山的身份的那一次。 师父行走江湖,曾经发下过誓言,绝不和皇室扯上关系。得知喜山的身份以后,师父赶喜山回去,但喜山不愿继续做公主。 第二天白天,师父终于从房门走出,看着跪了一夜的喜山,他说想要继续学剑,也不是不行,只要喜山能证明自己的天赋。 那对于当时的喜山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师父让她在剑法第三重时修出剑气,隔十米砍倒一棵树。 哪怕再有天赋,就连徐鹤一都无法做到,话已至此,已然是拒绝的意思,但喜山不肯放弃。 她继续练习,从早练到晚,直到把手都磨出了血,徐鹤一说这根本不可能完成,让她回去休息,他去找师父说情。但她没有休息。 她偷偷继续练习,结果很快病倒了,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徐鹤一的怀里。 师父在他们前面。 踱步之间,略显疲态,苍老了十岁。 徐鹤一并不知道喜山醒了,也不知道她看到了这一幕,看着徐鹤一朝师父跪了下来。 只将半张侧脸正对着喜山,抬头时满是泪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还是当年那个样子,没有一点点变化,年轻,又有力量。 喜山用手轻抚他的脸颊,心疼地说:“别哭呀。” 他把脸转了过去。 那个姿势,把喜山的手困在了中间,很有些受限。喜山想要更换姿势,将手收回,结果徐鹤一突然握上她手,把她留住了。 他看着喜山恳切地说:“阿姝,等我们从昆仑山下来,南下吧,去江南。” 喜山说:“好。”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觉得这事个很好的主意,这些年江南的美景传遍大江南北,也涌现了大量画家诗人,热闹非凡。 逍遥宫西南,离江南也近,她遣散了宫众,正是令她们去往那里的。 也许,师兄可以帮她教导黑链,做黑链真正的老师,喜山光是想想,就觉得那一定很有意思。 “华山的掌门,就由他们自己选出,我已经是老人了,不再用背负着这许多。”更多类似文章:po18g g.co m 喜山笑着听徐鹤一说着,他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在江南建个小院子,养些花草,两只猫狗,这世道也好了许多,不会再有人流离,我们,可以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喜山本揉着徐鹤一的脸,跟着他一起畅想明日,可听到最后一句,她顿了一下,随即有话想说。 自修行了魔女功法以后,她已经不能生育了,也不知道师兄会不会因此失望。 所以她张口:“师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那个功法……” 才一说到“功法”二字,那本来握着喜山的手,突然用上了力道,紧紧捏住了她。 即便依然温柔,但对徐鹤一来说,这已经算一种失态了。 他抬头注视喜山,在等待她的下文,有些压制的意味。 喜山顿了顿,继续说,“因此…我不能生育。” 他捏着喜山的手,先说的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连说了两遍,表情是从惊讶到失望,而后变成了真正的恳切,他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一些,几乎是一字一顿,“没有儿女也好,就只有我们两个。” “就只有我们两个”几个字,说得极重,重到喜山心口一颤。 他在等她说好,喜山知道。 眼神灼灼,容不得半分的犹豫和欺瞒,喜山也知道。 一直以来,她苦苦复活徐鹤一,等待的不就是这样的时刻吗? 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此刻说“好”,所以她点了点头。 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徐鹤一的面容突然之间轻松了下来,莫名有了一些笑意。 他起身,本来就离得极近,把喜山抱了起来。 喜山被他抱到空中,被他抱着往前走,几步后缓缓放置在了床铺之上。 他们羁绊至深,难以分离,徐鹤一一直知道。只不过长眠苏醒,时隔百年,发生了这么多变化,他到底有些茫然失措,不自觉生出一些不确定的感觉。 但现在,随着喜山点头,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徐鹤一心想,他的阿姝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她正平静地躺在他的旁边。 眉眼温柔,带着些微的笑意,注视着他。 徐鹤一和她面对着面,伸出手揽着她的腰,她顺势靠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将吻落在额头之时,徐鹤一肯定地想,没有什么能把他们二人分开。 破解法4 师父圆寂之前,弗妄还不是少林的方丈,那年他和师兄师弟一起修行,遵照师父的安排,出发去取经。 临行之际,少林请来武林高手各派高手为他们践行,那是弗妄第一次见到徐鹤一。 对于此前的弗妄来说,徐鹤一只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传说他自接管华山派后,一举突破,神功大成,用强势手段力压意见不合的师祖,广传剑法,门派弟子遍布天下,真正把华山剑法发扬光大。 他肯来为少林的弟子践行,可见他和师父的关系极好,弗妄也确实常听到师父提起他,说他为人温和,是难得一见的天才,道行也深,尤其心性难能可贵,哪怕强悍如此,也依然温柔有礼,心怀天下。 刚刚复活的徐鹤一,确实很衰弱,功力还未恢复到十分之一,但这次已经不同了。 他找回了此前惯用的神兵,比拟全盛时期,只一个照面就令当今各派的掌门人低下矜贵的头,叫上一声“师祖”。 哪怕凭空出世,徐鹤一也能立刻被众人拥为首席,由他带领大家去往昆仑山无人不服。即便弗妄堕了魔,隐隐突破此前佛修的限制,也不一定能将他完全打败。论武力,弗妄赢不了他。 但弗妄想赢。 自喜山引诱他犯下淫邪之戒,破了金身开始,弗妄就一直在对抗着心魔。时而可以控制,时而由它占据上风,令他体会到此前没有过的诸多感情。 求而不得,怨恨交加,迫切而阴湿地想赢。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事情到底是由自己亲手犯下,弗妄清楚地知道。 清楚地知道,是自己从刚刚复活的徐鹤一身边掳走喜山,将她囚禁,诱骗她结了同心,也是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撕破了他们之间平静的伪装,将他和喜山的关系暴露于人前。 徐鹤一没有发难,而是喜山有些失控,她早于众人看出了弗妄的想法。 她不想让弗妄继续说,哪怕他说的就是实情,以至于她举起了徐鹤一的剑。 神兵利器刺穿胸口之时,将血流不止、疼于剜心,也不知她举剑之时有究竟没有想过结果,她到底是这样做了。 所以弗妄知道,喜山不想让徐鹤一输。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么? 漫长的一百年间,她苦苦复活爱人,不惜让一个极怕麻烦的人费尽周章。他们情深意重,他们羁绊极深,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世上最为般配的男女之一。所以她不愿置徐鹤一于不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他不从中作梗的话。 如果他不从中作梗的话,弗妄心中默念,他怪不得心魔作祟,哪怕不是这些黑雾的挑拨,他也想。 念念成形,形形皆有识,一旦他有这个念头,终究逃不过。 他会从中作梗。 当时众人在徐鹤一的厢房当中,徐鹤一发出那声“各位请回”,用了内力,震得在场之人无人敢抬头,就连弗妄都得发功抵抗,才能扛住那股威压。 弗妄愿意离开,不是因为他真的愿意退让,而是因为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即便他有些犹豫。 他想见上喜山一眼,喜山曾经答应过他的,哪怕是哄骗着说说,也答应过的,要偷偷出来见他。 只是,他还没有离得很近,就感觉到了徐鹤一的神识,二人互相察觉到了彼此。 明明知道自己就在近前,徐鹤一却隐而不发,就这样和喜山继续说着话,甚至让声音足够令弗妄听见,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弗妄听见他的话,听见他说,从昆仑山上下来以后,他和喜山会去往江南,建一个院子,只有他们两人。 那瞬间,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轰然碎裂,在弗妄心底蔓延出一道巨大的裂隙。 弗妄知道,即便他如此想要和喜山远走,过上只有他们两人的生活,但他永远、永远不可能问出这一句。 因为他知道,如果是他问,喜山绝不会答应,她心里还有旁人。 她愿意大发慈悲,让她留在身边,趁徐鹤一睡着偷偷出来见他,那都建立在徐鹤一存在的基础之上。 只要徐鹤一存在,弗妄永远都是那个多出来的第三人。 只要徐鹤一存在,弗妄的那个心愿,就永远不可能成真。 所以他不会开口。 哪怕他们做着再亲密不过的事情,哪怕她看起来如此脆弱,在他身下呻吟,弗妄也绝不可能开口。 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令弗妄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能开口的事情,有别人可以。 那人不仅能自然坦荡地问出口,甚至能轻而易举得到他所渴求的回答。 他和徐鹤一到底是不同的。 在喜山心中,徐鹤一永远是第一顺位,而他,只能排在徐鹤一之后,享有从徐鹤一处偷来的一丝幸福。 他们说完话,就这样走上了床,相拥着亲吻。 喜山的手,落在徐鹤一胸口,就像曾经按在他弗妄身上一样。 今日,正是上山之时,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也许是因为这样,二人接吻以后,并没有继续做什么,只是相拥而卧。 相拥而卧,多简单的事情,此前喜山和徐鹤一就是这样度过,此后他们二人也会。 趁徐鹤一透支神识,再不能察觉到弗妄收敛的气息,渐渐睡下了,弗妄终于控制住了徐鹤一。 但弗妄能力不及,只能短暂控制他一段时间,让他保持睡眠的状态,察觉不到自己的出现。 弗妄走进了房间,眼前的画面,和他预想中的一模一样:喜山正蜷缩在徐鹤一怀里。 他用力掰开两人相贴的身体,让喜山平躺在床铺之上,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喜山的脸。 她转醒,看起来很是迷糊,甚至一开始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嗫嚅着喊了一声徐鹤一的名字,渐渐转醒,发现了那是自己。 喜山说:“…弗妄。” 表情有些犹疑,闪躲着不知道在看哪,弗妄滚动着喉结,只问她,“不是说,等他睡着来找我吗?” 她不愿意看弗妄的眼睛,弗妄就按着她的脑袋,让她和自己直视。 喜山看着他,略显羞愤,质问道:“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弗妄想,他到底是了解喜山的,没有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而是抛出了一个诱饵,“你怕了?” 喜山瞪大眼睛看着他,很有些不服,反驳的话几乎都到了嘴边。 弗妄把手放在她的腰上。 他慢慢把头低了下来,覆盖上喜山额头,“等他睡了,是不是就可以轮到我了?” 说话时声音很轻。 弗妄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低微一些,他真正了解喜山,在她开口之前,将手转向她的腿根,问道,“…现在想不想要?” 破解法5 刚刚转醒,喜山的反应有些慢,此前弗妄几次搂着她醒来,早就熟悉,料到了她会如此。 他利用的就是这个时间,在喜山开口之前,将手伸进后腰和床板的间隙,一把将她抱进怀中,转身向房门外走去。 突然之间被人抱了起来,喜山将想说的话吞进口中,第一时间转头看了眼床铺之上的徐鹤一。 见徐鹤一沉沉睡着,并未转醒,喜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着弗妄小声急促地喊了句,“你干嘛呀?” 或许是担心惊醒徐鹤一,她并没有太过挣扎,看不出来拒绝的意思。 对弗妄来说,没有拒绝,等同于默认,他心下了然,低头用脸颊贴着喜山的额头。 他快步带着喜山往前走,径直走到隔壁的房间,推门。 山庄很大,不是每间都住了人,他早就知道徐鹤一旁边的房间是空的,那里有床,不会让她过于难受。 才刚把喜山放在床上,她就想起身,用手撑着床板。 弗妄半跪在她身前,轻轻握着她的手。 他没有再次重申,说她答应过自己,那么就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兑现,只是将她的手贴向自己脸颊。 喜山前倾身体,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需要更多的力气才能起身,又一次倒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半跪着的僧人,略显犹豫,暂时止住了起身的动作,吞吐着说,“弗妄,抱歉,我答应……” 她想说她刚刚答应了徐鹤一,在昆仑山一事结束后就和他走,此后只有他们两人,弗妄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亲耳听到,所以及时用拇指轻轻覆在她的唇上,不让她把这句话说出口。 弗妄滚动着喉结,将嘴唇贴在拇指之上,隔着手指亲吻喜山。 喜山明显顿了顿,想要挣扎,或许在思考怎么再次把这句话说出口,伸出了手。 那手,即将握着弗妄,将他从嘴唇上移开。 然而就在喜山动手之际,弗妄移走拇指,吻上她的嘴唇。 手指往后,抚摸她的脸颊,耳垂,将她深深按向自己。 长舌探入口中,喜山悬停在空中的手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慢慢蜷缩了起来。 弗妄顺势将她半抱到床上,让喜山躺进他的臂弯,不知什么时候就改变了姿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路亲吻而下,从嘴唇到脖颈,喜山浑身一颤,衣服渐渐剥落下来,就连呼吸也不稳,好半天才使出力,抓着弗妄的一只手,说了句,“等,等下……” 而她却不知道,弗妄是故意让她抓着的,好带着她的手往上,掀开她的衣摆,将她的下身暴露出来,此时人已下行到了她的腿间,正拿着鼻尖抵上两腿中的缝隙。 话音落下,喜山因穴口的刺激发出一声叹息,听到弗妄在短暂的停顿后问道:“不喜欢吗?” 喜山抿着嘴唇。 对于这个问题,答案从来都是一样的,她渐渐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隐隐失控,被什么牵引着向前,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明明…她是觉得想要的。 在弗妄的手放在她的腿根,问出那句“你想不想要”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湿润。此刻他的鼻尖抵入肉穴当中,她知道自己流了很多水,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亵裤被挑起,下身完全暴露出来,她感觉到弗妄一口含着小穴,正用唇反复捻动着花蒂,令她在不断的刺激之下夹紧着双腿。 “啊……” 他们感知相通,他对她的身体最为熟悉不过,反复含着敏感的嫩肉,润湿后吐出,用舌头探到深处,模拟性器插入的样子,扩张着穴口。 喜山很快就泄了一次,抓紧了床单,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弗妄已经将勃起的肉棒抵在了穴口之上,在此时又问了一次,“喜欢吗?” 他知道喜山喜欢,故意吞掉了那个“不”字,随之把龟头挤进了湿润的肉穴中间,浅浅进了一点。 明明师兄就在隔壁,明明刚刚答应过他,但喜山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一阵呻吟。 “哈…” 弗妄继续往里进,把肉棒挤进小穴中央,俯下身,用手指勾缠喜山的发丝。 以前他们做爱,他从来不愿意声张,因为他们共感,喜山知道他到底有多快慰。 但这一次,明显和之前不同,他用拇指和食指轻捏喜山的下巴,尝试去描述他感受到的。 “夹得我好紧。” “好软,热热的,很会夹。” 喜山脸上涨红,伸手去捂他的嘴巴,终于让他不再说话了。 但那感受却没消弭,此前他没有说,喜山只认真感受到自己的反应,穴口纳着肉棒,被反复摩挲着,又酸又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喜山发现自己不得不去注意到他的感受,肉棒被湿润的甬道紧紧夹住,像是无数张口同时吮吸,快感迭加。 她爽得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颤抖,小穴越紧,感受到的快感就越强烈,她很快泄了第二次,而弗妄还在往里撞去。 越来越快,撞得她东倒西歪,完全失去了力气,放下了手。 所以他继续说,“放松点,咬得太紧了,我先拔出来好不好,含一会乳。” 喜山被他撞着,神魂颠倒地哼着,“唔”了一声。 他骗她,没有把肉棒拔出,而是直接含着她的乳头。 舔舐的瞬间,肉棒再次插进最深处,令喜山挤出一连串的呻吟。 她说,“轻点,轻点,呜呜……” 他只问,“喜欢吗?” 喜山先行败下阵来,轻声说了句,“嗯。” 仿佛是按下了某个机关,此后她臣服于欲望,也不管弗妄在问着什么,只是点头。 她知道师兄就在旁边,但她想,如果此后就要和师兄远走,再也没有弗妄,那么这最后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弗妄不知道她的想法,只知道快感交迭,他再也控制不住对徐鹤一的压制,听到了那人转醒的声音。 他哑声问喜山:“还想不想要,再肏一会,还是现在射给你?” 说着故意几次撞向她的敏感点,让她发出再明显不过的呻吟,好让徐鹤一知道他们正在做着什么事情。 喜山被他插得晕晕乎乎,眼前一片白光,拉着他的衣摆小声说,“好爽,唔,射给我……” “叫我的名字。” 喜山张口,然而话音还没落下,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径直劈向二人所在的房间。 房门轰然洞开,床铺、窗户、桌椅,通通变成两半。 弗妄抱着喜山起身,在空中转了一圈。 缓缓落地之时,他已经将衣衫披好,盖住了仍迷离着眼睛的喜山。 他只消一眼就锁定了徐鹤一的方向,冷眼和他对视着。 破解法6 徐鹤一牢牢盯着弗妄喜山二人,握剑的手仍尤在抖,胸腔里有把火在烧,眼睛都红了。 从中蛊将死到再次苏醒,对他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改朝换代,江湖格局变化,华山倾颓,魔修现世,就连他的阿姝也变了。 他当然知道,阿姝做到了连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将自己从西域带了回来,有多了不起。 在成为她的爱人之前,徐鹤一先是她的师兄,作为她的师兄,徐鹤一绝对不会说喜山做错了,只觉得她做的很好。 于绝境中找到生机,在乱世中自保,有了立足之地,甚至还能够将他复活。 喜山告诉他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都是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阿姝长大了。 然而说到底,徐鹤一也是喜山的爱人。 他掌管华山多年,读遍世间藏书,多少听闻过失传的合欢功法,他无从得知,因为修行这一功法,百年来,喜山究竟和多少男人欢好过,又有多少人还留在身边,他不愿意去想。 但哪怕他不愿意去想,总是有人要站在他的面前,生生将这个裂隙撕开,迫使他去看。 即便在发现喜山不在身边第一时间,他就转醒,听到了那阵暧昧的声音,听到了女人发出的淫靡的喘息,听到她说,“射给我”。 他的脑袋轰鸣,一剑劈开了门窗,亲眼看着喜山在那人身下承欢,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觉得是阿姝错了。 一定是那个和尚。 是那和尚几次三番挑衅,当着他的面夺走他的阿姝,徐鹤一提起手里的神兵,人剑合一,缓缓向虚空指去。 那和尚感觉到他的威压,快速将怀里的人放在树下,闪身逃窜。 徐鹤一拦住他的去路,手指指向地面,岩石外翻,现出一道笔直的划痕,剑气升空,向着上方的一切斩去,斩断了弗妄的外袍。 徐鹤一越战,眼睛越发赤红,脑袋里不断闪现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声音。 多少年了,他这一生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早知道,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他就应该以自身为代价,将这和尚留下。 绝不可能让这人带走他挚爱的女人! 弗妄一直在躲,像个惹人生厌的阴沟老鼠,愈发激起了徐鹤一的杀心。 终于,徐鹤一找到了弗妄的破绽,剑风划去,只见弗妄险险避开必死的伤势,在锁骨到胸骨割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二人面对着面,然而徐鹤一却并未如愿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的惊惶表情,一瞬间,徐鹤一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他看到坐在地上的喜山。 喜山似乎正在探查他们二人的战况,没能立刻跟上他们的进攻节奏,慢了一拍,将视线缓慢从空中下落,移动到了自己的身上,低头看了一眼锁骨到胸骨之处,一片刺眼的殷红。 同、心、结。 徐鹤一早就有所猜测,也已经向喜山证实,然而这个概念还未根深蒂固,弗妄先一步挑起他的怒意,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弗妄使的是少林的掌法,招招罡劲有力,又一道掌风过来,徐鹤一躲开,却不再拔剑了。 他终于知道弗妄此前为什么一直在躲,也想起喜山那句,“他不会伤害我”,心中恨极。 越恨,杀意就越强,然而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露出破绽便多了。 弗妄再次出掌,徐鹤一转身,只那一瞬间,弗妄就知道,徐鹤一已经败了。 高手过招,比的就是一个瞬间,徐鹤一比他更强,弗妄只有这么几次机会,他运功,内力往掌心聚集,耳边有风的声音,呼啸着灌入进来。 弗妄知道,只要杀了徐鹤一,他的心就不会再那么痛了。 喜山无法决断,无法离开徐鹤一,那么只要这人消失,他就赢了。 喜山斩断了情丝,哪怕徐鹤一真的死了,她也不会伤心太久,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总有一天会赢。 但是。 二人在空中交手,抬掌之时,弗妄悬停在空中,余光中,明亮的湖面上映照着自己的影子,他为了遮掩一身的魔气,换上了黑衣,哪怕落发,点了戒疤,此刻的他,看起来早就不那么像个和尚了。 他吃斋,念佛,从小就被教导着悲悯之心,一生一以贯之,除了替天行道,除掉世上大奸大恶之人,从未杀生。 然而徐鹤一绝不是那大奸大恶之人。 相反他此行上昆仑山,临危受命,扛下所有职责,正是为了救济天下。杀了他,江湖群龙无首,难以抗敌。 他真的要因为一己私念杀了徐鹤一? 在听到徐鹤一与喜山讲着体己的悄悄话,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亲密的样子,想象喜山跟在徐鹤一身后离去的场景,那些时刻,弗妄脑中快速形成的念头,无非就是利用同心结,找到徐鹤一的破绽,杀掉徐鹤一。 如此丑陋,如此卑劣。 可如若不然呢? 一切已成既定事实,他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求喜山偷偷分给他一丝温情。 弗妄突然收回手,剑光迎了上来。 徐鹤一见他收手,为了不伤到喜山,强行转移了剑风的方向,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弗妄落地,眼看着喜山奔向徐鹤一。 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再次灯火通明。 他以为是夜宿在山庄的武林高手们,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纷纷亮起了灯,然而却相反,灯光从山庄的正门开始,一盏盏向大殿深处蔓延。 跑动的人气喘吁吁,一边将那句话喊得人尽皆知。 “去,去昆仑山送信的阿莫,回、回来了!!” 弗妄将视线从喜山二人身上移开,转头面朝湖水,按住头顶蠕动的伤疤。 破解法7 通报从大门一路往山庄深处传,少林的、华山的、武当的众人,纷纷亮起灯,接二连三走出了房间。 人群熙攘,声音也愈发吵闹,在众多的嘈杂声当中,喜山定定看着徐鹤一的伤口,朝他走了过去。他的剑一旦出鞘,从不轻易收回。 喜山知道,在这世上,唯独只有害怕伤到自己,徐鹤一才会选择自伤。 她走到徐鹤一近前,伸手,徐鹤一先关心的是她的伤口,反而搀扶住她,就这样撕开衣摆的布料,试图将它缠在喜山身上,喜山想说,这伤能自愈,但顿了顿没说出口。 布料从脖子缠到肘窝,缠了两圈,然后徐鹤一给她披上外袍。 喜山拢起衣袖,两只手握着徐鹤一的手,抿唇说,“……师兄。” 该怎么说出口呢,她已经决定和弗妄断了关系,此番是最后一次? 觉得羞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的余光中现出弗妄的背影,到底不忍当着弗妄在场,把这句话说出口。 徐鹤一没有想那么多,伸手抱着喜山,将她揽进怀里。她被突然拉动,两腿张开,仍有粘稠的精液从腿根中间流下。 听到徐鹤一说,“今后,别再离开我的视线。” 喜山小幅度点了点头,某瞬间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他做师兄,教导她练剑的时光。 而后徐鹤一牵着喜山的手,挨个嘱咐着众人。 人群在他的命令下散开,让出一条通道,不一会儿,有弟子扛着担架,将受伤的阿莫带到了徐鹤一面前。 不知道此前到底遭遇了什么,阿莫失去了一条腿,半截胳膊,半边脸面目全非,让人不忍细看。 很多人都转过脑袋,只徐鹤一仔仔细细盯着他看,摸了摸他的脉搏。 随后徐鹤一转过头,叫来了武当的神医,换神医望闻问切。 可阿莫没有回答神医的任何问题,只重复着同一个音节,发音的方式相当奇怪,有种异于常人的诡异感。 喜山离得算近,慢慢听清了,说的是,“救救他们……” 在喜山来到此地之时,徐鹤一大致将情况和她讲过一点,说一开始以和为贵,派过几个人上昆仑山讲和,结果这些人一直没有从山上下来。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这会儿才从山上下来? 救救他们,救的是剩下的信使?他们也还活着? 喜山生出了很多疑问,念头刚起,就听到了徐鹤一的声音,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提前上山。” 按照他的规划,这群人应该在昨夜休息妥当,今日日出时分上山,但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山,及早解决掉所有事情。 他的目光扫过场上的众人,最后还是落在了弗妄身上,这人在阿莫出现之时也动了起来,逐步靠近湖边,朝他走了过来。 徐鹤一捏着剑,隐隐发力,他当然想杀了这人泄愤,但在解决同心结的问题之前,他还不能这么做。 只见弗妄缓步朝他和喜山走来,每走一步,气氛一点点紧绷,及至他站在离喜山三步远的地方时,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弗妄停了下来。 他远远看着阿莫,表情有些奇异,喜山说不上来。 那表情,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别人不懂的东西,喜山想问,但徐鹤一正拉着她的手,所以她没有问,甚至转过头故意不去看弗妄。 但弗妄却有话要跟她说,“你要去吗?” 喜山知道那话是跟她说的,她要点头,已经做出了对应的动作,突然想起来,又定在原地,假装没有听到。 徐鹤一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再也受不了弗妄的目光,凝眉怒斥:“此后,我不会再让阿姝离开我的视线,当然是我去哪里,阿姝就去哪里。倒是你个妖道,恬不知耻,一而再再而三,关心旁人的妻子有何居心?” 一开始,弗妄没有说话。 喜山站在徐鹤一身后,还是没忍住抬起了头,从徐鹤一肩膀处,看到弗妄略显古怪的表情。 弗妄从前,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是一片沉郁,此刻看起来竟奇异地带了点笑意,口里念念有词。 喜山盯着他看,终于察觉到他在咀嚼着“妻子”两字,将这两字反复斟酌着吞进肚子里,最后他说,“我也去。” 少林的觉空觉远代理方丈一职,当弗妄现身,当然是自愿受弗妄所管理,此前的安排,正是由弗妄领着上山。 但那时,徐鹤一还没有察觉到他和喜山的暗通款曲,也没有发生弗妄和喜山在他面前交合的事情,及至此刻,情况有了变化。 “我不信任你。” 徐鹤一深深望着弗妄,语气沉重地重申:“此番上山,有恶战要打,我不可能放一个我不信任的人在队伍里,所以,要么你离开,我们上山,要么你自己上山,我们随后。” 觉空有点失态:“阿弥陀佛,鹤一师祖,此事不是已经再三商议,最终敲定一起上山了吗,怎么突然出尔反尔?” 徐鹤一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提起手里已经归鞘的剑,指向弗妄:“他干了什么好事,你们自己问他!” 再一次,所有人的视线顺着按把剑牵引,落在了弗妄身上,又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喜山沉默地站在徐鹤一身后,被他保护得很好,伸出手轻轻拉着他的衣摆。 她有些慌张,一丝羞怯,但都反应得相当迟钝,还不知道具体该干什么好。 在她真正想明白之前,弗妄朝徐鹤一点了点头,他说,“好,我一人先行上山。” 甚至于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在此之前,弗妄已经朝大门处走去,天色接近拂晓,一片凄冷的天光之中,他一步步走远去,没有回头。 昆仑山1 弗妄只身往前走,喜山莫名想到一个场景,一群狼,两个健壮的打架,输掉的那只离开狼群,被驱逐出去。 看见弗妄落单,喜山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转头注视徐鹤一,有心想问,让弗妄一个人走在前面,真的上山,遇到危险怎么办?那自己不也要跟着遭殃? 徐鹤一考虑到了,轻轻捏了捏喜山的掌心,不一会儿也命人出发,离得不远。 行进了一段时间,众人在台阶上休息,发着干粮和水,云梯之上,弗妄的背影渐渐变小,从下往上看,只有玄色的墨袍在空中翻飞。 有徐鹤一在场,诸位武林高手们无人敢问,但他临走前抛在少林弟子面前的那句,“自己去问你们的方丈”,委实很难不引人遐想。 哪怕不问,这群人也会用眼睛看,在心底想。 他们抬头看看弗妄,又转过来看着徐鹤一和喜山,露出一副副极尽古怪的表情。 喜山做魔女多年,当然是不在意这样的目光,只不过徐鹤一有些烦躁,喜山了解徐鹤一,知道他这一生为人坦荡,一直都在明处。 休息没多时,他就又命众人启程了。 一群人继续登山,喜山跟在徐鹤一身后,慢吞吞地想着,或许,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毕竟她在这世上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伤害师兄,她不应该陷她于不义。 这一刻,喜山突然明白那股说不上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她觉得她和弗妄其实是犯下同一个错误的共谋,只不过师兄偏袒她,没有将她揭发出来而已。 她思绪万千,再抬头时,远远见到了天池。 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平台,而弗妄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众人都在等待徐鹤一的决断。 他握着喜山的手,另一只指向前方:“往前走。” 他们二人走在众人前方,走得最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天池的景象。 一开始,只是淡淡的腥味,靠得越近,那股味道就越发明显,看得到已经发红的池水当中,一片片残缺的尸骸,有什么在浮动,像昆虫在水面上蹦跳,荡出一阵涟漪。 有人吐了。 徐鹤一也难受,握着喜山的手收紧了一瞬,看到此番此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少林的弟子,半身探出池壁,准备去捞。 “池水有毒。” 弗妄远远走了过来,他比其他人都先上来,将天池左右视察了一遍,最为了解情况。 为了避免沾上有毒的池水,其他门派的弟子去旁边捡来树枝,试图用它勾住正在挣扎的人形,可那棍子还没完全触碰到池水,就像铁溶于水一样发出滋滋的声音,渐渐溶解掉了。 一筹莫展之际,徐鹤一拔剑出鞘,当机立断用神兵探入池水,勾住那人。 哪怕他那把神兵,传说由九天寒铁铸成,入水之际,也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消融之声。徐鹤一探了半身进去,用了巧劲,把人抛到岸上,弗妄随即将人接住。 隔着衣服,仍有火烧灼人之感,喜山感觉手心很烫。 众人跟着望了过去,只见地上躺着的人面目全非,只剩下半张的脸,在捞出的瞬间,试图朝众人伸手,说出个“我”字,生机就肉眼可见地消失殆尽了。 离得近得人,倒退了三尺,感觉到脊背发凉。 这不是阿莫吗? 如果这是阿莫,那来到山庄的又究竟是谁?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有了面对魔修的实感,有两人已经开始怕了,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得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动,山底的路,突然消失了,他们仿佛悬浮在空中似的,往后退着的人,被这变故吓到,愈发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踩到了哪里。 “别动——” 话音落下,一连串暗器倾泻下来,一人当场毙命。 众人更加惊慌,不受控制地蹿动起来,徐鹤一大喊:“别动,有阵法!”还是没能控制住众人。 是弗妄动了内力,将他们一个个按在原地,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前一人踩到了机关后,地面开始现出一圈半透明的光斑,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喜山这才注意到,她想起通往逍遥宫的山路上的法阵。 逍遥宫本就是上古遗迹,阵法也是继承而来,喜山看过碑文,只知道如何上下逍遥宫,却并不是真的懂得破阵。 一群人里,徐鹤一看的书最多,他观察着地面波动的光斑,推演五行八卦,在地面上又一次闪动亮光之时,叫了两个名字,让他们分别往前走两步,一人往左三步,一人往右四步。 之前,已经见过人踩中机关而死,他们有些惧怕,反应慢了半拍。 但徐鹤一叫出来的,正是华山的弟子,他们这些年时时祭拜师祖,几乎都是听闻徐鹤一的传说习武、修行,对他五体投地,很快就战胜恐惧,走向前去。 徐鹤一出声催促,他们便走得更快,很快,他们两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二人出阵后,徐鹤一这才解释道,“这阵法,我之前在古书上见过,我们身处的地方,已经不再是原先的天池了,而是被隔绝出来的芥子世界,要离开,唯有破阵。” 他说得绝对,外加众人跟着他的话往外去看,之间除了天池之外,其他的山体全被雾霭笼罩,确实不像真实世界。 这一次,徐鹤一再说“下一对谁来”的时候,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两两配对,双双消失,最后竟然只剩下少林的觉空和觉远。 徐鹤一再问,下一个谁来,觉空走上前,对弗妄说:“方丈,请和觉远一起出去,换我留下。” 喜山后知后觉,才发现人走光了,因为之前有人枉死,现在只剩五人了。 弗妄慈爱地看了觉空一眼,伸出手,虚空中巨大的力量将他和觉远推到了亮起的光斑之上,两个和尚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就出阵消失。 徐鹤一看着那道掌法,和那两块随即消失的光斑,逐渐意识到,弗妄对这阵法的熟悉程度不在自己之下。 光斑消失,只剩下三人,这光点竟然再次动了起来,比之前运动得更快、更迅速,几乎让人应接不暇。 喜山遮住眼睛,有点发晕,“怎么突然变了。” 徐鹤一神色极为凝重,半天憋出一句话:“这阵竟是活的……” 昆仑山2 光斑变化的速度虽然加快了一些,但徐鹤一仍能看清,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规律,找到了要同时踩下的砖块。 问题是,阵里现在有三个人,无论是谁,总有一个人要留下来,对徐鹤一来说,这题很好解:由他和喜山出去。但他不确定弗妄会不会搅局。 这和尚看起来很有点邪异,对阵法甚至比他还要了解,之前他们打了一架,正面对抗,弗妄不是徐鹤一的对手,但现在有了阵法加成,不确定的元素变多了。 徐鹤一不得不和弗妄正面对视,第一次将弗妄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他心里不太舒服,只看了一会儿,就提出了诉求:“我和阿姝出去,你留下。” 倒不是因为他领着一大群人上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首领,所以颐指气使,而是他观察着弗妄的表情,察觉到了一丝沟通的机会。 弗妄没有接茬,只是说:“这是困灵阵。” 果然,徐鹤一心头一凝,弗妄当真了解这个阵法, 甚至比他知道得还要多。 弗妄继续说:“昆仑山上的邪灵,已经生了灵智,不仅能自行下山,还在山下诈我们一回,将我们引到山上来。我们不仅要离开,还要迅速离开,去往山底,阻止它伤害无辜百姓。” 徐鹤一想到山底下那个半张脸的“阿莫”,眉头皱得更深:“我和阿姝现在就走,你不要阻拦。” 喜山站在两人中间,靠徐鹤一更近一些,随着徐鹤一话音落下,她的手也被他牵起。 徐鹤一转过身来注视光斑。 很奇怪的,明明自己都说了,当务之急是快速离开,阻止邪灵伤害百姓,但仿佛是有什么心魔难解一般,二人的背后,再次传来了弗妄的声音:“你真的能击杀它吗?万一你不敌呢?” “不劳你费心。” “你要和他走吗?” 自来到天池开始,弗妄一直都在和徐鹤一对话,这话头转换得相当突然,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但喜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 她小幅度转过头,看到弗妄站在他们背后,手垂在两侧,黑色的长袍被风吹起来,猎猎作响。 喜山微微张合着嘴唇,没有回答。 弗妄料到了喜山不会回答,在她抿唇不久,继续说了句话,“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徐鹤一的心底略显烦躁,余光看到喜山的表情已经变了,她没有完全将心放在自己身上,她在跟着弗妄的思绪走,在想那个问题。 “从昆仑山上下来,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只有我们两个。” 他完全没有想到,弗妄问出的问题,竟然和自己问过的一模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竟也和自己,在喜山心中有了类似的地位? 对于徐鹤一的问题,喜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么对弗妄呢? 喜山慢慢转动着眼睛,从下往上注视着弗妄,她在想,如果让她回答,她会说,我已经答应师兄了。 “人生有先来后到,所以,抱歉。”然而她又接着向前一步想到,如果她没有答应师兄呢?如果弗妄先于师兄开口,她会答应弗妄吗? 她久久没有回答,试图让弗妄从中沉默中听出什么,知难而退,别再拿这样的问题考验她,或增加她的烦恼。 但弗妄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执着地开口说道:“你亲口告诉我。” 徐鹤一忍着内心的焦灼,想大喊一声“不是你说要快点出阵的吗”,但他没有开口,因为他有种预感,喜山不会和他一起走。 喜山把手松开了。 她看了眼徐鹤一,又看了一眼弗妄,问着:“留下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徐鹤一凝神望着她,尔后开口:“会被困在阵里。” 弗妄接在他后面回答:“我有解法。” 喜山低着头,努力不去看二人的表情,在心里迅速判断:如果弗妄出去,他还能回来救人,剩下的人是徐鹤一的话,弗妄不一定会返身,所以…… 她有了答案,但一开始没有说,而是松开徐鹤一的手,慢慢离两个人都远一些。 “……这天下有什么好的?不出去算了。” 徐鹤一面色大变,弗妄也略微有些紧绷,喜山心想,她猜得没错,这两人其实都想出去,只不过他们的选择,从来都只是和“她”一起出去。 徐鹤一的面色极为难看,那是明显的受伤神态,带了点保护色彩的笑意,看起来很是寂寥:“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艰难吗?” 每说几个字,他都需要停顿一下,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一直以来,他厌恶、排斥弗妄,只是因为弗妄屡次将喜山从他身边夺走,但他从没怀疑过自己在喜山心中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像是个傲慢的胜利者,对失败的人不屑一顾,因为轻慢,始终没能察觉到对手已然这样逼近自己,几乎正拿着武器站在眼下,只剩最后一击了。 他有点喘不过气来,突然感觉到有只手正在抚去他的焦灼。 喜山缆柱他的手臂,轻轻蹭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你们一起出去,然后回来接我。” 既然弗妄了解、知道这个阵法,他能再把她救出来,那她只用等就好了。 江湖最强的两个武力,一定能对付魔修,弗妄低头看她,她就抬起头和徐鹤一对视。 徐鹤一很想说点什么,但他也意识到了,这是最好的办法。他想拉住喜山,和她好好、大声地谈一谈,但他同时也记挂着山底发生的事情,万千的思绪中,他慢慢理清头绪,去看地上的光斑。 弗妄说,“左二,右一,后五。” 徐鹤一正快速计算着,余光看到弗妄在另一侧动了起来,正好踩中另一侧的砖块。 他算出答案,正好是弗妄所提示的,动身走在后面,后退时,不得不松开了喜山的手。 他们双双消失在阵法当中。 昆仑山3 rou shu wu8.co m 就像徐鹤一所说,走入阵法之中,走进的是一个小的芥子世界,看上去和现实有些像,但差别其实很大。 往远望去,周围一片全是雾气,此前众人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当中,没敢过多移动,但徐鹤一和弗妄走了,喜山很无聊。 她先是盯着地上的光斑看了一会儿,只剩一个人以后,光斑变化的速度更快了,几乎变成一片旋转的光带,看得喜山头晕。 然后,她转过头去看底下的池水,作为阵眼,池底还原了现实的情景,仔细看,还能看到祭祀阵法的痕迹。 喜山驯养幽荧,也布过阵,也杀过人,但看着这满池的血红,依然觉得过于残忍,不忍直视。 她移开目光,走得离池水远一些,渐渐往边缘的地方走。 前方就是雾气了,她不敢再走,怕触碰到隐秘的机关,停在原地。 正思考着要不要转身回去之时,喜山突然感觉到一阵来自腹部的绞痛,她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哪怕立刻后退,那股剧烈的腹痛仍在持续,她抱着肚子蹲了下来,额头青筋暴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知觉再次回笼,喜山渐渐感觉大量粘稠的液体从手臂的缝隙里溢出,抬起手一看,是血。 弗妄受伤了?她瞬间明白过来。 喜山的第一反应是咬牙。 这个和尚,从骗她结下同心开始,就让她一而再再二三处于被动的境地,现在又在害她受伤。 之后,喜山才接着想道,这伤势好像确实有些严重。 从池水里复活的邪祟,难道真的这么厉害,弗妄和师兄联手都不敌?喜山微微摇头,师兄知道他们共感,肯定不会看着弗妄受伤。 不会有事的。 她缓慢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进入到冥想状态当中,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疼痛慢慢缓解,血不再流了。 这种程度的伤势,对喜山来说,不算致命,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恢复,她就地躺了下来。 从下往上看,天空是一片蓝色的雾气,中间偶尔有亮点,看上去和地面的光斑呼应,间或闪烁着。 一个问题浮现在喜山的脑海当中:师兄到底是怎么看懂的?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聪明,之前在华山,他拉着喜山陪他看书,藏书库里的书,他能一目十行地看完,以至于喜山说到一处,他都能指出究竟是在书中哪一页。想看更多好书就到:w a nbenge.c c 喜山眼镜放光地看着徐鹤一:“师兄,你好聪明。” 那些带着泛黄暖色光晕的记忆,如此珍重,如此动人,彼时的她眼眸明亮,还有着强烈的情绪,还会爱人。 喜山至今仍然记得,师兄伸出手摸他的头顶的样子。 带着笑意,说这不算什么,还说他知道喜山不爱看书,如果有任何事情,随时问他就好了。 彼时他们都年少,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会有他不在她身边的那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喜山迷迷糊糊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喜山看清楚了,那是弗妄。 他果然知道这个阵法怎么解,喜山想。 随即她的脑海不由自主地蹦出来另一个问题:他和师兄,到底谁更聪明呢? 喜山支撑身体从地上爬起,朝弗妄走去,一开始她是带着笑的。 然而,在见到弗妄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凝在了原处。 弗妄看起来相当糟糕,像是刚从什么深水海怪的肚子里爬出来,一身的黑色粘液。 然而让喜山面色凝重的,倒不是他糟糕的行头,而是他的表情。 冷冷地朝着喜山走过来,面色极为阴郁,喜山想起之前在某处看到过类似的场景,黑色的山洞,燎动的黑气,最为明显的,是他头顶的红色伤疤,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开始滴血,显得他双眼像是赤红的兽瞳。 喜山停在原地,随着弗妄越走越近,她看得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悚然,只见那伤疤不断地蠕动着,而双眼正一瞬不瞬落在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往后走。 可是身后就是天池,她哪里有退后的地方,更何况弗妄很快就握着她的手。 “我带你出去。” 之前喜山问过他们二人,唯独弗妄知道怎么出去,所以现在他进来,带着她出去,这明明非常合理。 但看着这样的弗妄,喜山莫名感到不安,她心底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惶恐,嘴唇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师兄呢?” 弗妄牢牢盯着喜山,手握得用力,几乎要把她捏疼,始终没有放开,“我带你出去。” “……师兄呢?” 他们像是两颗固执的石头,彼此重复着自己的台词,对对方的要求视而不见。 喜山突然就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用力抽出手来:“你放开我!” 但是弗妄握得太紧了。 在察觉到她的挣扎以后,弗妄直接将喜山打横抱起,从很远很远的雾气尽头进来,又返过身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再次往尽头走去。 喜山一路在挣扎:“你放我下来!” 拍打着,叫喊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弗妄!师兄呢?徐鹤一呢?你告诉我啊?” 弗妄始终没有回答。 他始终不肯放手,哪怕喜山挣扎得过于厉害,咬住他的肩膀,把他和自己咬出了血,弗妄也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将她带出了阵法。 二人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天色很暗,吹来了一股来自昆仑山巅的冷风,冷得让人打颤。 弗妄驾马而来,随即也将喜山抱上了马车。 他们之前也有同坐一匹马,去找徐鹤一,宿命一样,又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或许是冷,或许是害怕,喜山的牙齿一直在抖。 她不得不抱着弗妄取暖,而弗妄的表情严肃异常,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昆仑山脚下。 原本的山庄,不知何时变成一片废墟,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连岩石都灼烧殆尽,迎面而来一股灼人的风。 喜山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没有山庄,也没有人群,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她和弗妄两个人,她只能看着弗妄。 弗妄领着她走向了一处荒地。 他才起了个头,喜山就知道他要往哪里走。 离得这么远,喜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徐鹤一闭着眼睛,正静静躺在那里。 昆仑山4 奇怪的是,在看到徐鹤一的那瞬间,喜山就冷静下来了。 她一步步走向徐鹤一所在的位置,走得很有力量,甚至能沉下心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原本,这里应该是一块草坪,旁边有花有树,是山庄远处的一景。因为恶战,草坪变得一片焦黄,树木连根拔起,横在一旁,在焦糊的味道之中,混入了重重的泥土腥气。 徐鹤一身上也脏,和弗妄身上的黑泥如出一辙,他们陷入的是同样的境地,只不过弗妄还能返上山救喜山出来,而徐鹤一则躺在这里。 他摸起来有些冷,像是淋过雨,着了凉一样,喜山将他抱到腿上,试图帮他清理脸上的污泥,抚摸脸颊之际,便知道他没有呼吸了。 这不是喜山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她表现得相当冷静,平静地将手指横在徐鹤一的鼻尖,确认过后,又将耳朵贴上他的胸脯,就这样趴了好一会儿。 弗妄跟着她过来,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眼看着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许久,却一直一言不发。 是喜山起身后,先对他讲话的,她问他要了一些药材。 说话时,她的声音有些失真,像游离在此地之外,但表情却很认真,仔仔细细地盯着弗妄的眼睛,确实是看到了他额头的红痕,却未曾因此移动过一瞬。 弗妄转身离去。 喜山见他走了,继续低头擦拭着徐鹤一的额头,她找的药材是当时配合幽荧给徐鹤一服用的佐料,以前被她时时带在身上,就等着幽荧现世后复活徐鹤一,等到徐鹤一真的活了,那些药材她早丢到一边,其实有些难找。 此地经历了一场恶战,目之所及,房屋全部被毁,几乎看不到活人。 弗妄刚刚九死一生,折返去山上接她,现在又去找药。 他会去吗? 喜山摸着徐鹤一的脸,思绪不自觉飘远,想到了很多。如果当时她没有这样选,而是跟着徐鹤一或者弗妄出来,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局,师兄就不用死了? 她还是太过贪心,像是那个凡人获得神眷的故事一样,一再索要,最终触怒天谴,连最开始的都要收回。 她看到弗妄走了过来。 “二钱砂仁没有,换了木香,用来激发幽荧的活性,二者可以替换。” 喜山抬起头,接过药材的时候,也略微看了弗妄一眼,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不知道究竟困在阵里多久,此刻外头的天色,大概接近拂晓,其实有些冷。 弗妄的身上,还有来不及清理的黑泥,被风一吹,兴许会病。 喜山低下头来熬药。 她擅长用毒,煮这些东西都很轻松,火升起来的时候,她听到弗妄咳嗽了一声,再去看,像是被火光染着,他的脸有些泛红。 药成,喜山接了一碗,把徐鹤一抱到胸口处,捏着他的下巴灌药。 徐鹤一冻得厉害,身体僵硬,强行掰不开,喜山含着一口,用嘴覆上他的口,带着他张开后灌入。 余光中,弗妄轻轻捏皱了衣摆。 喜山顾不得这些,她喂徐鹤一喝下了药,仅仅过了几个呼吸,就看到师兄的身体泛着一道黄绿色的光,若隐若现。 那光从徐鹤一的喉管处下行,在丹田之处凝成一片,渐渐形成了一个形状。竟是喜山第一眼见到幽荧,从小蛇绿归的口中吐出来的样子。 接近一个完美的菱形,四角圆润,此刻这个菱形缺了一角,任凭药一再牵引,未能成形,最后渐渐散开,消失不见了。 师兄身体里的幽荧,少了一部分? 喜山看着那黄绿色的荧光完全散开,又轻轻抚了抚徐鹤一的脸,然后才问:“师兄怎么死的?” 她问得过于平静,等说完,才缓缓抬头,看向弗妄的眼睛。 弗妄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哪怕二人对视,他也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喜山再次开口,依然很平静,“我不关心邪祟死没死,被谁杀死的,现在怎么样的,弗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幽荧会消失一半,为什么师兄倒在这里,而你……什么事也没有?” 他仍是牢牢看着喜山,表情变也没有变,惨白中带着一股病态的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喜山问完了,只等着他的回答。他不说,她也没有继续开口,就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 师兄死了,对喜山来说,时间是最廉价的东西,此前她可以等一百年,此后她也可以。 她终于等到了弗妄开口,弗妄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死的人是我呢?” 喜山抿唇,她隐隐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忍耐着,开口,“……我们好像讨论过这个问题。” 她想起不久前,她曾和弗妄在逍遥宫旁边的农舍小住,那时弗妄就问过她。 “如果我把他杀了,你会怎么样?” 失衡感再次席卷而来,喜山感觉自己此前一直都沉在海底,现在终于爬上岸来,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了。 她觉得失重、眩晕,咬着打颤的牙齿:“你从那个时候,就想杀死师兄了?” 弗妄说:“是。” 喜山捏皱衣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眼前变得模糊,“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现在也是。” 弗妄慢慢蹲了下来,视线和喜山齐平,离得越来越近。 他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一手撑在喜山旁边。 喜山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内心的防线突然一下子崩裂,像有什么炸开了似的,不受控制地开口:“如果死的人是你,和那个该死的邪祟魔修能有什么不同,我不关心他的死活,就像我不关心你的死活。” 她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 “你死了,我会和师兄去江南,建个院子,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是你把这一切都毁了,现在问我死的人是你会怎样,好好笑啊,弗妄,我巴不得死的人是你。” 一把匕首,落在了喜山手里。 喜山下意识抓着,转过来看向近在咫尺的僧人,对方正深深望着她。 “你觉得我不敢吗?” 喜山举起匕首,刺向弗妄,她知道弗妄有金钟罩护身,凡铁刺入,会有阻力,她在等那股阻力,然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不对,她等来的是匕首划破血肉的声音。 她和弗妄本是同心,他受了伤,自己也会立刻反噬,喜山颤抖着往后退去,愣了许久,却发现自己完好。 一时之间,喜山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 她抱住了下坠的弗妄,摸到他滚烫的身体,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处原来一直有伤,在她刺入匕首以后,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破裂,令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别……” 喜山理了理他脸上的脏污,将他抱到怀里,小声说,“我是故意那样说的,我不是这样想的,你别……” 他伸手,覆上喜山手掌,说话的时候有血吐出来,“他因我而死,你…应该怪我的。” 昆仑山5 喜山觉得心口很闷,一口气堵在那里,吐不出来,手上的动作也滞了一下。 她有意识地让自己不去发散思绪,而是专注眼前弗妄的伤口。 有句话,她之前没有问对,她问为什么师兄躺在这里,而弗妄却毫发无伤,其实弗妄伤得也深。 他的腹部有一大片伤口,就和喜山在天池边上感受到的一样,像被巨大的扭力所挤压,内脏几乎都碎了。 喜山修炼多年,身体比普通人强健不少,从她认识弗妄以来,这人总是比她要强的,哪里见过这样脆弱的时刻。喜山莫名有种感觉,好像如果她不珍而重之,很快,弗妄也会变得和师兄一样了。 喜山手边,是方才问弗妄要来的药材,还有剩余,部分有些微的止血效果,就这样一股脑涂在他的伤口上。 用手触摸之时,她对他受伤的感知愈发明显了,手心一片粘腻的濡湿。她撕下衣摆,撕成一片一片,然后握着插在弗妄胸前的匕首。 在喜山做着这些之时,弗妄一直都在看她,眼眸微垂,不发一言。 就连喜山握着匕首之时,他也只微微转动眼眸,向上注视着喜山的表情。 很久以前,喜山也曾用匕首刺向他的胸口,那时候她幻想的场景,就是像现在这样。 想象他如此刻般羸弱,然后再也不会让她感到危险或胁迫。 喜山拔出匕首,迅速用撕下的衣摆包扎,将捣碎的药汁裹进去,贴覆在他的伤口之上。 他穿的是黑色的衣袍,几乎被血水浸湿,呈现黑红之色,被喜山剥到一边。 血暂时止住了,但是他还是很虚弱,喜山需要更多的药材。 她手上有血,用手腕转动他的脑袋,问他,“你刚刚在哪拿的药?” 弗妄沉默不语。 喜山坐在地上,左右是两个平躺的男人,她不得不将身体移动,偏移到弗妄那一侧,咬牙再问,“你刚刚在哪拿的药,弗妄。” 弗妄抬起手,按在喜山身上。这瞬间,喜山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他在推她。 喜山愣愣地卸去力道,果真被他推得离远了一些,却看见他侧转过身,对着地面呕出一大口血,身体起伏。 这样的状态,根本不适合解释任何问题,喜山迫使自己去回想弗妄刚刚到底是去到哪里拿药,但是她想不起来。 刚刚她满脑子都是师兄,完全没有注意弗妄走到了哪里,这地方,周遭都被毁去,有重重的黑烟弥散,前后左右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她眼看着弗妄咳出血来,也看着他撑手在地上,缓缓支撑着起身。 喜山害怕他跌倒,跟着起来,令她意外的是,弗妄没有跌倒。 他走得有些摇晃,但到底是稳的,没有穿上衣,身上缠着一圈圈白色的衣料绑带,看起来有些狼狈。 弗妄是去找药了吗,喜山想追上去,但她看了眼师兄,犹豫再三,又折返将师兄扶了起来。 师兄很重,以前,她都是用绿归控制着兽群,驼负着前行,很少亲自做这些事情,渐渐连弗妄的脚步都赶不上了。 弗妄慢慢在前面走,喜山更慢,搀扶师兄,跟在后面。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雾气散开,喜山看到前方有一处还算完整的废墟,里面有很多人。 少林、武当、华山的弟子,都有负伤,在断壁之间走动。 见到喜山扶着徐鹤一进来,他们都是一愣,然后有人帮着喜山接过。 那些都是华山的弟子,面色沉重地驮着徐鹤一,恭敬地将他抬进了一处房间,地上铺着一张布。 他们将徐鹤一郑重地放在那里。 喜山慢慢意识到,他们早就知道徐鹤一的死讯了。 她看着这些人处理徐鹤一脸上的黑泥,将他平放在白布上,恭敬地伏拜。 这群人都是华山的精锐弟子,孺慕徐鹤一,于伏拜过后,走出房间,喜山控制住了其中一个。 她很累,不愿意起身,就坐在地上,让那人跪在自己面前讲话。 她问:“你是第几个出阵的?” 那人回答,“第四批。” “出阵以后,发生了什么?” 喜山听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出阵之时,和阵内看到的场景基本上一模一样,只不过一直不见师祖出来。 我们相信师祖一定有办法,都在等,终于等到师祖,他是和弗妄禅师一起出来的。 师祖一出来,立刻带着我折返,说山庄见到的阿莫有问题。 到了山庄,一开始只觉得安静得很,看不出什么异常,往里走,才发现平常扫地的仆人们全部都死了,就像当时看到青城山的惨状一样。 师祖和弗妄禅师走在最前面,不知道是谁先看到的,指着一处,我们奔过去,才看到阿莫正在吃人。 我被吓了一跳,师祖已经拔剑了,剑气凝实,阿莫被分成了三段,但每一段,它都长出一片黑气,突然之间变得好大。 那黑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能伸出利爪,站在靠前的弟子们被伤到,血流如注,很快倒地不起。 只有师祖和弗妄禅师能一战。但是黑气一共有三段,哪怕是剩下的人合力,也不能抗衡,师兄、道友一个个都倒下了,我被吓得往后退,弗妄禅师帮我拦下了一击。 他正面对上两团黑气,被夹在中间,突然升到了空中。 我知道情况很危急,但是我完全没有办法,是师祖,他对着阿莫大喊,‘你不能伤他’。 本来,按照师祖的计划,大家分成三组,将三段的阿莫逐一击杀,但是弗妄禅师靠近我们,师祖又靠近弗妄禅师,阿莫竟然融在一起,变成一体了。 连起来的阿莫,用黑气贯穿了弗妄禅师,师祖大喊了一声,他说他有‘幽荧’,问弗妄禅师怎么解。 阿莫听了,突然口吐人声,对师祖说,‘你有幽荧?’ 然后放开了弗妄禅师,来到师祖身前。 那黑气伸进了师祖口里,掏出了一个发光的东西,前一个夜里,弗妄禅师说过,师祖就是靠‘幽荧’复活,幽荧一出,眼见师祖就要失去了生机,弗妄禅师出手打断了那片黑气。 但还是有一小块亮晶晶的幽荧,落到了地上。阿莫吃了幽荧,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特别虚弱,弗妄禅师将阿莫击毙,从阿莫身体掏出幽荧,准备还给师祖。 但是幽荧在弗妄禅师手心融化了。” 无尽灯 幽荧,是天地间至阴之物,成形,需要很长的时间。 早在决心复活徐鹤一之时,喜山就从书简当中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并将它牢记心中。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她要做的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最不能缺的,就是耐心。 她遣退跪在身前的人,独身坐在房间当中,和地上的徐鹤一对望。 看着徐鹤一,她却思绪飘远,不由自主想到弗妄,想起他说“他是因我而死”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将事情前因后果向她讲清呢? 为什么不能在昆仑山的天池旁,直接告诉她,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偷跑的邪祟,所以师兄死了,他也受伤了。 然后牵着她的手,说因他及时出手,幽荧只损毁一小部分,他可以陪她一起等极阴之灵再次孕育。 这是喜山能够接受的结局。 阿莫的本体爆炸,造成了大面积的严重破坏,外头都是受伤的人,能留给徐鹤一一间完整的房间,已经相当奢侈了。 喜山愣神了好半天,一晃眼,天已经完全亮了。 她困在阵法里,被抽离精气,又因为承受和弗妄一样的痛苦,感觉到一股难掩的疲惫。 她很想、很想带着师兄离开这里,再次回到逍遥宫,长睡个几年、十年,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想做。 喜山推开门出去,天色敞亮,来往的人治疗伤员、修缮房屋,只有几个人活动在门口处,见到喜山,都不敢直视,移开目光。 她逮着一个错身走过去的,问道,“弗妄在哪?” 他们只知道少林的落脚之处,大概指了个方向。 那也是一处损毁的屋舍,屋子破了一半,内墙还算稳固,里面的隔间完好。 两个和尚拦着喜山,说,“施主,此处是少林弟子住所,佛门清净,还望见谅。” 即便完全可以将对方控制,然后闯入房间,但是喜山并没有这样做,或许,是因为她有些累,不愿再起冲突,她改用主动示好的方式。 “弗妄在这里吗?” 二人没有说话。 少林弟子,不能说谎,喜山看得出来,弗妄就在里面。 她说:“我想见他。” 弟子不应,喜山就再次开口:“你们去通报一下。”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小声说了点什么,最后由一人推门进去。 推开门那一瞬,喜山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门就掩住了。 和尚过了好久出来,带出了弗妄传来的话,他说:“方丈说,施主请回。” 喜山呆了一下。 她确实有点累,想睡觉,光是站着,就有些晕眩,在脑海中模拟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可以动用功法,控制这两个和尚,然而她的功法一旦启动,场面将会变得很难看,她突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叹了口气,喜山抬起手,准备用武力解决这两个麻烦。 对方察觉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门上,飞快调整姿势。 喜山听到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和尚身体紧绷,随即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让她进来吧。” 和尚盯着喜山,见她没有发作,再次对视,终于让开了门口的通道。 喜山把手放在门上,推开门进来,她看到坐在床上的弗妄。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只见原先他身上的黑衣已经褪下,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僧衣,又变成了她最开始见到他的模样,盘腿而坐,提起一只手贴在胸前,另一只手垂放在膝,握着一串再普通不过的佛珠。 喜山慢慢走到他身前,期间,他闭着眼睛,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等到喜山走近了,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也并不是完全静坐,而是在轻轻念着佛经。 因为受伤,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但周身却很干净,一股檀木的香气。 喜山坐到床上,床铺下陷,和他并排而坐。 他念经,喜山也盘起腿来,撑着脑袋看向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过来,又到底是想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必要来这么一趟。她没想过来到这里,弗妄一言不发,需要由她先开口。 盘腿坐了一会儿,她又觉得累,调整姿势。 然而因为盘了太久,她的右腿过于紧绷,调整时晃荡身体,跌落向弗妄身侧,坠在他的腿间。 弗妄伸手扶住喜山,同时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她。 喜山和他对视,抿了抿唇,终于问出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实情?” “他确实因我而死。” “我问过了,是阿莫,是那个魔修做的,你也救了师兄。” 弗妄静静看了喜山良久,长久的沉默中,他遥遥想了很多东西。 从华山巅的初遇,到船上的蚀骨销魂,再到他堕魔自愿受到蛊惑,犯下一桩桩恶行,最终酿成大错。 “你上次刺我,我躺在床上,我想你是天生的魔修,定是对谁都无情,所以杀我毫不犹豫。” “你这次刺我,我躺在地上,我已经知道你并非无情,只是我仍想要和上次不同……” 喜山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没有金钟罩护身,我不是故意刺你的!” 弗妄听她说完,等到她没有话要继续再说,尔后慢慢开口,“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执念而起,如果不是我偏要和你结下同心,徐鹤一也不会为了救我暴露自身,被邪祟剥出幽荧。” 喜山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下意识伸手抓着弗妄,而弗妄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她。 佛珠在白色僧衣下轻转,熹微日光下的僧人,又再次恢复了初见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他见喜山没有说话,在漫长的停顿以后,又再次开了口,“你心中无悔,但是,我有。” “我不该明知求而不得,一意孤行,助长心魔执念,现在,自食苦果。” 他突然叫她,“姒姝。” 姒是国姓,他知道师兄叫她阿姝,也知晓她曾是前朝公主,不难知道她的真名。只是弗妄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他说,“姒姝,你我两不相欠。” 无尽灯2 弗妄的话让喜山感觉到一阵刺痛。就好像将手放在树上,从上往下一划,突然被细小的浮木插进了指心。 “什么叫两不相欠?”她用力瞪着弗妄,本来就握着他的衣摆,这下子握得更紧了。 弗妄一直神情平静,径直将喜山看穿,他知道她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只不过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他没有说话。 喜山见他没有说话,愈发觉得愤懑,拉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向自己身上倾倒。 “之前不是你说我刺伤你、破了你金身,我欠你,所以非要我回应你的吗?说我欠你也是你,说我和你两不相欠也是你,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觉得我就一定会听吗?” 她用上了力道,将弗妄扯到自己怀中,看到他放大的脸。 这张脸极尽苍白,就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唯有眸光是清亮的,即便失去了武力,落在喜山手上,他的表情依然不卑不亢,面色淡然,轻轻抬眸。 只见他的嘴唇轻抿,因为失血,比寻常的红要淡上一些。喜山出神间,略微侧头,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她觉得弗妄很凉。哪怕被她吻住了,他也没将嘴唇张开,仿佛那是一块上好的玉石。 弗妄一直没有回应喜山,喜山就按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唇。 她含着他的舌头,发现就连他口里的津液也是温凉的,兴许是因为刚刚吃过了药,喜山觉得苦。 她推开弗妄,手放上他的胸口之际,这才发现之前被匕首刺破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渗血,已经将他白色的僧衣染红了。 即便到了此刻,弗妄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喜山张合嘴唇,嗫嚅着说:“要…换药吗?” 弗妄只淡淡回答回答:“无妨。” 他早就恢复了盘坐的姿势,两只手都搭在膝盖上,静静盘着手里的佛珠。 喜山松开手,坐在他身侧,愣愣看了他好久。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从破了他金身开始,一直都是弗妄偏要纠缠着她,介入她和师兄之间,强行在她心里划下一亩三分地,赖着不走。 也不知道他是生死之际,突然悟道了,抑或是真的因为刺向他的那一刀,她说的那些话,让他决心放下了,割舍得这么彻底。 喜山觉得很不习惯,她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师兄和弗妄一起杀死邪祟,应该是她和师兄去往江南,弗妄偏要跟着她,她在师兄出门办事的夜里,在小院里和弗妄私会。 或者,她还可以接受另一个结局,她回到逍遥宫重新聚集幽荧,弗妄则抛下一切和她一起走,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悲无喜地看着她,仿佛无欲无求。 喜山讷讷张口,她说,“是因为当时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停顿片刻后再次开口,“我说了,那是我说的气话,我并不是真的这样想,如果受伤或者死掉的人是你,我也会难过,会伤心,我……在意你。” 弗妄听她说完,轻轻点头。 喜山以为他松动了,才欲扬起笑脸,却听他说:“之后呢?” 之后?喜山从未想过。 如果死掉的人真正是弗妄,她会伤心,师兄被他救下,也会感怀,他们一起将弗妄下葬,处理这些后事,然后…… 她会和师兄一起去往江南。 喜山几次张合嘴唇,想说点什么,但她突然像是失语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执着地看着弗妄,再次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腕,“我要回逍遥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还能记起,当时她告诉弗妄,自己要去昆仑山找师兄,弗妄眼睛亮起来的样子。 明明一切都应该如她所愿的,然而,有什么东西,就是不受控制,生生发生了变化。 当她说出这句话以后,弗妄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更多又是肯定,说了句,“你回逍遥宫,是为了复活徐鹤一,我又去逍遥宫,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喜山努力让自己说点什么,她想不出来,明明只是一句“陪我”也好,她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出来。 弗妄的左手,被喜山握着,力道很轻,他带着她的手向上,竖在胸前,贴向被血染红的僧衣。 最终他说,“施主请回吧。” 喜山怔了一下。 她不甘心,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甘心,因此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如愿以偿。 很久以后,她从床上起身,慢慢向门处走去。 期间喜山回过头看了弗妄一眼,过了很多年,她还能回想起当时这个场景。 日光从破碎的窗户中照射进来,给僧人的背后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像一尊金色的铜像,盘坐在那里,拨弄着佛珠,圣洁又冷硬。 关上门以后,喜山对门外的和尚说:“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和尚推开房门进去,而喜山则逆着他们往出去的方向走。 她走了很久,走到徐鹤一的房间,搀扶着他离开这里。 这里被邪灵肆虐,亟需重建,只有期待明天的人才会留下来,恢复自己的家园。 而喜山踏着沉重的步子,她想也许很多年,她都不会再走出逍遥宫了。 十年后1 第二年,黑链来找过喜山一次。 她和青环顺利在扬州碰头,卖了一部分从逍遥宫带出来的珍宝,买下田庄和农舍,在扬州边上安顿了下来。 投奔逍遥宫的,多是走投无路的女人,有些得了喜山的真传,像黑链和青环,身上有功夫,做了些运镖的生意。 另一些,多是没有功夫,自愿留在逍遥宫报恩的妇人,这会儿一并来到扬州,在庄子和农舍打点,都开启了新的生活。 一切井井有条起来,黑链许久不见喜山过来找她,寄出去的信也得不到回信,终于按捺不住,折返回到逍遥宫。 山上的雾气比往年更加浓郁,上山的路上,黑链冷得发抖,她有点难以想象,如果喜山一直住在这里,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很快她就亲眼看到了。 只见喜山和衣而卧,睡在中央大殿当中,大门也敞开。她曲腿躺在床上,像睡着,又像受伤不醒,任凭一只手腕粗细的小蛇缠绕。 黑链还以为她死了,大惊失色,扑上了床,踢倒了地上的果子。 这动作先是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小蛇,它翻身立在黑链身前,发出“滋滋”的声音,竖瞳闪烁。 黑链认得绿归,但印象中小蛇绿归只有拇指粗细,和这只并不相同。 她防御性举起手里的剑,在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嘤咛。 床上的女人缓缓起身,令黑链和绿归都定在了原地。 喜山揉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视线,看到了黑链,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也同时看到了摆出攻击状态的绿归,伸手揉了揉蛇头,“是黑链呀,绿归,你忘记了?” 黑链愣了一下,“绿归?” 喜山说:“它长大了。” 她说完又眯起眼睛,看起来还是很困的样子,慢吞吞伸了个懒腰。 绿归从床上下来,抱着地上的果子吃。 黑链则坐到了喜山床边,“姑姑,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喜山愣了一下。 她问:“现在是几月了?” 黑链说:“二月。” 喜山又问黑链是哪一年,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年。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黑链,伸出手摸她的脉搏,笑了笑,“不住在逍遥宫,你体内的旧疾愈合得好多了。” 黑链开始向喜山诉说这两年她们在扬州的生活。 先是说到她们一起卖了逍遥宫珍宝,买了个庄子,然后说到逍遥宫的侍女做了绣娘,学了一门手艺,开了个绣坊,又说青环去接镖,镖局的人听她是逍遥宫人,一开始很抵触,后来跑了几次,被青环几次救了性命,现在没人敢说她的坏话。 喜山说:“这很好。” 黑链再问:“姑姑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青环劝我几次,让我不要找你,说你有自己的安排,可姑姑,你的安排,就是在逍遥宫里长眠吗?” 喜山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她经常被黑链呛到,总觉得如果交给徐鹤一教育,黑链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想到徐鹤一,喜山沉默下来。 她先说,“青环说的对呀,你已经长大了,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然后她伸手摸了摸黑链的长发,又笑了一下,“而我是个老人了,老人呢,总是没那么有精神的。” “您一点都不老。” 喜山失笑,她伸手揉着额头,缓缓吐出一句话,“幽荧毁了,师兄又陷入沉睡,我要等他醒来。” 黑链几欲开口,喜山在她之前又说,“你有自己的人生,而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黑链沉默了一下,还是很固执,说,“我陪你。这么大的逍遥宫,只有你一个人,你不会觉得寂寞吗?我来陪你。” 喜山继续揉着额头,“你的伤住在逍遥宫会复发。你不来找我,我不会醒,时间对我来说,几乎就是一瞬的事情。等我复活师兄,我定来找你。” 随即看到了黑链泫然欲泣的脸。 喜山愣了许久,伸出手抱了她一下,黑链挣脱出来,跑没了影子。 如此又是一年。 大概是第三年五月的样子,黑链再次来到逍遥宫,这一次,她带了好些东西。 她带着逍遥宫宫人绣的成衣,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夜明珠,晶石,还有好些书简、话本。 黑链说,扬州那边最近流行这个,好多没出阁的女子都藏着偷看,喜山就着夜明珠的冷光,略微翻了一下,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书简呢,则是她从各地搜罗来的,记载的都是幽荧相关的典故、传说。 一百年前,喜山为了复活徐鹤一,早就布下天罗地网搜罗这些东西,只一眼她就知道,黑链手里东西是真是假,但是她没有说。 只是当黑链絮絮叨叨介绍着这样一本本书经卷轴都是从何处搜刮而来,说起她三进三出少林寺,喜山这才第一次拿起那个卷轴,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 黑链明白她感兴趣,愈发讲得详细,说她碰到一个厉害的僧人,和他过了好几招,最终找到了他的作息轨迹,趁他外出论道的时候偷偷进了藏书阁,拿回了这本。 喜山问她:“那人长什么样子?” 黑链说:“很瘦,颧骨略高,脸上有个痣。” 是觉空。 所有的话讲完了,黑链再次提出要陪着喜山住在逍遥宫,“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喜山还是重复之前的说辞,第二次拒绝。 黑链深深看了喜山一眼,将东西放下,转身离开。 她走了以后,喜山久违觉得落寞起来。 宫殿很大,冷而阴湿,只有蛇虫和尸体作伴。 一直到第五年,有人触动阵法,喜山在床上被巨大的浮空之声震醒,又一次苏醒过来。 她晃悠悠走到山头,看到迷雾之中一个模糊的僧人背影,触碰到阵法,几次受伤,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将那人拉出了阵法,仔细一看,是个陌生的小沙弥。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牙关颤抖,因为喜山的触碰,脸色泛红,挣脱以后,低头不敢看喜山,一个劲说着“男女授受不亲”。 喜山竟然觉得他的长相和弗妄有三分相似。 二人都很年轻,只不过他看起来更加青涩,慌慌张张地说,“有个黑衣服的女人追杀小僧,小僧不敌,只能踏入阵中,幸而得施主相助。” 喜山脑中浮现出黑链的脸。 她穿透阵法, 走下山,黑链已经不见了,最终只能返身回来,看着那个一脸无助的小沙弥。 十年后2 “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名为净思。” “怎么遇到黑链……那个黑衣女子的?” “小僧入少林修行多年,前几日,师父遣小僧下山化缘,小僧不善于做这些,几次被人赶了出去,不得不往更远的地方走。路上,这位黑衣女子向小僧问路,突然盯着小僧看了许久,说是要带小僧去个地方。小僧不愿离少林太远,便好言拒绝,不料她竟将小僧打晕,带到了此处。小僧醒来以后,想要逃跑,她就拔剑把小僧往阵法里赶……幸得施主出手相助,请问施主如何下山?” 喜山又一次打量着面前的小沙弥,觉得此人确实和弗妄有一些相似之处,眼睛最像,眼尾上挑,略显狭长,尤其是垂眸闭眼的那个瞬间。 她又问道:“你的师父是?” “家师法号法显。” “不认识,他和你们方丈是什么关系?” “家师是方丈的弟子。” 喜山自言自语:“我只知道觉空、觉远是他的弟子……” 小沙弥睁大眼睛:“觉空正是方丈的法号。” 喜山愣了。 她慢慢会过意来,想到弗妄曾当着她的面辞去了方丈的职位,昆仑山一战,他恐怕正式将方丈一职交给了觉空,那他现在,都在做些什么呢? 喜山柔声问道,“你可知弗妄禅师?” “弗妄圣僧的名字,少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僧自然是知道的。听闻他百年前取得真经,广传佛经,游历天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这最后一难,此前从未有人跨过,就连弗妄圣僧都差点陨落,幸得最后一刻坐而悟道,于五年前立地成佛。” 喜山越听,神色越不好看,冷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立地成佛?” “是的,弗妄圣僧已经成佛,这几年,少林准备新建圣僧的佛像,供大家供奉。” 喜山凝眉,一股低压蔓延开来,心中愤愤,这该死的和尚,竟然当她是取经路上遇到的劫难,当真一朝悟道,就这样放下了? 可净思根本就看不出来旁人脸色,只当喜山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她已经将心中疑问全部问完,于是又说了一遍,“再次感谢施主出手相助,请问施主,小僧现在要如何下山?” 喜山说:“你高兴得太早了。” 她拎着净思的衣领,将他踹到逍遥宫的阴暗库房,“别想下山了。” 净思在库房内拼命拍打房门:“放我出去,施主,你这是做什么,小僧哪里得罪了你?” 喜山说:“很不巧,我就是你们弗妄圣僧历经的第九九八十一难,他得罪我,我心眼小,以后见到你们少林僧人,见一个杀一个。” 净思继续拍门,喜山不愿意听,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可能是生气,又可能是不甘心,她这次睡得很是困难,半睡半醒之间,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突然从床上惊坐而起,正在吃果子的绿归猛地转过头看她。 她揉了揉后脑,靠着树的形态判断着时间,看起来只过了半个月。 走在空旷的大殿当中,喜山突然想起那个小沙弥,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如果他死了,就让绿归把他吃掉好了,喜山走向库房,站在外面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也没闻到什么腐烂的味道。 推门的瞬间,一股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意料之外的是,房间很干净,没什么灰尘。 仿佛被人细心打理过了,所有物品都分类摆放,一个瘦瘦的和尚,正从窗户的缝隙当中,摘下树枝上的果子。 逍遥宫的土地贫瘠,种出来的果树,只结着蛇能吃的果子,又酸又涩。 喜山说:“你也吃得下去?” 净思擦拭果子,拢在袖中,朝喜山行了一礼。 喜山挑眉:“我把你丢在这里,不给吃不给喝,都要把你害死了,你还朝我行礼?” 净思说:“师父派我下山化缘,我在路上就想清楚了,化缘只是表象,师父是希望我走出少林,亲历凡尘诸事,从而参透书里的道理。既然施主因为圣僧含恨,欲杀少林僧人而后快,那我身为少林僧人,自然要承担这一因果,是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喜山指着身旁的绿归:“它好久没吃肉了,你割点肉给它吃。” 净思大惊,往后退了一步,他反复看着喜山和绿归,视线在两者之间横跳,过了许久,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从架子上拿出一把镶金的匕首。 喜山抬手,用白练打下他手里的匕首,冷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家蛇被你们圣僧给害过,它现在只吃素。” 喜山再次走到净思面前,又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山头。 “库房收拾得很好,我还算满意,留你一条命,你拿着这些金子,下山去买十斤大米,十斤蔬菜,我就在这里等你,三个时辰内往返,你没回来,我就下山把周围村子的人全部杀光。” 喜山把他丢出法阵之外,末了又加上一句,“哦,不仅村子里的人,你知道吧,我们魔女天生嗜杀,路边跑的猫猫狗狗,飞禽走兽,就连地上的蚂蚁都不会放过。” 她很久没有清醒这么长时间了。 绿归最近又长大了一点,爬到树上,把细嫩的树枝压弯,将自己砸到了地上。 这是一天的早晨,山脚下,人们日出而作,生生不息,能看到梯田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的样子,绿得由深到浅。 喜山坐在草地上发呆,天色一点点变暗,再次在阵外看到了净思的影子。 她将净思拉上山,同时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由于很沉,拿到手就被她扔在地上,散得七零八落。 喜山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将净思抓到厨房,“做粥,会做吗?” 净思缓缓点头。 喜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撑着脑袋看他,突然觉得他其实和弗妄不像,弗妄比他要高上许多,肩膀更宽阔,更有力量一些。 喜山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弗妄?” 净思说:“圣僧成佛后,小僧才入的少林,所以没有见过。” “真成佛了?” “小僧没有见过当时的场面,但听师兄们说,那一天大家在大堂礼佛,圣僧坐在中间,突然佛光普照,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十年后3 几年来,逍遥宫都没再生过火,柴火都要现劈。 净思忙前忙后,舀水,洗米,烧火,煮粥,好半天才做好,端到喜山面前。 喜山兴致缺缺地接过,尝了一口,不是记忆中的味道,沉默地将碗放回原处。 她没再理会净思,走到大殿外面,坐在石凳上沉思。 师父还在时,她也曾听闻过有师伯师祖分升成仙的故事,但那到底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截止她和徐鹤一修炼的那些年,灵气早就不如当年,已经很久没有再出过真正的修士,多是武力值较凡人更为强悍的普通人。 几百年来,也只有徐鹤一会特殊一些,肉体成圣,几乎不死,这才在西域的乱箭下存活下来,逼得皇室不得不请出巫师们用蛊毒封印。 在遇见弗妄以前,喜山也曾听闻弗妄传经求道的故事,人人都说他接近成圣,只差最后那一刻,但喜山亲眼看到他堕魔了啊。 堕魔的人,难道也能幡然醒悟,突然就洗去魔气,就地飞升? 难道她真的是弗妄修行路上的一道劫难,就连这堕魔也是他渡劫当中既定的一部分,是以他不像昆仑山上那个邪祟一样,而是始终保持着理智? 正想着,净思走到她面前,颤颤巍巍地问她,“施主,粥已经做好了,接下来,需要小僧做些什么?” 喜山无意为难一个小辈,略显烦闷地说,“拿纸笔过来。” 净思闻言折身回到库房,拿来了纸和笔。 喜山提笔写下破阵之法,交给净思,自己则反身回到寝殿,抱着枕头睡了过去。 她没想到,净思拿到了下山之法,依然选择留在山上,让她在几个月以后,再次被唤醒。 介于清醒和睡梦之间,她的反应略显迟钝,只将响动听了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她走下床,揉着眼睛走到山头,看到净思和绿归面对面站着,净思怀里抱着一个罐子。 见喜山出来,净思仿佛如蒙大赦,逃到了喜山身后,“这是种子,不能吃的,施主,你快劝劝这蛇。” 喜山错开身子,坐在石凳上,“你怎么不自己劝它。” 绿归再次直面净思,上前两步,用蛇尾将他缠住。 喜山和绿归心意相通,知道它在想些什么,它并不是真正想吃这罐头里的种子,而是将净思当成了玩伴,正在和他打闹。 而小沙弥并不知道内情,离蛇这么近,害怕得嘴唇哆嗦,正闭着眼睛念经。 喜山用白练把罐头拽了过来,掂量着重量,“不是给你了下山之法,怎么不离开?” 净思睁眼,求助地看着喜山。 喜山说:“好了,绿归,它怕你,你如果想和他玩,离他远一点,他手和脚都被你绑住了,怎么跟你玩?” 绿归歪着脑袋看了看喜山,最终松开了怀里的人。 净思落在地上,扶着膝盖喘气,仍不敢抬头看。 喜山掂着罐头,轻轻抬眼,“问你话呢。” 净思调整呼吸,将手举起,贴在胸口处行礼:“施主对圣僧有恨,余恨未消,我替少林弟子承担因果,您需要我做什么……” “与你何干?” 喜山站起身,将他提了起来,咬牙,然而话到嘴边,说什么都觉得不妥,最终将人甩在地上。 她仍觉得不解气,用白练把人缠住,扔到了阵里,“有多远滚多远,你算什么东西。” 返身走在山上之时,她才发现这人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山里翻土种田,甚至搭上了架子。 白练翻飞,把架子推倒、土地踩翻,喜山一路往前,即将回到大殿之际,察觉到净思再次折返上山了。 喜山又一次将净思扔下山去。 如此反复了大概三次,她心里那股郁结之气,消得七七八八,慢慢又恢复了原来的仪态。 她不该为难一个小辈的。 喜山清醒了大概一个月余,看着净思将她毁坏的田地重新翻好,种上种子。 原来,逍遥宫的土地贫瘠,是因为一直都没有认认真真开垦过,这些日他施肥、种地,竟然真的让这里有了一丝生机。 只可惜净思和绿归还是相处不好,它太热情,净思害怕,一直不敢看它的眼睛。 喜山看着他们打闹,偶尔观察山顶冻土的情况,判断幽荧生长所需的时间,她以为日子会一直像这样过下去,睡醒之际,一次次看着山地愈发茂盛,绿归长大,僧人沉稳。 第十年,净思不见了。 喜山从床上起来,看见绿归正盘在脚边,愣了许久。 她抚摸着身下的蛇,绿归幽幽转醒,对着她吐出了蛇信子。 这蛇已经渐渐长大,有一棵小树的粗细,表情也更加细腻,似乎真正有了人类的感情,露出一些悲戚的神态。 喜山跟着它走向了房间内的圆桌,桌子上,有一封信。 净思走了。 “暴雨下整整三年,嵩山塌陷,少林不得不搬迁。方丈和各位师祖意见不合,主持们带着各自的弟子自立门户,少林分崩离析。我心系少林,不得不离开,望珍重。” 喜山倒没有绿归那么伤感,只是有些诧异。 连续暴雨,少林沦陷,这怎么有点像天谴的味道。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因为许久未见,有些模糊。 喜山本以为这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次醒来,她竟再也睡不着了。 白天,她穿行在净思种下的田地之间,摘了些果子,有的咬了一口觉得很酸,便递给绿归。 夜里,她来到师兄的棺椁之前,看着遍地散发荧光的兰草,静静望着躺在那里的人。 她睡不着,没有事情干,极尽无聊,终是忍不住,决定带着绿归下山。 绿归已经很大了,不能再攀在她手腕上,只能藏身在暗处。 她不知道自己目的地是哪里,攀在绿归的背上,任她背着自己往前走。 她见到的人越来越多了。 到处都是流民,因为暴雨,很多人流离失所,喜山几次走在他们当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传闻,说少林寺十年前成圣的僧人,飞升失败,触怒天谴,终于波及少林。 再相逢1 喜山混在人群当中,跟着他们一起逃难,日复一日,越发不知道要做什么。 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了,这群人并不是漫无目的,而是在往更高的山上去。 发了大水,便要举家搬迁,去高处逃难,这是相当自然的想法。很多人拖家带口,背着重重的行囊,走了一天又一天。 喜山没有带什么东西,本可以走得很快,但是她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就这样晃悠悠落在后面。 到了夜里,山顶是唯一亮灯的地方,像是在指引人们归家的路,走近了,依稀能看到上面的寺庙。 传说中,神仙住在最高的山上,信仰至为纯真的人,才会大费周章将寺庙盖在这里,所以能够得到神灵的庇佑。 喜山跟着大部队行进,走了数月,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上的人早就做好了迎接他们的准备,一见到人来,先是牵引,然后逐一分散,安排处所,分发粮食,按照各自家庭的人数,分给大家对应数量的瓜果。 喜山独身前来,便只分到了半块,她站在人群里尝了一口,觉得有点酸,便往袖子里塞,准备偷偷给绿归。 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看她。 小女孩很是瘦弱,皮肤黝黑,正做着吞咽的动作。这一路上,喜山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她一招手,小女孩就挣脱妈妈的手,飞快向着她跑了过来。 喜山把手里的果子递给女孩,女孩立刻塞进了嘴里,几下就嚼完了。 孩子的母亲面带歉意和恐惧走了过来,颤抖着向喜山道歉:“对不起,我们家孩子不懂事……” 喜山摆摆手,无所谓地转过身,继续去找住所了。 一路上,她发现山上的空间利用得极好,明明和逍遥宫一般大小,却容纳了如此多的难民,甚至还可以容纳更多。 以寺庙为中心,西面和南面,都是田地。住房则在寺庙的北面和东面。 由于人多,房间拥挤窄小,然而对于灾荒年间,实在是够用了。 因为喜山是一个人,她分得的房间最小,和之前住的客栈差不多,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放不下任何家具。 她坐在房间里,推开窗户,将绿归引进房间。 只见月光和烛灯在同一时间照射进来,山顶中央,寺庙的大殿,亮着一道极为刺眼的光。 很多人聚集在那里,人影幢幢,喜山隔得远,明明看不太清,却莫名感觉到他们很快乐。吵闹声细碎温和,甚至能想象得出来,人们脸上正洋溢着的幸福笑容。 喜山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她穿上鞋子,出门去看,看到人群让出的空地当中,一对穿着红色喜服的新人,正在拜天地。 外围的人们,将他们包围在中间,隔出了足够的距离。 大殿正前方,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正立在他们前面,轻声念诵着什么。 喜山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僧人。 看着他垂首,将托盘至于新人面前,低声对新人说着话,而新人在他的话音落下后,调整姿势,彼此跪拜,拿过托盘上的青铜酒盏,后仰和着喝下了杯中的酒。 人们大声叫好,新人彼此对望,只那僧人垂下眼睛,一派慈悲的神态。 喜山挤进众人当中。 人群察觉到她的推搡,略显不耐,有人想将她推出去,却发现她的力气极大,并不是凡人所能撼动,最终硬生生被她挤进了大殿前的空地当中。 她径直穿过那对新人,站在僧人的面前。 而僧人也缓缓抬眼,望向她的眼睛。 那对新人猛然大惊,被喜山唐突的举止深深冒犯,男人想要呵退喜山,起身之际,之前想要将喜山推出人群的某人上前,暂时阻止了他的动作。 喜山开口,对僧人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僧人立于原地,他比喜山略高,自上而下地望了过去:“施主是来参加典礼的吗?” 喜山冷笑:“你不是成佛了吗,真渡劫失败,又掉到凡间来了?” 僧人沉默了片刻。 喜山突然面色一沉,把本就想要上前的新郎官猛地一拉,手捏在他的脖颈之上,生出长而尖利的指甲:“你再装不认识我,我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姒姝”,缓慢而温吞的声音,就像夏天磅礴的雨,将滔天的火浇熄,“我并没有装作不认识你。” 喜山说:“那你为什么……” 她发现她才开口,眼睛就红了,隐隐有些模糊。 她想说为什么你看见我不欣喜,为什么看见我不来抱我、吻我,但是这样的场合之下,她说不出口。 她狠狠掐着新郎官的脖子,不管他已经吓破了胆,脸色酱紫,冷声说道,“那你现在亲我,不然我把他杀了。” 人群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大惊,在她拉过新郎官的时候,又集体全部噤声。他们的表情又惊又怕,看着喜山,看着大殿正中的僧人。 有胆子足够大的人,哪怕眼见喜山凭空生出利爪,知道她可能不是寻常人物,仍大呵一声:“无礼!圣僧也是你敢冒犯冲撞的?” 却见僧人的目光扫了过去,令那人瞬间失声,人群再度陷入沉寂。 此后,即便身披袈裟的僧人缓缓朝前迈步,徐徐站在喜山眼前,众人也未再多说一句。 凉风吹拂的露天夜晚,僧人行至喜山面前,略微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在喜山反应过来之前,那吻又往后下行,落在了她的唇上。 喜山瞬间呆住,手上的动作松动,放开了穿着红色喜服的男人。 男人连滚带爬,吓得坐在了地上,仍不断向后爬去。 人群这才爆发一阵巨大的叫嚷之声,不可置信地望着谪仙般的僧人,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刺耳,弗妄仍是一脸的淡漠。 他平静地转身,面朝众人,耐心地搀扶起红衣的新人。 新郎官被他扶起,视线在他和喜山之间流连,突然之间低下了头。 弗妄继续对着大家说话,语气平淡,和之前并无任何差别:“礼已毕,各位可以前往新房了。” 人群听到他的声音,注视着他的眼睛,嘈杂之声渐弱。 有极为小声的“圣僧,这是……”,被旁人眼神示意,说不下去。 只见弗妄伸出手,指向新房所在,那间挂着红色的灯笼的房间。 人们随着他看了过去,终于将视线从喜山身上移开,再次看了看弗妄,以及前方的路,竟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他们绕开喜山往住处走,以极小的声音交头接耳,喜山看着他们一齐涌向远处,留给她一道道背影,和一声声蚊蚋一样的杂音。 再相逢2 山顶聚集的人们,到底是此前风雨飘摇的难民,受弗妄恩惠,才能够不再过着有今朝没有明日的生活,不得不揣度弗妄的意思。 在短暂交头接耳后,他们见弗妄一脸从容坦然,神色自若地继续主持着典礼,愈发不敢多加置喙,或主动自发,或被他人裹挟,再次营造了出欢欣的氛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新郎新娘被簇拥着进入洞房,后面跟着一大群迎喜的亲朋好友。 这群人满屋子转了一圈,说了好些吉利的话,最终前前后后、零零散散地走了出来。 连夜的喜宴开始了。 他们栽种食物,烹煮佳肴,共饮美酒。哪怕连年大雨,流民遍地,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快乐的。 人群当中,弗妄坐在上位,始终从容地宽慰、开解,走过一个又一个经受苦难的人。 喜山已经从原地离开,但没有再次出现在人前,而是藏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们。 她略有不解,明明连年的大雨,能有什么好收成,但他们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喜山在皇宫的国宴上看到的还要快乐,像是拥有了什么至为珍贵的东西一样。 她看着这些人吃饭、喝酒,不知疲惫地交谈,互相祝愿着来年丰收,祝愿着涝早日结束,十年内再无灾祸发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午夜,宴会终于渐渐散场。 还有余力的人,将醉酒的人扶进房间,偶尔返身,回来收拾残局,人越来越少,场地也渐渐重归空旷,终于什么都不剩了,弗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色极晚,他们在高山之上,夜幕低垂,映照着星光,一片朦胧。 弗妄知道喜山跟在他身后。 喜山知道弗妄知晓,却依旧久久没有现身。 他也不说破,只是自顾自梳洗,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润了润嗓子。 喜山还是没有出现,他便伸手关了窗户,回到房间,坐在床上。 他将袈裟脱下,只剩一件素白的僧衣,略显单薄,突然感觉到床铺下陷。 喜山终于现身,朝他的方向侧坐倾身,凑在他近前。 他终于正眼看她,也转过头。 白衣的僧人眉眼清冷,青衣的女人略显犹疑,对视之际,女人开口说道,“再亲我一下。” 弗妄久久凝视喜山。 沉默蔓延,谁都没有开口,只有视线相交。 漫长的寂静当中,风吹进窗户,传来雨打屋檐的声音,某一刻,弗妄缓缓倾身,渐渐将唇覆在喜山唇上。 蜻蜓点水,却停顿许久,分开之际,弗妄继续凝神望着喜山。 而喜山则伸出舌头,似在回味,舔了舔刚刚被他亲过的嘴唇。她又呆了好一会,愣愣看着弗妄,一瞬不瞬的,好像突然之间卡壳了一样。 又说了一遍,“再亲一下。” 弗妄深深望着她,视线再难从她的嘴唇上移开,俯身亲吻之时,也将手放在她的腰间,重重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他的礼仪在这一刻分崩瓦解,几乎是猝然失态,用力吻向喜山的唇。先是轻抿,后来发现这根本不够,吮吸着,将长舌探入其间,按着喜山的胯骨,将她揉进怀里。 他很快就把喜山压在床上,极尽缠绵之际,手从腰间上行,按在她的后背。 喜山觉得天旋地转,几乎不能呼吸,好不容易得以错身大口吸气,又很快被他再次吻上,不许她离开片刻。 她的嘴唇又痒又麻,舌尖也被含得要化掉一样,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许久以后,她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拼命地调整呼吸,仿佛从水中被捞出来似的,汗流浃背的。 她不知道自己正泪眼迷离地望着弗妄,让他几乎情难自己,她只知道自己正躺在弗妄身下,一切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她无比心安。 喜山朝弗妄笑了一下,不带任何魅惑意味的,单纯觉得开心,伸出手,也搂着他的腰。 弗妄的眼睛一片深黑,喜山注意到,他额头的红痕已经不见了。 明明红痕消失,看起来便是再普通不过的僧人模样,但莫名就让喜山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意味。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再次轻笑,用力仰起身来,贴上弗妄的嘴唇,默许他接下来的举动。 明明心照不宣,可弗妄的动作却很缓慢,许久不见下一步动作。 喜山略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手从他腰间往下,准备探向他的腿根,被他牢牢握住。 他将喜山的两手放在她头顶上方,俯下身,先是贴着嘴唇,吻了第三下。 嘴唇刚刚已经被他亲肿,现在极其敏感,漫出一股难忍的痒意。 似有电流一般,从嘴唇处一路下行,随着弗妄指尖而引爆,落在了喜山的腿根。 他探入两腿之间,用修长的手指轻揉慢按,缓缓拨弄。 喜山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仅仅是触碰,就发出哼声,感觉有些难忍。 随着手指探入其间,一点点缓缓抽插,她越来越湿,越来越忍不住呻吟之声,迷蒙着一双眼睛。 弗妄始终留有一只手,按在喜山头顶,将凝实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一直没有离开。 哪怕视线模糊,喜山仍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色涨红,闭上了眼睛。 然而黑暗中触感放大,下身进入手指的感觉,和他再次吻上的感觉迭加,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喜山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颤抖不已,又被弗妄强行分开。 他说话时声音有些哑,“睁眼。” 喜山耍赖,偏偏不愿意去看。 他就一再用手指探入肉穴,缓慢摩挲,在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反复流连,强行让她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呻吟,不得不睁开眼睛。 他终于拔出手指。 喜山大口大口地喘气,嘴唇张开之际,沾满淫水的手指径直落在她的口中。 他迫使她含入进去。 喜山吞着弗妄的手指,视线被阻隔,很快又被他移开,直到此时她这才明白,弗妄是让她注视着他。 让她牢牢看着,一瞬不瞬,好看着他是用何种表情,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将他粗长硕大的肉棒插进她湿润的肉穴当中。 再相逢3 哪怕失去了共感,肉棒挤进穴口那一刻,喜山依然能够回想起当时的感觉,身体瞬间起了反应,察觉到时,已经张开双腿迎合了上去。 她上仰着下巴,溢出一声轻叹:“好舒服……” 真是久违的感觉。 肉棒愈发往里进,她则眯着眼看弗妄,回应着他的注视。 她注意到,除了额头伤疤消失,弗妄竟连模样也有了些微的变化,比第一次见,看起来更加清冷一些,即便还是慈悲,莫名就有种和凡尘诸事全都无关的感觉。 连缓缓将肉棒插进小穴,一点点深入,一点点挺身,他也抿着唇,略显冷淡的样子。 双手被缚,无法伸展,喜山也没挣扎,她任凭身体全然沉入床铺当中,越来越放松,懒洋洋地开口:“怎么…一声不吭……” 因为呼吸不畅,她说话很慢,媚眼流转之际,又补上下一句,“……不爽吗?” 白衣的僧人衣衫尚且完好,只胸前的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那双深黑的眼睛自上而下俯视着喜山,谁曾他竟然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意外坦诚:“……很爽。” 抵到顶了…… 喜山被那股过于明显的感觉震到,微微蜷缩手指,说话时愈发困难,总要沉吟片刻,才能把下面的话挤出嗓子眼:“那你…唔……怎么不发出声音……” 他垂眸,缓缓拔出后挺身贯入,只是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喜山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转了转眼睛,略作思考:“…夸我吧。” 弗妄眸色沉沉地望着她,一只手仍在她的头顶之处,限制她的动作。过了一会他往下俯身,另一只手覆上喜山胸口,缓慢揉动起来。 像揉着一只跳脱的兔子,带着些慈爱的意味,他说:“好软。” 喜山心底一颤。 感觉到大手在她身上游走,从胸口下行到腰肢,将她往他身体里按,人也像化掉了一样,再次得到他的称赞,“整个人都好软。” 喜山耳根泛红地看着他,看到一双深邃的眸子,眼睛的主人正在揉弄她的屁股,掰开肉臀,肏入更深之处:“这里也软。里面很湿,很会吸。” ……明明一脸禁欲的样子。 更过分的污言秽语,喜山听过也说过,但这一刻,她莫名脸红了。 她想要起身亲住弗妄的嘴巴,好让他别再说话,但弗妄也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抬起她的腿,将她盘在自己的腰上,令喜山不得不往后仰倒。 他将手掌覆盖于她的腿心,沉声继续说:“这样进得更深,更紧,很快你就会发抖,对,像这样……” “每次看着你发抖,我都觉得很满足。” 他早就察觉到喜山想要亲吻自己,主动自发俯身覆上她的嘴唇。 一边吻着,一边大开大合地肏弄,让喜山双腿悬空,剧烈抖动。 喜山颤抖不已,咬着牙开口:“以前怎么没告诉我……” 他的声音也有点哑:“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了。” 喜山再次发出一声呻吟,不知道什么时候,津液沾了满脸,她没有管:“我都想知道……” 以前被这样肏弄,她总是很快求饶,说点好话让他稍慢一些,但这一次,仿佛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控制着呼吸,让自己能够保持这个姿势,不至于完全失控,长久凝望着他。 弗妄细细摩挲她的脸,略有怜爱,终于将握着她的手放开,“你想知道什么?” 这十年,有太多喜山不知道的事了。 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当初他会那么绝情,但及至这一刻,喜山最想问的问题却只有一个:“你有没有想我?” 至为纯真之人,睁着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她自己却毫无察觉,只是展颜笑了笑。 她从未怪他把她双手束缚、捏红,得以自由后,也只是手平放在身体两侧,隐隐的,似乎要用那双手环住弗妄的脊背。 弗妄说:“有。” 她眨着眼睛,疑惑问道:“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随即没有任何停顿,突然吐出下一句,“我也想你……” 弗妄凝眸深深望着她。 他手上的力道一再收紧,青筋暴起,突然就拔出肉棒,揽着喜山的腰,从后面抱着,掰开臀缝径直插了进去。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微的哼声。 听得喜山心头一颤。 她感觉到弗妄正将头埋在她的后颈,沉沉呼吸,同时缓慢地挺身抽动,让她感受着那物在身体里来回贯入拔出的触感。 此前,她还可以勉强控制呼吸的节奏,这个瞬间,她的脑袋一阵混沌,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淫糜的喘息连续不断,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房梁,只觉一道白光蔓延。 她不知道弗妄回答了没有,又回答了什么,听不见了。 只知道腿一直在颤,不受控制一样,痉挛不止,到最后躺在他怀里,还没有完全停下。 视线一片模糊,身体被笼罩,全然陷入他的气息当中。 而这气息令她无比安心。 模模糊糊的,她听到仿佛有个声音,“很久没有休息,好好睡……” 你怎么知道……喜山想问。 但是温热的液体在她身体缓慢流动,她蜷缩在弗妄的怀里,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讨公道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喜山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房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躺在床上伸展身体,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不在逍遥宫了。 以前在逍遥宫睡醒,她总是在下床第一时间看看窗外的树,估算睡着的时间。这一次,她也这么做了,走到房门边上。 往外看去,山顶的景色宜人,正对住房,是连排的农田,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喜山没有睡得太久,仅仅一个夜晚,竟然扫去了之前所有的疲惫,身心舒畅。 她的心情很好,看这天色,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人更显慵懒闲适。 简单梳洗过后,喜山先是找到了在树上挂着的绿归。 她对藏在阴影里的蛇再三嘱咐着:“这里人多,不要随便暴露在他们面前,这些人怕你。” 绿归朝她点了点头,继续趴在树上,用尾巴够着树顶那颗小小的果子。 喜山就用白练把那颗果子抓到手里。 她握着果子,略显嫌弃地闻了闻:“肯定酸,这么小。” 绿归伸出蛇尾,缠着喜山的手,想从她手上抢。 喜山佯怒拍了拍蛇身:“刚说什么了?别闹,等下给你拿。” 她离开绿归往人群处走。 连年的大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种的地,现在还有粮食。 喜山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 以寺庙为中心,一侧的人们辛勤种地,趁着难得的晴天,争相晾晒瓜果。另一侧则闲散得多,围在挂着红绸的房间边上,挤得满满当当。 流民不断聚集,人口本就密集,外加山上日子简单,难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纷纷挤在这里,好不热闹。 有的人进到婚房,称赞昨天盛大的喜宴,有的人站在外面,聊着天气和收成。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桌子,坐在椅子上下棋。抑或者什么都不相干,就是站在那里,聊天,散步,看风景。 还有人在吵架。 人一多,就容易产生摩擦,喜山很是明白。她略感兴趣,走了过去,却见众人沉默下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见到喜山,就像约好了一样,架也不吵了,面色古怪起来。 喜山觉得无聊得很,刚想骂上两句,却听到劝架的人适时喊了一声:“我们来让圣僧评评理。” 喜山挑眉,看着人群中分出一人,折身回到庙中。 过了好久,那人再次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 他朝着众人走来,不疾不徐,喜山肯定,弗妄看到了自己。 但短暂的对视以后,他将视线移开,也没跟喜山打招呼,只是站在众人前方。 “圣僧,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 一改看到喜山的古怪神色,人们争先恐后地开口,你一句我一句的,喜山听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山上的地,都归寺庙僧人所有,僧人将土地借给流民,所有收成,都要在丰收时上交。 每个种地的农民,能比其他流氓多领一倍的食物,所以很多人都在争抢这个机会。 “赵四分的地那么好,他今年交的是什么啊?哪个人不是他的三倍?他要么平常偷懒,糟蹋庄稼,要么私藏收成,肯定总有一条!” “真不是,我那地它有问题,它种不出来。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已经用了所有方法了,就是不行……” 才又说上两句,两人作势又要再吵起来,喜山努力收敛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弗妄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用右手轻轻拨弄佛珠,“还请两位领贫僧去看看。” 他的声音暂时止住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人群涌动,喜山跟着他们去看,穿过住房,穿越层层的农田,终于到达目的地。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那块收成不好的土地,正闪着常人不可见的蓝光,和书上记载、她在逍遥宫看守的,孕育幽荧的冻土一模一样。 喜山收回目光,转身在山顶快速奔走,前前后后、完完整整探查了一番,几乎将整座山翻了一遍,得出结论,只有这里一小块是这样的。 但……已经够多了。 逍遥宫的山顶,连年的阴湿,也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 如果用这块地种的话…… 喜山仔细搜查山顶每一处,没有漏掉一块地方,所以花了很长时间。 天色渐晚,重新回到之前的土地边,过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喜山知道,弗妄肯定也能看出这块地的异常,给出公允判断,劝诫二人离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奇怪的是,他仍站在那里。 远远的,喜山就看到他颀长挺拔的身影,红色袈裟,白色僧衣,在幽昧的蓝光之中,沉默晦暗地站着。 喜山走到他面前,一开始没有说话。 他也不讲,只是看着她。 幽荧很快现世的狂喜,早在一寸寸搜查土地时冷却下来,喜山觉得有点难开口,或者说,她暂时不想开口。 弗妄肯定知道的,他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既然知晓一切,又并没有开口,那弗妄就是在等喜山自己开口。 如果她真的说了,告诉弗妄,这里的地能够孕育幽荧,她想用它复活师兄…… 喜山想,他会不会再次对她冷淡下来? 她伸手拉了拉弗妄的衣摆。 弗妄垂下眼睛,长久的等待中,他的眉梢落着月光,神情朦胧。 “抱我。” 弗妄抬眼。 人群已经散去,天色将黑,但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田地之间。 他们不知道弗妄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但寻常难以见到圣僧,多多少少会看上一眼,看看究竟要发生什么。 只见弗妄和女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僧人俯身。 他将青衣的女人抱入怀中,抱住了,抱稳了,随后缓缓往前走去。 喜山伸出手圈住弗妄的脖子,展颜笑了笑,也指着前方,晴朗的夏日,山下底雾气尽除,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灯火。 她说:“山上的夜景好美呀。” 想见你 喜山问:“你站了很久吗?” 弗妄回答:“有一会儿了。” 她伏在弗妄怀里,静默了一瞬,像是在问,又像是自答,“你在等我。” 弗妄说:“嗯。” 弗妄朝前走,喜山趴在他怀里,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她把头埋在弗妄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一股檀木的清香。 喜山问他:“等到我,想做什么?” 弗妄似有准备,很快回答:“听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喜山轻轻笑了一下。 有话要说?听她说这块土地可以孕育幽荧,她要复活师兄么? 她说:“有。” 弗妄说:“嗯。” 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某一刻看起来很是阴郁。 喜山突然用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眼睛说:“我刚刚,把整个山逛了一遍,发现那里有个凉亭,是个很好的观景台,不如你抱我过去,我想和你聊聊。” 她伸手指向山顶。 弗妄沉默着随她看去。 他当然比喜山更熟悉这里的一切,知道喜山说的是什么地方。 喜山说要去,弗妄便什么都没有再问,带着转向她往高处走。 从凉亭往下,可以看到山间的全貌,那里有连绵起伏的山脉,湖泊,亮着灯火的人家,但喜山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弗妄将她放在石凳上,自己坐在另一侧。 她起身,几乎是跳了过去,再次坠到弗妄怀里。 “石凳好硬,我要你抱我。” 弗妄自然地伸手抱着她。 喜山再次勾着弗妄的脖子。此前动用轻功,巡查偌大一座山,现在确实有点疲乏,头靠在弗妄肩头。 “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弗妄说:“嗯。” 喜山说:“我一直在沉睡,本来不知道会睡多久,直到前几年,黑链将一个小沙弥赶上山,我觉得他有点像你。” 弗妄没有料到喜山会突然说起这个,愣了许久,表情仍是之前略显沉郁的样子。 他说:“我知道。” 喜山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有点不太确定,有没有听到弗妄最后那个“了”字。 也许,他说的是,“我知道了”,喜山想。 她摇摇头,继续说,“他告诉我,少林的和尚,亲眼看着你飞升,大殿中央,闪过金光,你是成仙了吗?” 弗妄说:“不是。” 喜山睁大眼睛:“小和尚还能撒谎?” 弗妄拨弄佛珠,缓慢解释着:“我确实曾在一个白天,在大殿之中,向众人宣告隐退,自此离开少林。” “他说的那道金光呢?” “经书口口相传,有不少故事在相传时,因为想象,最终变成另一版本。” “所以”,喜山说,“你没有成仙,那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没有直接回答喜山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想我来找你?” 喜山毫不犹豫地说:“我想你来找我。” 说完这句,她还嫌不够,认真地补充:“我不仅想要你来找我,十年前,我甚至想让你跟我一起走。你不记得了吗?” 他没立刻回答,但那个眼神,喜山知道,他记得。 “为什么当年不跟我一起走,十年间你既然想我,又为什么迟迟不来找我?” 弗妄用指腹抹了抹喜山的眼角。 喜山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有点湿了。 做公主的时候,她向来率性而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从在西域皇陵差点死过一次,她就很少再将自己置于这种情境当中。 无助、脆弱,喜山不喜欢这种感觉,偏偏这一刻她控制不了自己:“你难道不知道我会难过吗?” 弗妄拭去喜山眼角的泪珠,轻声说,“对不起。” 喜山摇头,“我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发现弗妄正在看着自己,表情极尽复杂。 喜山虽然看不明白弗妄的表情,但有一点她突然懂了,其中原因,弗妄不愿意说明。 她不是想听弗妄说对不起的,她甚至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知道弗妄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喜山把头埋在弗妄怀里,环着他的腰,小声说,“我也不是要你解释,我只是……” 哪怕喜山清楚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但她却发自己,她很难说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我只是”什么呢? 只是在逍遥宫很无聊,每次醒来,都会想到你。 喜山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弗妄一直在等她开口,手指插进她的发梢,轻轻捻了捻。 时间突然被拉长了一样。 她小声说,“很想你。” 弗妄继续拨弄她的头发,好像没有听到。 喜山舔了舔嘴唇,她不打算再说一遍,突然看到弗妄抬头。 也看到他垂下眼眸,凝神望着自己,慢慢地,将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喜山闪躲着目光,整个人羞赧起来,她想说点什么,但是弗妄一点点向她靠近。 她本就坐在弗妄身上,两个人离得很近,就这样的距离,也被他逐一消去。 弗妄将唇贴在喜山唇上。 相见欢1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喜山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房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躺在床上伸展身体,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不在逍遥宫了。 以前在逍遥宫睡醒,她总是在下床第一时间看看窗外的树,估算睡着的时间。这一次,她也这么做了,走到房门边上。 往外看去,山顶的景色宜人,正对住房,是连排的农田,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喜山没有睡得太久,仅仅一个夜晚,竟然扫去了之前所有的疲惫,身心舒畅。 她的心情很好,看这天色,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人更显慵懒闲适。 简单梳洗过后,喜山先是找到了在树上挂着的绿归。 她对藏在阴影里的蛇再三嘱咐着:“这里人多,不要随便暴露在他们面前,这些人怕你。” 绿归朝她点了点头,继续趴在树上,用尾巴够着树顶那颗小小的果子。 喜山就用白练把那颗果子抓到手里。 她握着果子,略显嫌弃地闻了闻:“肯定酸,这么小。” 绿归伸出蛇尾,缠着喜山的手,想从她手上抢。 喜山佯怒拍了拍蛇身:“刚说什么了?别闹,等下给你拿。” 她离开绿归往人群处走。 连年的大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种的地,现在还有粮食。 喜山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 以寺庙为中心,一侧的人们辛勤种地,趁着难得的晴天,争相晾晒瓜果。另一侧则闲散得多,围在挂着红绸的房间边上,挤得满满当当。 流民不断聚集,人口本就密集,外加山上日子简单,难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纷纷挤在这里,好不热闹。 有的人进到婚房,称赞昨天盛大的喜宴,有的人站在外面,聊着天气和收成。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桌子,坐在椅子上下棋。抑或者什么都不相干,就是站在那里,聊天,散步,看风景。 还有人在吵架。 人一多,就容易产生摩擦,喜山很是明白。她略感兴趣,走了过去,却见众人沉默下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见到喜山,就像约好了一样,架也不吵了,面色古怪起来。 喜山觉得无聊得很,刚想骂上两句,却听到劝架的人适时喊了一声:“我们来让圣僧评评理。” 喜山挑眉,看着人群中分出一人,折身回到庙中。 过了好久,那人再次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 他朝着众人走来,不疾不徐,喜山肯定,弗妄看到了自己。 但短暂的对视以后,他将视线移开,也没跟喜山打招呼,只是站在众人前方。 “圣僧,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 一改看到喜山的古怪神色,人们争先恐后地开口,你一句我一句的,喜山听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山上的地,都归寺庙僧人所有,僧人将土地借给流民,所有收成,都要在丰收时上交。 每个种地的农民,能比其他流氓多领一倍的食物,所以很多人都在争抢这个机会。 “赵四分的地那么好,他今年交的是什么啊?哪个人不是他的三倍?他要么平常偷懒,糟蹋庄稼,要么私藏收成,肯定总有一条!” “真不是,我那地它有问题,它种不出来。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已经用了所有方法了,就是不行……” 才又说上两句,两人作势又要再吵起来,喜山努力收敛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弗妄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用右手轻轻拨弄佛珠,“还请两位领贫僧去看看。” 他的声音暂时止住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人群涌动,喜山跟着他们去看,穿过住房,穿越层层的农田,终于到达目的地。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那块收成不好的土地,正闪着常人不可见的蓝光,和书上记载、她在逍遥宫看守的,孕育幽荧的冻土一模一样。 喜山收回目光,转身在山顶快速奔走,前前后后、完完整整探查了一番,几乎将整座山翻了一遍,得出结论,只有这里一小块是这样的。 但……已经够多了。 逍遥宫的山顶,连年的阴湿,也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 如果用这块地种的话…… 喜山仔细搜查山顶每一处,没有漏掉一块地方,所以花了很长时间。 天色渐晚,重新回到之前的土地边,过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喜山知道,弗妄肯定也能看出这块地的异常,给出公允判断,劝诫二人离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奇怪的是,他仍站在那里。 远远的,喜山就看到他颀长挺拔的身影,红色袈裟,白色僧衣,在幽昧的蓝光之中,沉默晦暗地站着。 喜山走到他面前,一开始没有说话。 他也不讲,只是看着她。 幽荧很快现世的狂喜,早在一寸寸搜查土地时冷却下来,喜山觉得有点难开口,或者说,她暂时不想开口。 弗妄肯定知道的,他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既然知晓一切,又并没有开口,那弗妄就是在等喜山自己开口。 如果她真的说了,告诉弗妄,这里的地能够孕育幽荧,她想用它复活师兄…… 喜山想,他会不会再次对她冷淡下来? 她伸手拉了拉弗妄的衣摆。 弗妄垂下眼睛,长久的等待中,他的眉梢落着月光,神情朦胧。 “抱我。” 弗妄抬眼。 人群已经散去,天色将黑,但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田地之间。 他们不知道弗妄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但寻常难以见到圣僧,多多少少会看上一眼,看看究竟要发生什么。 只见弗妄和女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僧人俯身。 他将青衣的女人抱入怀中,抱住了,抱稳了,随后缓缓往前走去。 喜山伸出手圈住弗妄的脖子,展颜笑了笑,也指着前方,晴朗的夏日,山下底雾气尽除,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灯火。 她说:“山上的夜景好美呀。” 相见欢2 喜山伏在弗妄怀里,抬起头问他:“你站了很久吗?” “有一会儿了。” 他那长久等待的孑然身影,像是印在了喜山眼中,怎么也抹不去。 喜山明白过来,心里有愧,缓缓开口,“……你在等我。” “嗯。” 她埋头进弗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萦绕一股檀木的清香,小声问:“等到我以后,想做什么?” “听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弗妄带着她朝前走,表情浅淡,声音很冷。 喜山闻言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有什么话要说?说这块土地可以孕育幽荧,她要复活师兄么? 她说:“有。” 弗妄说:“嗯。” 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周身气压很低,某一刻看起来极为阴郁。 喜山突然用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眼睛说:“我刚刚把整个山逛了一遍,发现那里有个凉亭,是个好的观景台,不如我们过去,我想和你聊聊。” 她伸手指向山顶。 弗妄抬头,随喜山看去。 他更加熟悉这里的一切,知道喜山说的是什么地方,喜山说要去,他便没有再问,沉默地往高处走。 一路无话,他用右臂托着喜山,手里始终握着佛珠。到了凉亭,他将喜山平放在石凳之上,垂下双手立在她旁边。 只见喜山刚一坐下,立即起身,踩着石凳坠到他怀里,“好硬,我要你抱我。” 从凉亭往下,可以看到山间的全貌,山脉连绵起伏,湖泊点缀其间,但喜山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明明说着山间的景色很好,等到真的来到观景台,她却只是在看弗妄。 勾着弗妄的脖子,因为疲乏,或因为依恋,将头靠在他肩头。 弗妄再次将她揽到怀中,缓缓坐在石凳之上,抱得很满。 喜山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嗯。” “我一直在沉睡,本来不知道会睡多久,直到几年前”,她望着弗妄开口,“黑链将一个小沙弥赶上山,我觉得他有点像你。” 像是没有料到喜山说起的竟然是这个,弗妄愣了许久,表情仍是那副沉郁的样子。 “我知道。”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喜山有点不太确定,有没有听到弗妄最后那个“了”字。 也许,他说的是,“我知道了”,喜山摇摇头,“他告诉我,少林的和尚,亲眼看着你飞升,大殿中央,闪过金光,你是成仙了吗?” 弗妄说:“不是。” 喜山睁大眼睛:“小和尚还能撒谎?” 弗妄解释着:“我确实曾在一个白天,在大殿之中,向众人宣告隐退,自此离开少林。” “他说的那道金光呢?” “经书口口相传,有不少故事在相传时,因为想象,最终变成另一版本。” “所以”,喜山说,“你没有成仙。” 她说完以后转过身,面对着弗妄,两只手捧起他的脸。 既然没有成仙,原先的诸多猜想全部无效,此刻喜山最关心的问题是:“那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弗妄下颌轻抬,因为被喜山捧着脸,不得不直视她的眼睛。她眼里的认真、恳切,弗妄绝对没有错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你想我来找你?” 喜山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你来找我。” 她还嫌不够,话音刚落就继续补充:“我不仅想要你来找我,十年前,我甚至想让你跟我一起走。我当时有说的,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吗,你,记不记得?” 他记得。喜山从他的表情里读到答案。 她声音发颤地继续问:“那为什么当年不跟我一起走,十年间你既然想我,又为什么迟迟不来找我……” 还未说完,弗妄抬起手,用指腹抹了抹她的眼角。 喜山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有点湿了。 一百年前,喜山贵为公主,向来率性而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从在西域皇陵死过一次,她就很少再将自己置于这种情境当中。无助而脆弱。 喜山不喜欢这种感觉,偏偏这一刻她控制不了自己,她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会难过吗?” 弗妄拭去喜山眼角的泪珠,轻声说,“对不起。” 喜山摇摇头,“我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发现弗妄正在看着自己,表情极尽复杂。 喜山虽然看不明白弗妄的表情,但有一点她突然懂了,其中原因,弗妄不愿意说明。 她不是想听弗妄说对不起的,她甚至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喜山把头埋在弗妄怀里,环着弗妄的腰,小声说,“我也不是要你解释,我只是……” 即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但到底“想”做什么,喜山很难说出口。 “我只是”什么呢? 只是在逍遥宫很无聊,每次醒来,都会想到你。 想要见你,想要你在身边。 这对喜山来说,有些难以启齿。 弗妄一直在等她开口,手指插进她的发梢,温柔地看她。 时间突然被拉长了一样。 她下定决心,小声说:“很想你。” 弗妄的动作没有变,喜山以为他没有听到。 她不打算再说一遍,轻轻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 突然,弗妄抬起头来。 他垂下眼眸,凝神望着喜山,慢慢地,将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喜山莫名局促,闪躲着目光,她想说点什么,但是弗妄一点点向她靠近,她的思绪混沌,半天只是呆在原地,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 她本就坐在弗妄身上,两个人本就离得很近,这样的距离,也被他逐一消去。 弗妄将唇覆在喜山唇上。 感君意1(2000珍珠加更) 天已经完全黑了。 房屋连排而建,间隔亮着灯,看起来一片通明,此刻仍有不少人在走动。 喜山蜷在弗妄怀里,跟着他回到住处,哪怕一路偏僻,但由于山顶聚集的人太多,还是被人看在眼里。 人们表情各异,用耳语交谈着,弗妄不在意,而喜山很累,谁都没有出声阻止。 二人一路前行,穿越农田,来到房间,弗妄住在寺庙的后方,有独立的院子,相对清幽。落上了门。 弗妄先是将喜山放在床上,接着端来水盆,给她梳洗,喜山则半眯着眼睛,任他摆弄。 不知不觉间,弗妄的动作停了下来,床铺下陷,来到床上,将喜山抱在怀里。 迷迷糊糊的,喜山下意识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缩在弗妄怀里。 即便有些困了,但她还是抬起头,看着弗妄说:“一年前,我突然睡不着,这才下山。我以为是得了什么病,还想找人治治,没想到见到你,完全好了。” “会难受吗?” 喜山想了想,“难受倒不至于,修行到现在,你我早就和常人不同,不用吃饭睡觉,就是有点无聊。” 她只是想告诉弗妄,让他知道他对自己来说与旁人不同,没有想让弗妄具体做什么。 但闻言,弗妄起身,从床上下来。 喜山睁着眼睛,看见他从柜子里拿出熏香点燃,放入香炉当中,任由一股混合药材味道的香气蔓延。 随后,他再次回到床上,坐在喜山身侧,将她的脑袋放在腿上。 喜山歪头看他,他则将喜山回正,按着她的头顶。 指尖用力,头顶传来酥麻的触感,喜山渐渐放松,身体越来越软。 她不知道弗妄究竟按动了什么穴位,只觉得一阵暖流在身体里流动,人像是泡在水里,白天用轻功爬山,夜里欢好,种种疲惫一扫而空。 喜山闭着眼睛,再也控制不住睡意,慢慢失去意识。 …… 第二日叫醒她的,不是弗妄,而是门外的村民。 那人拍了拍弗妄的房门,说:“圣僧,已经巳时了。”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要么是之前约好了今日同行,要么是每日都会来上这里,向弗妄汇报什么。 弗妄说:“今日由你主持布道,不需问我。” 那人没有离去,而是继续说:“圣僧,除了布道一事,昨日赵四一事,今天他们……” 喜山就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她慢慢睁开眼睛,人还在弗妄怀里,先是蹭了蹭他胸口,发出一声“唔”,声音和门外的人混在一起。 弗妄说:“你先去布道,晚点我会去看。” 喜山这才发现门外有人。 她揽着弗妄的腰,声音懒洋洋的:“谁呀?” 弗妄温声转向喜山:“山上有很多事情,安排了一个执事,他每日会和我汇报。” 喜山说:“嗯。” 她已经醒了,但人还是略显慵懒,过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弗妄揽着她,其实已经醒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动弹,保持着这个姿势。 突然,喜山抬头,她说,“真好。” 弗妄用拇指摩挲她脸颊,闻言轻声问,“哪里好?” “睡醒就可以看到你。” 弗妄微怔,停顿许久,仍压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眼眸深黑。 喜山并未察觉,见她说完以后弗妄久久沉默,抬头,想看看他的表情。 却没料到门外的人竟然折返回来,似乎已经走了很远,仍觉得要将此事禀告,最终再次敲响房门。 刚醒时,喜山只听到那人说话,并未察觉具体说了什么,现在才知道,他说的是那块地。 “赵四和王舟,又吵了起来,按照圣僧昨天所说,这块地确实有问题,赵四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带人去王舟闹事,王舟受了委屈,醒来用铲子毁掉这地……” 喜山睁大眼睛。 她也同时看到了弗妄的表情,四目相对。 她知道自己不该显露出过于明显的在意,可是她忍不住。她不愿这块地毁去。 如果可以,她想叫来仙鹤,让黑链从未被水灾波及的扬州寄来她想要的药材和种子,然后将召唤幽荧需要的植株早日种植出来,复活徐鹤一。 自从昨日见到这块地,她从来都是这么想,没有一刻变过,只是她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口时间,所以一直没有说。 她秉着呼吸,捏着弗妄的衣摆,方才旖旎和亲昵如烟似雾地散开,只不过弗妄眼底的深黑之色,始终没有变化。 二人沉默许久,房间一直没有说话,门外的人再次催促:“圣僧,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喜山抿着嘴唇。 她想说,我们现在去吧,我和你一起,但是看着弗妄的眼睛,她总是说不出口。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被摆到了一个不得不做选择的位置上,仿佛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再次在弗妄和师兄之前,选择了师兄。 她会选的,只是…… 只是什么呢,也许,喜山想,她不愿伤害弗妄。 又也许,她心里的天平悄然发生了倾斜,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打破沉默的,是弗妄,他说:“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声音温和,眼底深黑的墨色煺了许多,在早上的日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点。 喜山睁着眼睛,呼吸加速,怔怔望着他的脸。 他等着回答,表情很淡。 喜山点头。 他就抱着她起身。 接着打来热水,给她梳洗、穿衣,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喜山想象的那么严重,他只是做着分内的事,就像昨天一样,被人们叫去,主持公道。 一切收整好了,弗妄牵着喜山的手,推开房门。 村民的视线落在喜山身上,大惊失色。 弗妄只是说,“带我去吧。” 那人却往后退了一步。 喜山站在弗妄身后,没有出声,她静静看着弗妄,偶尔低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 感君意2 从寺庙出来,到农田还有一段路,一路上,执事欲言又止。 在即将走出寺院之时,他最终梗着脖子开口,说道:“那天这位姑娘突然出现,圣僧在大家面前……做了那样的事……现在私底下,大家都在传,说、说圣僧您,不是真的和尚……” 弗妄没有向他解释,只是说了一声:“无妨。” 执事见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干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可是圣僧,洪灾持续三年,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分到的东西越来越少,最先上山的,早已心存怨怼。他们仗着自己先行上山,拉帮结派,故意传出这样的谣言,败坏您的名声,要、要将您……” 弗妄看着他,点头,“无妨,此事我知道。” 执事惊了一下,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又一次低下了头。 他悄然看了喜山一眼,喜山也正在看他,对视之际,执事莫名脸红,转过了脑袋。 喜山移回目光,跟在弗妄身后,她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脸色沉沉。 出现在人前之前,喜山及时收回了手,没有让更多的人看到。 放眼望去,那块农田周围挤满了人,见到她和弗妄一并过来,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通道。 通道中央,王舟仍拿着铲子,作势又要再下一铲,哪怕赵四和他带来的帮手呵斥王舟,王舟仍没停手。 他手里有铲子,因为昨晚的事两眼通红,面露凶相,一时之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喜山瞬间从袖口弹出白练,折断王舟的手,把那把铲子扔在地上。 王舟倒地大叫,离得近的赵四等人也被震住,各往后退了一步。 喜山收回白练,慢慢上前,把铲子拿在手里。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众人,略感烦躁,说了一声:“滚。” 王舟先行后退,向后爬了几步,突然站了起来,大喊:“圣僧救命。” 喜山看也没看他一眼,再次使出白练,抓着王舟脚腕,将他提到树上,倒掉悬挂着。 王舟大声呼救,所有人看着他,不敢开口,目光在喜山和弗妄身上来回。 喜山又说了一次,“我让你们滚,没听到吗?” 人群这才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有王舟的例子在前,不敢多说一句,四散离开了。 只有弗妄和执事留在原地。然而,就连执事也脸色苍白,见状往后退了一步,选择离开。 一阵阵尖叫从树上传来,喜山觉得有点吵,用石子割断白练,把王舟放了下来。 耳边终于清净了。 她抬头看着弗妄,抿唇,百感交集,口中有些苦涩。 弗妄则轻笑:“有效的手段。” 喜山先是说道:“如果他们反你,我会保护你。” 她看着弗妄笑意渐深地回答说“好”,一颗心却仍旧悬着。 哪怕做了这么多事情,她仍旧没想明白怎么开口,觉得一股涩意蔓延。 先前弗妄答应执事,跟着过来看看,喜山以为他只是愿意处理山上发生的争执,得以维护某种稳定,不扰乱自己的生活。 她没想到弗妄是真的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他说:“你和徐鹤一相识多年,情深意重,我一直知道。只要有可能,你一定会复活他。” 喜山僵在原地。 她被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贯穿,如芒在背,有些难堪,无意识秉着呼吸。 弗妄朝她走来,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你既然想,那便去做好了。” 喜山被他震住,睁大眼睛望着他,脑中思绪万千。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师兄,想到她和弗妄,想到以前的事,以及以后的事,这么多事情当中,她发现自己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你会难过吗?我不想伤害你。” 她抓住弗妄的手,等着回答,心底惴惴。 这是她极少有过的感情,能被一个人牵扯情绪,因为害怕那人受到伤害,所以犹豫不决,惴惴不安。 或许,这也是脆弱的一种,既然她允许自己在弗妄面前袒露脆弱,那她也一并允许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闻言,弗妄缓缓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他轻声说道:“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等你。” 喜山知道,他没有说他不会难过,是因为他会。 喜山也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不愿意伤害到他,所以最终,弗妄的眉眼是温和的。 “我会等你”,这句话对于弗妄来说,显得如此真实,如此可信。 无论她如何选择,是否会回到师兄身边,弗妄都会一直等待着她。 喜山有点想哭,红着眼睛,伸手抱住弗妄。 她想说“谢谢”,但是她没有,只是拉着弗妄的衣摆。 弗妄擦拭喜山脸上的泪水,因为害怕粗糙的麻布僧衣刮伤她的皮肤,用嘴唇覆上她的眼尾,轻声说,“别哭了。” 喜山闻言更加难过,握着拳头,几乎想要喊出什么来,但是到了嘴边,却又呆了一下。 她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很久以后,把手放开,揉了揉另一侧的眼角。 泪意慢慢止住了,她的眼底映照农田散发的蓝色幽光。等到她想清楚等待冻土种出植株需要花费的时间,慢慢也笑了一下,她发现她和弗妄还有很长时间。 理清思绪以后,喜山拉着弗妄的手,说,“我们回去。” 弗妄说:“好。” 喜山想起以前,她和弗妄住在旅店,出发去见师兄的场景。当时她提笔写信,想告诉师兄她正在路上,被弗妄看到,弗妄的情绪很是低落。 现在,喜山拉着弗妄回到房间,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等到被催促以后才开始写信。 她很快把信写好,把自己塞到弗妄的怀里,用力吻他的嘴角。 “我写完了,你要不要看一下?我让黑链寄些东西过来,你有没有想要的?” 弗妄说:“不用。” 喜山唤来仙鹤,把信寄给黑链,又重新回到弗妄的怀里。 她迫不及待想要亲吻他,想要和他做更加亲密的事情,掀开弗妄的衣服。 弗妄轻轻握着喜山的手,目光没有落在喜山身上,似乎泛空。 喜山微微发怔,沉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弗妄说:“想起你以前给他写信。” 感君意3 即便喜山自己也想到了这件事,但是突然被弗妄提了起来,她还是有点紧张。 她拉着弗妄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想让他相信:“现在和那时不同。” 说完以后还嫌不够,用力抱着弗妄的腰,好让他和自己贴在一起。 她以为这可以打消弗妄的顾虑,却没想到他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喜山身体紧绷,手脚并用地抱着弗妄,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牢牢注视着他的表情:“……想问什么?” “‘吾妻阿姝’”,四个字,对弗妄和喜山来说,都有点生涩,“他给你的信这样写道,你们是夫妻?” 喜山想起来了,师兄复活以后,她和师兄分开,前往逍遥宫遇到弗妄,后来她收到了黑链带来的师兄的信,那封信,就是这样开头。 但她邀请弗妄去往昆仑时,一直将这封信放在行囊当中,没有拿出过,喜山不知道弗妄竟然看到了。 她解释着:“师父一直介意我是皇室中人,他死的时候,让病床前的师兄发誓,从此不要和我过多牵扯,否则必将因我受难。我知道以后很生气,收拾东西离开华山,师兄便出来找我。我是皇室中人,嫁娶需由父皇定夺,我和他,当然不能明媒正娶。只是他搁置师父死后华山的动乱,不顾师傅遗言,下山寻我,我还是很感动。我们在庙里喝了交杯酒,定下终身。” 她说完,抬眼观察弗妄的表情,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小心翼翼。 弗妄坐在木椅之上,窗框的阴影落在身上,掩盖住小半张脸。没有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冷,哪怕喜山一直紧紧抱着他,她还是觉得莫名不安。 她小声说:“你不要不说话,不然我想哭……” 弗妄愣了愣,微微转动身体,完全显现在日光当中。 他没有说话,但表情不如喜山所想的那般阴郁,让她悬着的心落到了地上。 可是喜山还是有些难过:“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哭……” 弗妄柔和下来,轻声哄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将脸贴在弗妄手上,“有些事情,有些话,我想到我说了、做了,你会伤心,我就忍不住难过。如果是这样,我只要不做让你伤心的事就好了,可是,弗妄,我却什么都想要,忍不住让你伤心。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很贪心的女人?” 弗妄本就被喜山抱得极紧,一只手摩挲喜山脸颊,另一手覆上她的后背,轻柔抚弄着。 喜山慢慢平复下来,不再紧绷,也止住了泪意,抱得没有那么紧了,给弗妄留出了一段距离。 他便利用这段距离,略微俯身,把吻落在喜山的额头。 “贪心的人是我。” 喜山似有触动,抿着嘴唇,她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她从船上逃出,却仍被弗妄抓住的时候。 那个时候,弗妄眼里其实就是这个表情。哪怕经过了诸多事情,额头的红痕消失,气质都有了变化,他还是像当时那样注视着她。某些东西藏得更深了。 喜山又抱了弗妄好一会儿,静静相拥,获得了不少安心的感觉,最终完全放下心来。 她白天在农田大闹了一场,虽然暂时震住了暴动的人,但山上的流民实是太多了,这群人家园被毁,上来避难,本就一无所有。 后来,执事敲门,说早先上来的几个流民,传出圣僧已经被妖女蛊惑,不久以后要把所有人赶出去的谣言,愈发人心惶惶。 弗妄不得不去处理这些事情,他跟喜山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山上的诸多事宜互相牵扯,盘根错节,难以制衡,如果觉得烦闷,可以去后山走走。” 喜山说:“知道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她回想第一天上山,她嘱咐绿归不要出现在人前,现在换做弗妄嘱咐她。 她笑了一下。 弗妄沉沉看着她,吻着她眼睛:“很快,我就会处理好一切,不会等太久。” 她说:“好。” 弗妄仍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白天,弗妄随执事处理山中诸事,到了晚上才会回来,和喜山在床上相拥而卧。 第三日,仙鹤驮着一个包裹,缓缓飞到山上,喜山远远看到,早就等在山顶,接了过来。 她略作清点,发现黑链除了带来她要的药材和种子,还带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几个字:“你已出山,我来找你。” 喜山不由失笑,她其实也有点想黑链了。 这下,她也变得忙碌起来,翻土,在冻土上种下种子,配药,煎熬,将它们灌进农田当中。 这土本就不是凡土,长不出凡世的庄稼,需要用特殊的药材灌溉,才能凝结至阴之气,成为植株长出来。 喜山已经计划好该怎么浇灌,等到黑链过来,她有了帮手,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给她去做。 百年前,她落脚逍遥宫,就已经干过这样一件事,她知道孕育幽荧需要很长的时间,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她完全没有想到,只一个晚上,幽兰的植株就已经冒出了嫩芽。 它们长得如此之快,黑链来时,这些植株,几乎就已经能够收割了。 不相识1 三年大雨,扬州也受了波及,但官府抗灾及时,控制住了灾情,人们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从扬州出来,一路上,黑链看到各式各样的流民,她没有生出任何悲天悯人的想法,只想立刻赶到喜山身边。 受限于灾年的环境,路很难走,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终于到了。 她站在队伍当中,排在后面,本可以用轻功飞到最前,但前面站满了人,她看不到尽头。 不了解环境,不能贸然露出破绽,这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基本守则,她耐着性子站在队伍中间,跟着人群一起往前走,渐渐的,终于能够看到山顶的建筑了。 随着山顶处传来的吵嚷之声越来越大,她推开人群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番打听过后,她才知道,原来山上已经不让进了。 “圣僧传达佛祖旨意,接下来不会再有灾祸,大家可以下山重建家园。” 黑链问那人:“既然不让进了,那你们还堵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千里迢迢过来,圣僧感念众生疾苦,给每个上山的人发了干粮。不仅没让咱们白跑一趟,还给咱们指了明路,说东边有个据点,正在召集庄稼人,流民也能暂住在那里,做点短工。” 黑链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队伍绕了一圈,又从另一侧折返,这才看起来一直堵在这里。 她明白情况,于是推开众人准备直接进去。 “哎哎,你这人,先来后到知道吗?” 山上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早就有了应对之法,几个大汉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准备将黑链拦下。 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婉转的,“你来啦,我在这里。” 那声音从人群的后方传来,直接穿透过来,是喜山,黑链大喜。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看到几个大汉突然浑身一震,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集体闪身,让出了一条通道。 绿衣的女人款款走来,目光略过众人落在黑链身上,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他们是在害怕喜山?黑链觉得有点奇怪,以前,她只见过男人爱慕、渴求喜山的样子,还没见过他们这样避之不及。 喜山将黑链从人群拉了出来,略微使力,黑链双脚落在地上,站在喜山旁边。 徐鹤一沉睡以后,黑链找过喜山三次。每一次见面,她都在沉睡当中,死气沉沉。哪怕醒了,黑链也从没见过喜山露出这样舒展的笑容。 起先,黑链还很担心,不知道喜山一个人在外游历,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她过得很好。 她挽着黑链的手,看也没看躲在一边的男人们:“你来啦,给你看个东西。” 就这样带着黑链一路往前走。 黑链问出了心中疑惑:“刚刚听到他们说,山上不让进了,因为‘圣僧’传达了佛祖的旨意,这个‘圣僧’……” “哦,你说弗妄呀”,喜山自然地接过话头,“他最近忙得很呢,我们等下路过寺庙,顺便可以看看他。” 果然,黑链想,果真是那个和尚。 黑链思考再三,又问,“你出山,是为了找他?”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刚好碰到了。” 喜山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看来她确实是偶然间碰到了弗妄,不过天大地大,一切为什么会这么凑巧…… 没等黑链细想,喜山突然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黑链跟着喜山一起去看,看到寺庙的大院当中,人们坐在蒲团之上,聆听高处的僧人布道。 “看到没,他在布道,每天忙得很。”喜山眉眼弯弯地说着。 说完这句,她又压低声音,笑得有点狡猾:“这群村民聚在一起是个麻烦,我每天晚上吓吓他们,现在老实多了,这不,哭着求妄驱邪呢……” 黑链不知道怎么接话,而喜山也并没有要带她进入寺庙的意思,只是路过此地,刚好看上一眼,最终还是走到了一块农田旁边。 只见一整块地,就中央结出一小颗植株,黑链虽然无法看出幽荧的蓝光,但是她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力量,似乎有点冷。 “眼熟吗?” 黑链点头。 喜山蹲在地上,黑链就跟着她一起蹲下,听到喜山说,“这是荧草。之前给绿归喂了好多的。这次,师兄只缺失一小块,这么大的荧草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这么快?” 黑链还记得,她来到喜山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做这件事做了十来年。难道是因为需要的数量变少,所以获得得更快? “对啊,这么快,我也很奇怪。” 既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黑链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她现在关心的是,“那为什么不采下来?还没成熟吗?” “已经成熟了。” 喜山转动视线,看着黑链,继续说,“它凝聚的阴寒结晶,采下来的瞬间就要放在特殊的木盒当中,之前已经叫你寄过来,也在我手边。绿归吃下荧草,很快就会吐出幽荧,但是……” “你是担心绿归?” “也不是,这次需要的幽荧很少,我会用内力包裹住它,不会伤害到绿归。” “那是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 黑链不解:“你不想复活徐鹤一了?” “我想。” “那为什么?” 喜山目光幽幽,“师兄为了除魔,上了昆仑山,我带着弗妄去找他,夜里,师兄发现了我和弗妄的事,他那个表情,我看着不忍。” 黑链消化着喜山的话,听懂了,给出回答,“此次徐鹤一复活,以后不再做这事就行了,他会接受的,和和尚断了。” 喜山突然笑了一下,黑链有点发愣,她没想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好笑。 听到喜山说,“可我不想呀。” 黑链大惊:“你不爱徐鹤一了?” 喜山伸出食指,点了点黑链的脑袋,“只能爱一个吗,就不能两个都要?” 黑链沉默下来。 当年她被驸马背叛,执念丛生,这才上了逍遥宫苦修,大成后杀遍天下负心人。她厌恶所有负心薄幸的人,但她想,喜山这么做,一定有喜山的道理。 只见喜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用指甲割断荧草,将它盛入盒中。 然后她拉着黑链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她说,“你来之前,我就想好了,等你来了,我就和你一起走。” 不相识2 喜山在夜里装神弄鬼,山上的人被吓得不轻,连续几天,弗妄都在布道。 他平静地讲着佛经,底下众人虔诚地听,一扫之前的低靡之色,可祥和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喜山踏入寺庙的大门。 听着佛经的村民无不回头,面露惊骇之色,有的坐在原地,有的往后移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喜山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那不是……圣僧夜里歇息的地方吗?” “说圣僧被妖女蛊惑,难道都是真的?” 在人群的交头接耳之中,喜山走到弗妄身边,说了一声,“准备走了。” 随即她转头看了一眼黑链,示意她跟上,带着黑链走到后院当中。 喜山一进门,弗妄就看到了她,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 他注意到喜山手里的盒子,知道那是什么。他也算过时间,知道荧草这几天必将成熟,早就知道喜山会走。 但他还是朝众人点了点头,“方才讲的,还请诸位施主参悟,贫僧需要离开一会儿,还请稍等片刻。” 说完以后,他站了起来,走进了后院当中。 喜山正指挥黑链收拾东西,她原先坐在床上,注意到弗妄进来,从床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喜山伸手抱了抱他,“我去一趟逍遥宫,处理好一切,就来找你。” 弗妄说:“好。” 喜山松开怀抱,面露犹疑之色,看了弗妄一眼:“我刚突然想到,不会是一切都是在考验我吧?说是你明白我记挂师兄,同意我做这些事情,等我今天走了,你就幡然醒悟,再也不见我?” 弗妄哑然失笑,“你是这么想的?” 她说:“我问你呢,你是不是这么想?” 弗妄说:“不是。” 喜山勾着他的手,“那你说,我回来找你,你会不会不见?” “不会。” “这座山呢?会不会不见,被水淹了,像少林一样?” “不会。” 她笑了笑,拉着弗妄的手,放在两个人面前,像儿时做游戏一样,拇指触碰拇指,“说好,你等我回来,不许难过,不许伤心。” “说好了”,弗妄柔声重复她的话,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等你回来。” 喜山抬起头看着他,“再亲我一下。” 弗妄将唇落在喜山唇上。 喜山舔了舔他的嘴唇,撬开了,勾着他的舌尖,手愈发用力,按着弗妄的腰。 有人在他们身旁干咳。 喜山转头看了黑链一眼,黑链面无表情地说:“收拾好了。” 喜山说:“哦。” 她松开弗妄,理了理他和自己的衣服,最后说了一句,没有出声。 弗妄知道,他说的是“等我”,他点了点头。 他等到喜山离开,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当中,然后才回到众人面前,坐在蒲团之上。 交头接耳的人群,在看到他后突然噤声,弗妄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自己,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说,“我们继续。” …… 喜山还是懒得驾马,坐在黑链身后,一路半睡半醒。 她偶尔传出内力,观察盒子里荧草的状态,都很稳当。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荧草突然生长得这么快,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见到师兄了。 徐鹤一第一次死而复生,她等了一百年,第二次死而复生,她等了十年。 她想起师父当年躺在病床上垂死,仍放心不下徐鹤一,做了半辈子师父,如师如父,对徐鹤一说,姒姝出身皇室,红颜祸水,我知道你心悦她,但你要为自己的前途,为自己的人生考虑。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总是给师兄带来麻烦,而她总是不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给师兄带来麻烦。 无论如何,她总是要复活师兄的,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她才不是什么红颜祸水,就算师兄为她而死,她也有能力逆天改命,让师兄继续活下来。 黑链勒紧马绳,将马停在逍遥宫的山底。 喜山抱着绿归下马,将它放在地上。 它的体温比人类低,但喜山和它相处惯了,不觉得冷。 绿归一路蛇行,跟在喜山身后,二人一蛇穿过阵法,走到山顶之上,徐鹤一的棺椁正平放在那里。 山顶之上,冻土仍在孕育荧草,哪怕过了十年,都没有她手里的这株长得更快。 喜山暗想,毕竟阴气属于天地之灵,兴许是之前,逍遥宫的阴气就已经全部用完,这才换了另一处,长得这般快速。 喜山唤来绿归,简单告诉它:“等下要给你吃个东西,很冰,你不要一下吞掉,我会用内力包裹住它,然后需要你保持这个姿势,等它发生变化,好吗?” 此前弗妄阻止了幽荧从师兄体内抽出,她需要的并不多,只用那么一小块就可以,不是很复杂。 她已经成功过一次,这一次没有理由失败,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喜山按照计划,将荧草取出,用内力裹着,放入绿归的口里。 它有点好奇,长大了嘴巴,等真正触碰,才发现确实很凉,不断摇着尾巴。 喜山安抚绿归,手平放在它的胃囊处,静静等着。 她感知到绿归的身体当中,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阴气淤积,逐渐成形,渐渐散发着明亮的荧光。 绿归吐出幽荧,喜山用早就准备好的炉鼎接住,继续接下来的炼制。 幽荧很冷,可她太紧张,生怕出错,背后流了好多的汗。 终于,药成,喜山扶着徐鹤一,将他的脑袋放在腿上,将药喂进他的口中。 他一点点喝了下去,原先冰冷的身体,此刻散发着荧光,喜山看到,他胸口处缺失一角的菱形,正在聚集着进入身体当中的药液,逐渐补全。 喜山紧张至极,秉着呼吸。 她看到徐鹤一像是从水里探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人坐了起来。 喜山扶着他的后背,细细摩挲,柔声说,“师兄,没事了,没事了。” 她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以至于自己都安下心来,悬着的心落到了地上。 可怀里的人一直在咳嗽,好半天止住了,略微有些僵硬,这反映和喜山想象的不同。 师兄转过头,望着喜山。 喜山心下一凛,僵在原地。 她看清楚了师兄脸上的表情,预知到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个结果,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师兄说,“……你是谁?” 不相识3 自从弗妄问起,这几天,喜山总是忍不住回想当年那一幕,师兄抛下华山上一切事物,只身来寻她。 她宿在乡间小庙,夜里有人推门,以为是风,抬眼见一袭月白色便服的少年郎,沉声走到她的面前。 她因为师父的话羞愤不已,还在和他置气,徐鹤一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搂着师兄的脖子,连声惊呼,徐鹤一问她,还在生气吗。 一晃百年过去,这人的模样竟然还和当年一样,没有一丝变化。哪怕喜山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你说什么,是我呀,师兄。” 徐鹤一沉默而局促地望着她。 喜山张合着嘴唇,几次想要再说点什么,终是无法出声。 她早就怀疑荧草生得太快,可能有异,但她只以为最坏的结果是召唤不了幽荧,功亏一篑,却没想到变化在这里。 她忍不住用手拂面,心中悲切,想哭,却没有眼泪,长久保持着这个动作。 徐鹤一本来卧在她的腿上,起身后,坐在她身侧,依然离得很近。 然而哪怕离得这么近,他也没有更近一步,伸出的手一直悬停在空中,思虑再三,最终收了回去。 他说:“对不起……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喜山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听到他继续说,“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喜山心中微痛。 她久久凝望着徐鹤一,想到了很多很多,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有甜蜜的,有酸涩的,也痛苦和难堪的,他太早出现在她的生命当中,又在她最长的人生片段中缺席,变成了一块镶金的琥珀,柔和泛黄,没有人能够取代。 她想过她和师兄的很多结局,她甚至想过师兄会死,都没有想过师兄会把她忘记。 喜山轻声说,“你叫徐鹤一,我叫姒姝,我是你的师妹。” 徐鹤一揉动脑袋,表情有点痛苦,仍想不起来。 喜山抚摸他的后背,“感觉怎么样?真气还能运转吗?” 他愣愣看着喜山。 “你不会运转真气了吗?” 喜山再次心痛,看着徐鹤一摇头,闭上了眼睛。 她说,“闭上眼睛。” 徐鹤一将眼睛闭上,喜山却睁开,将手放在他的下腹,“感受体内真气运转,将它们聚集在丹田,也就是这里。” 他的身体略为僵硬,一开始久久没有反应,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到窍门。 喜山引导着他的气息,从内到外视察了一番,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内力仍在。 二人盘腿而坐,徐鹤一运行了一个周天,低头在看自己的身体。 他大概是开了灵视状态,眼睛发红,喜山听到他说,“我感觉你很难过。” 喜山说:“因为你把我忘了。” “抱歉。” 他眨了眨眼睛,恢复了正常的眸色,可能是有点尴尬,抚弄碎发,“如果是因为我不记得,你才难过,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喜山再次叹气,“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可以慢慢听。” 喜山哑然,她失语到了极致,竟然笑了出来,捂着嘴唇。 徐鹤一说:“好吗,师妹?” 喜山想说,以前你从来不叫我师妹,只叫我的名字,但是她没有。 她思考再三,反复地想,最后说,“我本是前朝公主,偷跑出宫,和你一同拜入华山。一百年前,你为了救我陷入沉睡,我不愿让你一直长眠,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把你唤醒。” 徐鹤一听完,陷入沉默当中,他微微蹙起了眉。 半晌后,他说,“在我失忆之前,你一定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喜山勾了勾嘴角,“是呀。” 他缓缓从盘坐的姿势站起,让喜山跟着他一起起身,“方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切,让我恢复记忆,现在,我觉得这样不可,我需要自己去找回记忆。” 喜山没有说话。 他站立在喜山面前,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在冷清和幽静的逍遥宫山顶,他问喜山,“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喜山愣愣看着他。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象着召唤失败,不得不折返回去找弗妄的场景。 另一小部分,她也想过一旦真的成功,她会告诉师兄,她确实爱上了别人,请师兄帮她决断,师兄向来疼爱她,可以容忍她的任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却没想到,变故发生,她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喜山问他:“你想我和你一起去吗?” 徐鹤一说:“我自然希望师妹和我一起回到师门。” 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哪怕他真的回到华山,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风姿决绝的天才掌门了,门人变了,时局变了,就连她也变了。 喜山突然明白,师父说的是对的,她是真的害了师兄,沉睡一百年,很多东西他都被迫失去了,再难回头。 “你,别哭啊……” 徐鹤一朝她迈了一步,手忙脚乱地伸手,想从衣兜里拿出帕子。 喜山说:“抱我。” 徐鹤一愣了一下,僵在原地,呆呆伸出手,覆在喜山的后背上。 喜山朝他走了一步,用力抱住徐鹤一,小声说,“对不起,师兄。” 他说,“我没事,我只是忘记了,很快会找回来。” 喜山摇头。 他又说,“我救你,定是我自愿,你已经将我唤醒,你做得很好,师妹。” 喜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徐鹤一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喜山的后背。 很久以后,喜山终于平复下来。 他们不得不分开一段距离,相视之际,喜山说,“再见,师兄。” 不相识4 哪怕已经失去记忆,听到这句话,徐鹤一还是震了一下,他觉得有些难过,喜山能感觉到,他的身影有些僵硬。 但他到底是真的什么都忘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碎,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争取,久久站在原地。 喜山放开他,转动目光,自语,“天亮了……” 她和黑链一路狂奔,赶了很远的路回到了这里,此行的目的,终究是达到了。 徐鹤一已经醒了。 她往下山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徐鹤一,徐鹤一也一直在看她。 她笑了笑,“从这里下山。” 说完又往前走了两步,等着徐鹤一跟上。 他们一起从山顶小路往下走,下到平台之上,远远看到了黑链。 因为布了阵法,不能被打扰,所以黑链一直等在那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喜山出来,她才刚摆出高兴的表情,突然看清喜山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 喜山走到黑链面前,沉默了一下。 师兄跟上,站得有些远,神态疏离。 黑链皱眉,又问,“发生什么了?” 喜山这才开口,小声说:“师兄失忆了。” 黑链对这件事的反应甚至比喜山还大,她猛地看向徐鹤一,上前一步,拎着徐鹤一的衣领,“你怎么敢?” 徐鹤一就像任何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凡人,表情严肃,却不知道如何反抗,冷声问,“你做什么?” 喜山叹了口气,她拍了拍黑链紧绷的肩膀,将黑链的手放回原处,“他现在连调息都忘了,黑链,算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徐鹤一,耐心解释:“师兄,这是黑链,你沉睡的这些年,我建了个门派,她投奔我,和我一起闯荡江湖。” 说完,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补充了一句,“就像当年我和你一样。” 徐鹤一的的眉头还是蹙着的。 喜山知道,这些话对于他来说,依然很陌生,只有字面意思,而没有任何回忆做支撑。 喜山很突然地又问,“你饿吗?” 徐鹤一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喜山在和自己说话,“我吗?” “嗯,你睡了很久,现在连调息都忘了,我想,你可能饿了。” 徐鹤一脸色发白。 喜山没有等他回答,直接把他和黑链两人一起拉到厨房。 她先是清点了一下山上还剩下的食材。 房间都是净思还在的时候整理、打扫过的,很整齐,摆放得一清二楚。 说是要给他们做饭,事实上她更多的时候就是站在锅炉旁边,烧菜倒水的事都指挥着别人完成,只偶尔切一下菜,备好,在关键的时候下下去。 喜山煮了一碗粥。 净思是和尚,自然不可能备着什么腊肉之类的食材,有限的素菜当中,她加了些调料进去,让粥的色泽变得更可口。 三个人坐在桌前吃饭。 黑链问喜山:“真的失忆了?” 喜山点头。 “怎么回事?” “不知道,幽荧本来就是上古传说之物,可能碎掉就有影响,哪怕再次孕育出来。” 徐鹤一知道她们在说自己,思忖观察再三,问道,“师妹,既然你独立门户,为什么这里这样冷寂,你的门人呢?” 喜山说:“换据点了。” “那你又为什么留在这里?” 黑链抢先回答:“还不是因为你。这里这么冷,就是为了你,姑姑才呆在这里的。” 徐鹤一眉头渐深,转头去看喜山。 喜山吞了口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说,“都是以前的事了。” 可能是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喜山,有可能是仍对喜山觉得熟悉,哪怕在这样一个幽冷诡异的地方,丧失全部记忆地醒来,徐鹤一直觉般相信喜山的每一句话。 他看着她,认真说:“我会恢复记忆的。” 黑链说:“你最好是。” 喜山说:“好。” 她们两个的声音重迭在一起,互相对视,喜山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她最先吃完,然后是徐鹤一和黑链,由徐鹤一负责收拾碗筷。 独处的时候,黑链问喜山:“姑姑,就这么算了?” 喜山眨了眨眼睛:“什么?” “他没有记忆,就这么算了?” “……我也没有办法呀。” 黑链严肃地看着喜山:“总能找到找回记忆的办法的,带他去华山,你们之前住的地方稍稍刺激一下,说不定就恢复了呢?” 喜山微微发愣。 她没有说话,黑链向前一步,莫名离喜山很近很近,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喜山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说:“你竟然不伤心。” 喜山说:“我伤心呀。” “姑姑”,黑链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大殿里午睡,我跟着诸位姐姐走上来,看到你,大家让我行礼,你说不用。过了一会儿,你觉得我和父亲很像,认出我来,只说了一句,‘他的女儿这么大了’。你当时的样子,什么都不在意,你只在乎徐鹤一。我记了太久,一直忘不掉,所以我知道,你现在完全不是这样。” 喜山哑然。 黑链继续说:“如果是当时的你,徐鹤一失忆,你无论如何都会让他恢复记忆的。” 喜山打断她,“别说了。” 正值徐鹤一洗完碗走出房间,同时看见她们两人。 三个人沉默了半天,最后喜山说,“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徐鹤一以为问他,反问,“什么?” 黑链说:“我希望姑姑为自己而活。” 喜山许久没有言语,徐鹤一沉思着,再次把目光落在喜山身上。 喜山朝他们两个招招手,“我们下山吧,这里冷,水灾停了,看山下的天气,应该是很好起来了。” 她也看着徐鹤一。 一百年来,她等待徐鹤一复活,幻想的最多的场景,就是亲手给他做一顿饭。 没想到之前他有记忆的时候,所有事情堆在一起,她不得不和师兄分开,今天才终于做到了。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一个再日常的午后。 喜山把徐鹤一送到山底下,跟他说,“华山往南边走,沿着官路一直走,走到下一个驿站,再去问那里的人。” 徐鹤一牵了一匹马,哪怕他忘了,仍有本能,翻身上马的姿势利落而漂亮。 他直直望着喜山,“师妹,既然你的门人已经迁离此处,不需要你的照拂坐镇,不如和我一起回华山。” 喜山说:“师兄,你沉睡了一百年,华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兴许回得去,但我不行。” 他说:“为什么?” 喜山移开目光,看向另一侧,她说:“我有我要去的地方。” 缓缓归1 喜山和黑链站在原地,目送徐鹤一离开。 黑链听到了她和徐鹤一的告别,眼见徐鹤一的背影变得很小,转头问喜山:“姑姑,你已经想好要去的地方了?” 才刚问出口,黑链又顿了一下,想出了答案,“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和尚?” 喜山笑着看她。 她牵着马,把马绳放在黑链手上,看着黑链说,“十年前你来找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扬州,我说等师兄醒了,我就去找你,你还记得吗?” “……” “我想去扬州看看。” 黑链接过马绳,闻言有些失措,转头去看别处,随后翻身上马,等着喜山,等到她上马以后,开始驾马前行。 逍遥宫这一段路,没有受到洪灾波及,正处夏天,很热。 喜山抱着黑链,两个人一路无话,到了近扬州,某个相交点,黑链才又说:“这条路往左是扬州,往右是之前来时的路。” 言尽于此,似乎在给她选择的余地,喜山失笑:“我是答应了要去找他,但我也答应了你呀。” 黑链点点头,说,“好”。再没多说。 放晴以后,水灾得到控制,到扬州的路上,虽有泥泞,但还算好走。 到了扬州,城墙耸立,来往不停有人在穿行,专门在城门口设立了赈灾的据点,很多人围在那里。 黑链常驻扬州,有通行的身份证件,带着喜山进去,畅通无阻。 刚一进城,入目一片繁华,喜山想起很久以前,从华山上下来历练,曾来过此处,还没有这样的规模。 那几年内忧外患,到处都是战乱,和现在自然不能相比。哪怕遇到水灾,这些城市还是扛了下来,组织有措,以人力抵抗天灾。 喜山跟着黑链一起走,到了城里,到处都是沿街的摊贩,挤满了人,不再方便驾马,牵马步行。 她们走到了一处镖局,黑链将马给到门童,让他牵引着去马厩,而带着喜山进入内门。 她们走进镖局,喜山径直看到了坐在大师椅上的竹青,竹青见黑链带着喜山过来,大喜,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参见宫主。” 喜山扶着竹青,没让她把礼行完,却也没有多说,只是冲她笑笑。 事实上,喜山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以前在逍遥宫,她们过得很苦,只因为现实将她们抛弃,走投无路,这才选择依附喜山。 但现在,这些神态各异的女人们,脸色都是此前未见的红润,带着久违的笑意,喜山还是没能阻止她们行礼。 “参见宫主。” 喜山轻轻抚额,说,“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迎上前来,将喜山围在中间,“宫主,黑链大人说您在逍遥宫闭关修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现在是神功大成了吗?” 喜山促狭地看着黑链,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挨个问她们都在干些什么。 “我们来到这里,变卖逍遥宫的藏品,买了一处庄子,开了个绣坊,以此营生。” “原先,这里有几家绣坊,见我们做起来,抢了生意,派人过来砸店。竹青大人和黑链大人出手制止,不久名头传了出去,镖局的人前来拜访,问她们是否愿意跑镖。” “竹青大人和黑链大人商议,由她们两个,分别带上两队,将我们之前有功夫的,带到镖局里历练,将功夫捡起来。” “镖局原本是父子档,那个儿子,觊觎竹青大人,被黑链大人剜去了男人根。逍遥宫行事早就在江湖中传开,镖头惊怒,又因为不敌,选择报官。” “我们本就是外地人,初来扬州,再加上逍遥宫的身份,官司很被动。” “好在我们的绣坊越做越好,得了皇宫的赏识,已经接下了订单,官府不能将我们赶出去。官司打了很久,我们到处疏通,最终,官府让我们和镖局私下和解。” “此后竹青大人,带着我们回到庄子,在这里重新开了一家镖局,虽然离得远,但早有口碑,上门的人越来越多。” 喜山怔怔听完,转头看了一眼黑链,“和你在信上告诉我的,不一样。” 竹青行了一礼,“宫主,是我自作主张,让黑链这样写的,当时我们正在打官司,把从宫里带出来的珍宝全都变卖,疏通关系,宫主正在闭关,我不愿让宫主分心。” 喜山半天没有说话,最终点了点头。 她心思有些沉重,由众人带着,转了一圈,先是看完了镖局,然后又走出来,看着庄子。 偌大的一个农庄,镖局、绣坊、农舍,应有尽有。而逍遥宫的女子,在这里习武、做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怪都看起来面色红润,是真的过得很好。 她觉得有些愧疚,等到众人散了,只剩她和黑链、竹青,她才说,“你们做得很好,没有我,甚至比之前过得更好了。” 黑链不语,竹青则面色大恸,突然要给喜山跪下。 “宫主,切莫说这样的话,如果没有您当时救我,我甚至都不可能活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这宫里,谁不是受您恩惠,救命之恩,从未相忘,绝不可以没有您……” 喜山牢牢扶着她,不让她跪到地上,用力将她掰正。 喜山说,“你们都知道,我从来不想做什么宫主。这些年,与其说是我带领你们,不如说是你们陪我。” 竹青红着眼睛。 喜山揉了揉她的脸颊,笑了一下,“也别让大家忙着给我做饭了,我想去街上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 缓缓归2 这座城市变了很多。以居民住宅为中心向外扩张,建了各式各样的工坊,商铺,规模和阵仗都远胜从前。 黑链早就想带着喜山去逛逛,没等竹青同意,率先说了声“好”。 竹青略显无奈地看了黑链一眼。 她们二人来得很急,没有事先通知,也没有准备,竹青趁着喜山视察,确实有吩咐下去,让大家现在放下手里的工作为喜山准备接风。 最终她还是按照喜山的意愿,让大家就此散去。 虽然没有大型的接风宴,但竹青仍细心地为喜山准备了衣物,好让她将之前赶路时穿的衣服换下。 就连颜色,也选的是喜山爱穿的绿色,布匹由绣坊自己织、自己绣,做工精良,刚好合喜山的身。 喜山对着镜子梳妆,收拾好了,站在镜子前,又看了一眼。 她的修为比二人更高,已经突破了境界,容颜停留在二十多岁的模样,而黑链和竹青,反而看上去像是她年长的姐姐。 喜山仍记得当年她们二人投奔自己时,那青涩的眉眼,她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很爱回忆从前。 收拾妥当以后,她在两人的带领下,走上扬州繁华的街道。沿街有叫卖的声音,商铺鳞次栉比,到处是穿行的路人,目不暇接。 哪怕在逍遥宫,喜山也有耳闻,说扬州盛产书画,这些年涌现了好些有名的画家。 走到商铺中央,果然看到很多人在摆摊卖画。 “大家的真迹,童叟无欺,过来看看了!” 喜山走过去看画,山水图清秀,工笔图雅致,都很漂亮。 竹青见喜山喜欢,小声在她耳边说,“街上的,基本都是赝品,真迹留存在市面上的不多,宫主可以随我去铺子里看看。” 喜山分不出区别,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竹青指着画上的印章,说:“这几年洪灾,天气很湿,最近画的,落了印,痕迹湿润,真迹则不同。” 摊贩见她是懂货的,有点着急:“不懂别瞎说,走走走,别碍着人做生意。” 黑链有点生气,刀已经拔出来了。 喜山按着她的手摇头,“走吧。” 最终黑链把刀收了回去。 黑链仍有点芥蒂,跟喜山说,“卖假货就是他不对。” 喜山失笑。 竹青说:“我们之前缠上了官司,还是少招惹是非比较好。” 而喜山已经将目光移到别处:“去那边看看吧。” 她们一路逛着商铺,买了些胭脂首饰,糕点蜜饯。逛累了,最后停在扬州最大的酒楼前,落座吃饭。 喜山坐在窗户边上,看着丰盛的佳肴上桌,饭菜上齐,竹青又叫店家拿了酒过来。 她们都是江湖儿女,行事不羁,一边喝酒,一边吃肉,一边聊起从前。 逍遥宫所有人都知道,喜山一直在等待徐鹤一复活,这些事她从来没有避讳过人。竹青是自己人,黑链告诉她,“徐鹤一第二次醒来,失忆了。” 竹青也很震惊,“那…他现在在何处?” 喜山说,“他回华山了。” “一个人?” 喜山点头。 竹青有话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愣了白天。黑链凑过去跟她讲话,声音很小,但喜山听得到,“姑姑爱上了别人。” 喜山哑然。几盏酒下肚,她脑袋有点沉,用手托着。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竹青听到这话,却没有像黑链一样,直接出声询问,反而是沉默下来。她向来不会对喜山的感情发表评论,这会更不会,最终只是问,“宫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喜山坐在窗户旁边,刚好能够看到下方,沿街有孩童捧着花束,问人们是否要买花,“刚摘下来的栀子花,摆在房间里,香得嘞——” 喜山说:“可能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黑链最为开心,紧紧盯着喜山,笑意难掩。 但喜山一直在看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饭,三人都带着酒意,怕惹事端,直接回到庄子上。 竹青安排好了喜山的住处,亲自带着她过去,又在她的房间里逗留了一阵。 喜山让她们先行离开,坐在房间里发呆,好一会儿,她唤来仙鹤,写了一封信。 之前仙鹤去过山顶,知道再次去往那里的路,她给弗妄写了一封信。 “我已处理好诸事,路宿扬州,明日动身去山上找你,不会等很久。发生了很多事,我会当面和你讲清。” 写完以后,她直接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了半夜。 仙鹤带着薄薄的信往返,喜山看到它再次停在窗框之上,啄木而发出细碎的声响,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喜山揉着脑袋,走到窗前,接住它含在嘴里的信。 弗妄给她回信。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喜山写信,笔下的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他写:“洪灾已退,连日天晴,路通,可归。” 喜山默默把信收好,从桌上拿了点吃的喂给仙鹤,唤它离开。 她重新躺回床上,本想再休息一会儿,等到第二天起来赶路,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仍有醉意,做事很冲动,径直出了门。 大概是深夜,庄子上大家已经睡着,她敲响了黑链的房门。 黑链见到是喜山,才放下防备,问她,“怎么了,姑姑?” 喜山说:“我答应弗妄,要去山上找他,我得回去一趟。” 黑链说:“现在?”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很晚了,明天再去吧。” 喜山说:“我睡不着。” 黑链思考片刻,走出房门,带着她来到马厩,选了一匹好马。 “姑姑,要我和你一起去吗?我给你驾马。” 喜山说,“不用,你等我回来。” “你们一起?” 喜山点头。 黑链说,“那我让竹青准备房间。” 喜山说,“我问问他,此地都是女子,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和我们住在一起。” 黑链说,“对,他是个和尚,男女授受不亲。” 喜山失笑,伸手揉了揉黑链的脑袋,哪怕过了多年,黑链已经看起来不再年轻,在喜山心中,她仍是当年投奔她的那个孩子。 黑链看着喜山上马,又看着喜山驾马而去,始终站在原地。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一夜未眠,坐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 缓缓归3 从扬州走出来,接连天晴,积水渐消,路比来时要更好走,也走得更快了。然而到了山底,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因为下山的人太多,他们都挤在山道之上,喜山不得不弃马前行。 好在她轻功了得,终究是比凡人要快上许多,能够绕开众人,从山路上行,就这样爬到山顶,终于再次看到熟悉的寺庙。 入目之际,喜山察觉到周围的建筑和之前看起来不太相同,有些屋舍已经拆毁,改种了果树。她花了一些时间辨认走到寺庙的路。 人群一直在下山,走了大半,仍留下的,也正在收拾东西,做着离开的准备,让此地莫名看上去有些荒凉。 喜山径直走进寺庙当中,抬眼一看,佛祖垂眸,正直视她山的眼睛,看得她不由自主移开视线。 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院落空旷,喜山四处巡查,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弗妄正在扫地。 喜山停在原地,问他说:“庙里的人呢?” 他听到喜山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停顿,缓缓转过身。 喜山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再难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弗妄看起来有些疲惫,眉眼是倦怠的。 喜山走上前搂住他的腰。 手里的扫帚落在地上,弗妄也用两只手抱着喜山,低声说:“他们下山了。” 喜山问,“没人留下来帮你吗?好歹之前也收到你庇佑,于情于理也应该跟你好好道别吧?怎么所有人都是径直离去,也没有跟你说一声?” 弗妄捧着喜山的脸,怔怔看着她,那目光看得喜山心里发酸,她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弗妄回答:“他们将我逼到佛堂,问我是不是有愧于佛祖,我说我有,自此之后,就很少有人听我的话。最开始下山时,人们四处抢掠,难以阻止,现在下去的,都是温良之人,偶尔也有人和我辞行。” 喜山想象着那样的场景,眼睛发红,冷声说:“我去杀了他们。” 弗妄用手掌覆着喜山后脑,将她的唇贴在自己唇上,小声说,“别说这样的话。” 她仍觉愤怒,想要挣开,却发现他的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出来,只能定定回望他的眼睛。 弗妄说着这些,却并没有任何恼怒,只是轻柔地吻着喜山的嘴唇,好像她是世上唯一他在意的东西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将唇移开,问喜山:“信上写,你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 喜山被他吻着,怒气消去一半,最后说:“我去了一趟扬州,觉得那里很好,想让你和我一起。” “我和你一起。” 弗妄重复着这两个字,表情温柔。 他久久看着喜山,话音落下后,继续追问,看上去非常认真:“只有我们两个吗?” 哪怕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很轻柔,这一刻,喜山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看起来有些摄人,眼神深黑如墨,几乎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有点发抖。 喜山抵抗着这种感觉,轻微点了点头,小声说:“只有我们两个。” 弗妄突然打横将她抱起,带着她走进了房间。 落步之间,房门轰然关闭,他将喜山平放在床上,倾身覆在她的身上。 喜山觉得自己被一股极为强烈的气息笼罩,几乎将她周遭所有的空气都侵染了,完全没有任何能够活动的空间,以及能够离开的空隙。 她看着弗妄的眼睛,又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 弗妄说:“嗯。”他将下身贴在喜山身上,用手引着喜山的手,握上他腿间的那物。 也不知道是究竟是说上哪句的时候,他就已经硬得这样厉害,喜山一只都手握不住,手心传来具体的触感,又湿又热,让她脸上很臊。 喜山握着弗妄的那物,上下来回地动了两下,而弗妄脸上的表情仍很浅淡,呼吸也没有变。 弗妄舔弄喜山的嘴唇,想让她把接下来的话继续吐出来:“想清楚什么了?” 喜山说:“我……”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那物抵到两腿之间,发出一声呻吟。 喜山两手搂着弗妄的脖子,微微开口,吐出喘息,已经开始出汗了。 难以长久直视着弗妄的眼睛,于是只能侧过头去讲话,她说:“我和黑链回到扬州,看到街上的糕点,卖花的儿童,总会想到你……我总会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想和你一起……” 弗妄说:“嗯。” 他挥手,喜山胸前的衣服突然散开,露出细腻的赤裸的肌肤。随后弗妄将头埋在喜山的胸口处,久久没有移开。 他的呼吸停在那里,反复触碰皮肤,喜山觉得很痒,伸手去弄他的脑袋。 他突然握着喜山的手,将喜山的手按在头顶,说,“我…忍不住……我想进来……” 喜山莫名脸红了,她哪里见过弗妄如此直白的时候,脸被烧红。 她说:“噢,好……” 说完下身分泌了好多水,已经开始发软了。 弗妄用另一只手,下行到喜山腿间,分开她的腿,将手指探了进去。 他确信喜山已经很湿,不会被他伤到,这才提起她一条腿,将肉棒抵在穴口。 他的僧衣还是完好,只有腿根之间露出赤红的肉棒,几乎都不像是他的一部分,看起来如此骇人。 喜山感觉到肉棒抵在穴口,愈发觉得难忍,发出了连续的叹息。 某一刻,肉棒突然往里进了一下,喜山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抓着床单。 明明只离开弗妄几天,喜山却感觉它似乎变得更大了,她也感觉到自己不能容忍的那般巨物,正在实打实往她身体里进。 喜山浑身颤抖,往后退,陷入床板当中。 弗妄俯下身,牢牢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没有任何地方能退,只能生生受着他的插入。 “哈……” 喜山脑袋混沌,发出一声叹息,抓着弗妄的僧衣。 弗妄覆在她身上,头埋在胸脯之间,用力地吸气,同时也将肉棒挤进层迭的肉穴当中,插入到喜山身体深处,让两个人融为一体。 缓缓归4 性器仿佛真的增大了,插入肉穴的时候,喜山感到有一点痛,她抓着弗妄的衣摆发出惊呼:“唔…好痛……” 弗妄闻言慢下动作。 他缓缓抽身,令肉棒在小穴深处一点点摩挲,柔声说着:“我会轻些,马上就会舒服。” 喜山又吐了好些爱液,穴口翕动,在反复的吞吐过程中,真的感觉好受了些。 弗妄的话令她脸上发臊,喜山尤其感觉到,再次重逢,弗妄变得意外得坦诚。心头微动间,她捧起弗妄的脸,仰头亲了亲他的嘴巴。 弗妄深深看着身下的人,突然挺身,将肉棒插到最深。 “啊…” 喜山发出一声尖叫,尾音上行,婉转而娇媚。 她的眉眼早就染上了淫媚的神色,躺在弗妄身下,满眼依恋。她自己察觉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觉得插入的感觉异常明显,在这样浓烈的注视之下,近乎感受到一种双重的进犯,让她总是想移开目光。 但弗妄定然是不让的。 他一再转动喜山的侧脸,让她直视着自己,好像要让她看清、印在脑中,他是用怎样的姿势肏入进来的。 喜山呻吟着,挤出一声娇哼,“你好霸道……” 弗妄则轻轻俯身,抱着她,长久把那物插在穴里,“我喜欢看你的表情。” 他真的变得坦诚很多,喜山心念一动,勾着他的下巴,“除了这个,还喜欢什么…唔……告诉我呀……” 弗妄抱着喜山,侧转过身,抬起她的一条腿。 肉棒短暂抽出小穴,再次插入进来,又让喜山完整感觉到被巨物插入的感觉。 “哈……” 她不自觉流了些津液,听到弗妄贴在耳边,柔和的声音:“喜欢和你做这样的事。” 喜山耳朵好痒,泛起了红色:“噢……最喜欢哪个姿势?” 又一次挺身从侧后插入后,弗妄拔出肉棒,放下喜山的腿,将她抱回到怀中。 几乎是同一个姿势,只略微侧转,喜山就趴在了床上,被弗妄抬起了屁股。 喜山把头埋在枕头里,头脑昏胀的,感觉到小穴正汩汩吐出液体,顺着抬起的双腿往下流,腿间汗涔涔的。 还没操弄多久,穴口已经泛红了,微微外翻,肿得厉害,又很快,再次被那物抵上了穴口,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弗妄覆在她后背,从后面抱着喜山。 他一点点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向前,将肉棒插入进去,把发肿的肉穴再次肏开,让自己完全纳入喜山身体当中。 “最喜欢这个姿势。” 喜山埋头进枕头里,整个人发红发烫。 而弗妄则用手揉弄她肿胀的乳房,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头,将唇覆盖在她的唇上。 迭加的触感,让喜山觉得愈发难忍,快感过于强烈,她很快就泄了一次,在连番的白光笼罩当中,就连呼吸都忘记了,呆呆看着眼前的弗妄。 弗妄隔开了一点距离,说,“张嘴”,喜山张开口呼吸,全身都在颤。 “好…好像要坏了一样……” 弗妄问她,“难受吗?” 她摇头,“唔…不……是很舒服的那种……” 弗妄紧紧抱着她,贴在她脸颊处讲话,“喜欢吗?” 喜山说:“喜欢……啊……” 明明刚刚高潮过一次,突然之间喜山再次颤抖起来,浑身巨震。 她全身都在用力,就连小穴也是,夹得弗妄不得不用手掰开她的腿,反复揉了揉,才让她一点点卸去力道。 弗妄清冽的呼吸洒在喜山耳畔,说出的话却是,“夹得太紧,要射了。” 喜山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点头,“嗯。” 弗妄揉弄喜山的花蒂,手上的力道加深,将她深深揉进怀中,射了很久。 内力在他们之间流动,像温热的池水浸润,洗去所有的疲惫。 肉棒从小穴中慢慢脱出,而穴口仍保持着插入时的开口,一时之间难以回缩,正吐着大量白色的浊液,从喜山腿缝里流出来。 她没有动,任凭弗妄清理。 弗妄洗去她身上的污秽,再次上床,将她抱到怀里。 平躺之际,喜山转身来,将头埋在弗妄的胸口。 弗妄轻柔地抚弄喜山的头发,让长发缠着他的手指。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彼此醒着,喜山说,“我很想你。” 弗妄说,“嗯。” 喜山以前很少听过他这样表露心迹,他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喜山抬起头,问他:“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会想我吗?” 弗妄说:“你在我身边,想你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心痛。”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喜山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她不在弗妄身边的时候,弗妄想她时会心痛。 喜山一阵失语。 她抓着弗妄的衣襟,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想起他被人群逼在佛像之前,问他是否有愧,还有再往前,她以为弗妄杀了师兄,将匕首捅进他胸口,他便不愿再跟她一起走。 喜山说,“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弗妄微微抬手,撩动喜山的长发,重复着,“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他知道喜山哭了,温柔地摩挲她的眼尾,声音很轻,“睡吧。” 喜山觉得头脑昏胀,眼前的一切,似乎渐渐从视野里消失了。 在缓缓陷入沉睡之前,她看到了一片黑暗,听到弗妄的声音,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在和她说话。 他说:“终于只剩我和你了。” 听惊雷1 r o us hu hai.c om 喜山说,我想清楚了,我们一起去扬州,她说的是,“只有我和你”,这和弗妄说的“只剩我和你”,略微有一些差别。 她还没有告诉弗妄,师兄已经失忆,她觉得这些话,不应该在见到弗妄的第一眼说。 既然她没有告诉弗妄这些,那么于情于理,他不应该知道。 哪怕喜山想要安抚他,让他觉得安心一些,那也应该是由她告诉弗妄,再把一切摆到明面上来。 她常常感觉到,自己被人推着进入到分岔路口,在一个二选一的节点,不得不做出选择,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但是她太困、太困,听到弗妄的话,身体不受控制,只来得及思考这么多,就沉沉陷入睡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日上三竿,弗妄早就醒了,却没有动,仍将喜山揽在怀里。 喜山呆呆看着他,过了一夜,有些忘记了,她想,兴许是她听错了。 就算没有听错,“只剩我和你”,和“只有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分明是自己这样告诉弗妄的呀。 大概是昨晚太过敏感了。 她抬头亲了亲弗妄的嘴角,赖在他怀里,不愿动。 太阳出来,晒得人暖洋洋的,喜山这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她起床梳洗,弗妄随之起来,喜山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看好文请到:p o1 8. c lo ud 弗妄说:“寺庙需要人供奉,原本说好了自愿留下的人,前几日也纷纷下山,不辞而别。我想这两天和留下的人再谈谈,安顿好了,就随你下山。” 喜山说:“要不要我跟你一起,站在旁边威胁他们?” 弗妄失笑,摇了摇头,“侍奉佛珠,需要心诚。” 喜山说:“那好吧。” 弗妄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你可以在山上逛逛,不会让你等很久。” 喜山认真看着他,说:“你等了我这么久,也换做我等你,这才公平。” 他重复着喜山的话,最后笑了笑,说,“好。” 喜山问他,“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弗妄说:“有。” 喜山说:“谁啊?” “你。” 喜山有些吃惊,“我?我什么时候?” 弗妄说:“你大概是忘了。”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收回手,和喜山一起出门。 他去找留在这里的村民谈话,而喜山无事可做,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上午过去,又慢悠悠走到最高处的凉亭。 白日里,晴空万里,山底下的景色一览无余,看得到青绿色的山,还有连绵的水,灾情已经控制住了。 喜山坐在凉亭当中,发呆看着底下的景色,察觉到有人也上到此处。 碍于喜山坐在凉亭当中,那对母女没有更进一步,喜山一看,竟然是上山时,遇到的那个问她要地瓜的女孩。 她是修行中人,哪怕坐在这里,也能清晰听到远处母女的讲话。 可那对母女并不知晓,她们只当喜山听不到,仍在自顾自讲悄悄话。 “娘亲,是那个姐姐诶。” “别过去,他们说她是坏人。” “为什么呀?” “她做了冒犯佛祖的事情。” “什么叫冒犯佛祖的事情?” “你现在还小,以后告诉你。” “可是,娘亲,如果这个姐姐是坏人,为什么我们一见到她,这雨就不下了呀?” 那位母亲愣在当场,闻言,就连喜山也呆了一下。 她回想着,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最开始,灾情得到控制,她是从山上知道的,山上食物不够分,压力越来越大,弗妄不得已,将一部分人赶下山,只说,以后不再有水灾。 他这么说着,就有人传,说他是佛门弟子,能听到佛祖的声音,这才说出了这样的话。后来竟真的天晴了。 晴得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应当,就连喜山都没有任何怀疑。 她看到母亲将女孩抱起,转身离开,听到她说,“是‘巧合’,只有这个解释,和她没有关系。” 喜山慢慢吐出两个字,“巧合”。 十年前,喜山和弗妄分开,黑链上少林,遇到一个和弗妄很像的僧人,见到他,喜山放任自己想起弗妄,是巧合。 连续暴雨,少林所在的嵩山垮塌,净思离开以后,喜山再也睡不着,不得不下山,是巧合。 喜山想到净思,去往少林,路遇避难的人群,跟着他们去往最高的山,而弗妄正巧在那里,是巧合。 山上种植着难得一遇的冻土,培育出复活师兄所需的荧草,是巧合。 荧草入药,师兄复活,复活以后失忆,是巧合。 喜山想,这巧合,或许也太多了,甚至说每一桩每一件,都在背后牵引着她,让她终于走到这样的结局,一个弗妄终于满意,觉得“只剩我和你”的结局。 喜山问他,十年间,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弗妄从未回答过这个问题。 但他也没有真的骗过她,喜山说起净思,他说,“我知道”,喜山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弗妄说,“贪心的人是我”。 虚空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铜钟,被不可见之物摇摆击响,钟声连绵不绝。 喜山看到弗妄缓缓走上山顶的影子。 他逆着光而来,表情隐藏在暗处,看不分明,步履沉着,僧衣摇摆,袈裟红得刺眼。 他为什么又会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出现,是想向她解释着什么吗? 喜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她却忘记自己站在山顶,突然之间坠入虚空。 最后一眼,她看到弗妄骤然失态,提步向她飞来。 她有轻功,再不济也能召唤仙鹤,但弗妄关心则乱。 他说:“山来。” 山体震响,在他说话的瞬间,轰隆着移到喜山脚下,将她稳稳接住。 喜山迎着阳光,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想起一百年前,她在西域皇陵的地底,第一次看到那本改变她人生的秘笈。 “世上有成仙之人,就有成魔之人。” “成魔者,言出法随。” 听惊雷2 喜山跌坐在地上,自下而上看着空中的弗妄,他的身后弥散一片扭曲的黑雾,显得慈悲的眉眼有种邪异的冷感,正朝着喜山的方向缓缓落下。 喜山下意识往后退,手撑在地面上后移,还没完全落在地上,就见团簇的黑雾蔓延到身前,将她提拽到半空中。 手、脚都被黑雾钳制,喜山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弗妄靠近,就这样被他抱到怀中。 她落到弗妄的怀里,手上的黑雾缓缓松开,脚上的却还没有,她的身体在抖,不敢去看弗妄的眼睛,始终低着头。 弗妄怀抱喜山,缓缓落在地上,低声说,“回”,山体轰鸣,移动到凉亭外围,好像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两次言灵,都有平地而响的惊雷,远处落下瓢泼的大雨,但喜山低着头,没有发觉。 弗妄一直抱着她,静静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像变成一尊铜像一样。 只有喜山在抖。 她的牙齿在抖,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好半天,喜山慢慢舒出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反应,低着头说,“放我下来。” 弗妄保持着铜像般的姿势,动也不动。 喜山猛地拍打他的胸口,一个劲说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有功法在身,情急之下用了狠劲,力道极大。 真气冲击着弗妄的内脏,但是他面上丝毫不显,只略微垂下了眉眼。激烈的动作当中,他准确捕捉到喜山眼角发亮的泪珠,手上的动作松动下来。 喜山抓到机会,从他怀里挣出,跑了出去。 黑色的雾气仍缠绕在喜山的脚踝,只要心念一动,弗妄随时就能将喜山留下,但是他将黑气收回,放任喜山离开。 喜山一路往前狂奔,一直来到了寺庙的后院,将房门牢牢锁上,干完这一切,她提笔开始写信,想让黑链帮忙找到师兄,告诉他,她想见他。 才刚刚写下黑链的名字,喜山突然浑身震了一下,恍然发觉,这里是寺庙的后院,弗妄的房间。 一时情急,她来到的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而这里,分明就是弗妄的住所。 哪怕她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山,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弗妄已经成魔了,他身上的魔气,不是消除,而是能够随心控制,这天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喜山放下笔,呆呆看着落锁的房门,她用意念感受到,弗妄已经来到门前,但是他并没有推门进来。 喜山坐在原地。 她慢慢抱住了膝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闷闷地说,“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果然,哪怕她锁上了房间,弗妄仍能打开,门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弗妄踏进房间。 他往前走动间,衣袍翻飞,黑色的雾气收敛了大部分,仍有一些缠绕在他的身后,无声中蔓延,轻轻握住了喜山的脚腕。 门扉悄然闭合,房间的光线很暗,弗妄坐在喜山对面。 她一直埋着头,也不去看弗妄,只自顾自地说,“你成魔了?” 弗妄说:“嗯。” 喜山抬起头,眼睛发红,带着哭腔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弗妄想亲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黑雾随即接收了主人的意愿,大片大片往喜山的方向延展而去,但同时,弗妄也害怕惊扰喜山,他强行控制住了这个念头,令黑雾停在了原地。 弗妄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目光灼人:“这件事,我不愿让你知道。” 喜山厉声问道:“所以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我有打算告诉你。” “什么时候?”喜山直视弗妄的眼睛,惊怒交加,声音都显得有些失真,“十年后、一百年后?等到我彻底爱上你,完全离不开你的那一刻?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把人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 黑气径直缠绕住喜山的手腕,将她拖拽到弗妄身前。 喜山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愈发愤恨,贴上他怀中那一刻,发狠咬住了弗妄的脖子,几乎要撕下他一块肉来。 她的口里立刻见了血,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气,口腔里血和水混杂,从唇边溢了出来。 喜山松口,往后退,呆呆看着弗妄脖子上的伤口。 她没想到弗妄完全没有反抗,生生被她咬开血肉,看起来一片模糊。 喜山吞了口口水,小声说,“对…对不起。” 她低下了头。 弗妄伸出手,搭在喜山的肩膀上,察觉到她不再颤抖,终于可以做出安抚的动作,轻拂着她的后背。 喜山贴在弗妄胸前,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也听到他说,“我不愿骗你,也不愿骗任何人,只是,这件事,上天待我太过不公,我不得不做违背本性的事情。” 喜山说,“可是你不明白……师兄他为了救我,沉睡百年,什么也没有了……他的门人、朋友纷纷故去,他打下的基业不复当年,他只有我,而就连我也离开他。” 喜山说不下去,又想哭,红着眼睛。 弗妄用拇指细细摩挲喜山的眼尾,将晶莹的眼泪接入两指之间的缝隙,淌回他的身体当中。 “他拥有记忆,在这世上每一天,一件件得知旧友死讯,愈发发现自己正在失去;他失去记忆,在这世上每一天,重新为自己而活,每一天都拥有得更多。” 喜山瞪着他:“你真是!歪理好多的一个和尚,这算是什么道理?” 弗妄沉沉望着喜山,缓慢将额头覆盖在她的额头。 黑气反复摩挲着喜山的脚腕,弗妄轻声说,“他早我这么多年和你相识,你们相知相恋十年,而我和你只相识短短一瞬,你做的选择,怎么可能对我公允。” 他知道喜山有话想说,但他没有给喜山开口的机会:“十年后,他必定恢复记忆,给我十年,难道你都不愿意吗?” 听惊雷3 情绪起伏时,身后的黑气也扩散开来,让弗妄显得有些阴冷。 但喜山没有被吓到,她扬着下巴,盯着弗妄的眼睛:“你一点都不讲道理!” 她说:“无论怎样,你都不应该玩弄我,愚弄我,把我和师兄都当成傻子、棋子,任你摆布。是,你有权力,你有能力,所以你觉得我们都是草芥是不是?” 弗妄垂手落在膝上,同一时间黑气落上地面,震出好大的响动,“好,我跟你讲道理。” 他的声音一点都不显动怒,反而像一块冰:“我本在佛门清修,无欲无求,是你扰乱我道心,诱我入魔。我于你,所求唯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心有所属,早就私定终身,置我于何地。旁人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只能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那声音一开始很冷,脸上的表情也颇为冷硬,说到后面,声音一再软化,“是,幽荧乃至阴之物,没有百年无法结出荧草,是我操之过急。可我明明已经拥你在怀中了,还要看着你在培育荧草的每一天,都心猿意马,想着别人,我做不到。所以我留下了一个过于明显的破绽,我知道你早有一天会发现。” 寒冰一点点化掉,露出了解除冰封的一颗心脏,很软很软,冒着蒸腾的水汽,被他捧到手上,递交给喜山。 “现在,算我求你,可怜我……” 越到后面,开口便愈发艰难,愈显滞涩,最后他抿着唇,停顿了很久,低声说:“……好吗?” 喜山被他的表情看得发麻,无端像是有一团柔软的羽毛裹住了心脏,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小声说:“你以前……都没有跟我说过……” 弗妄反问她:“我从未和你说起,你难道就真的从未感受到?” 喜山语塞。 她不是没有感受到,她当然知道弗妄也煎熬,只是她太贪心,总想着能够找到一个制衡之法,永远不要在他和师兄之间做出选择。 所以弗妄说:“你明明知道……”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几次闭上眼睛,调整情绪,不愿让自己失态。 明知什么呢,明知她每多一天不做选择,他的痛苦煎熬就又多一日,但他到底不愿意继续再说,也不愿指责喜山做得不对,说到底,是他执念太深,想要太多。贪心的人是他。 喜山久久没有说话,失语间,她握住了弗妄的手,倾身抱着他。 弗妄保持这个姿势未动,也没有抬起手回抱住喜山,突然间又开口:“我以佛子之身成魔,天降神罚,三年暴雨,说我愧对苍天百姓,我认,我问心有愧,我甘愿受罚,可是姒姝,天底下谁来质问我都可以,我何曾有一时一刻把你当作草芥?” 弗妄很少叫喜山名字,每次这样叫她,喜山都忍不住心尖颤抖,她的眼睛红了。 她紧紧抱着弗妄,片刻不肯不撒手,将头埋在弗妄怀里。 喜山没说话,弗妄也堵着一口气,没有再开口。 喜山在他怀里颤抖,弗妄感受得到,他拢起五指,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回抱她的冲动,想要捧起她的脸,擦拭她的泪水。 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啜泣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弗妄终是叹了口气,按着她的手臂,拉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看着她的眼睛。 她哭得像个兔子,眼睛红红的,拿手擦拭眼泪,又要低头。 黑色的雾气蔓延,裹住喜山的眼尾,触感温润,一点点吸收她的眼泪。 喜山一直低着头,视线迷蒙,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眼前黑雾弥散,范围逐渐变大,覆盖住她的眼睛。 她在黑暗中屏着呼吸,触感放大,很难不再注意一直束缚在脚腕处的黑气,绳索似的绑在她的脚上,却在左右晃动时跟着晃动,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 喜山抿唇,听到弗妄的声音,“别哭了。” 她说:“嗯,好。” 她摸索着眼前和脚腕处的黑雾,又说,“我不哭了,你放开我。” 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面前是僧人略显冷酷的脸,他盘坐在喜山对面,眉眼轻垂,不辩喜怒,只是…… 脚腕的黑雾一直没有放开。 自从她在凉亭处跌倒,弗妄现身以来,她的脚腕就一直被他用黑雾缠绕,喜山低头,拿手覆盖在黑气之上,问他,“不是说好放开的么?” 弗妄凝视她的眼睛,回答道:“我怕你会弃我而去。” 确实有那么一刻,喜山感觉到震悚,想要离开这里,但绝不是此刻。她抬起头,望进弗妄的眼睛,想说点什么安慰他的话,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最终,喜山覆着脚腕处的黑雾,摩挲着,感受它凝实的触感,像缎子一样,又凉又滑。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呢……” 弗妄半眯着眼睛,审视喜山的表情,突然间用力一拽,收束她脚腕上的黑雾,将喜山拽到自己脚下。 然后他跪着,向前倾身,将喜山完全笼罩在身下,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想去哪里?”